书名:箱匣之中

箱匣之中_分节阅读_7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被面具牢牢扣实面部的陆俭听不到,但是从屏幕上能知道影片已经慢慢播放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实验对象嘴巴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哀鸣,无奈盖不过耳机里的□□。

    可能是觉得羞耻吧。陆俭这么想。实验对象嘴唇在颤抖着,从中能看出他的不安来。突然他的胸口起伏了几下,脖颈向前伸。

    糟了,要吐!

    陆俭慌忙脱下了白大褂往他脸前递。过了一会儿,他“唔哇”吐了出来。可能是被自己的呕吐物刺激到,第一大口之后他又接连吐了两三口。吐完之后,陆俭用纸巾随便给他擦了擦嘴,然后就把脏污拿进了里间去处理。

    陆俭很讨厌脏东西,于是把呕吐物冲入下水道后就把白大褂丢弃了。

    反身回来的时候,陆俭打开手铐,仔细给他漱了漱口,然后就起身出去了。

    陆俭关上了门,登上了台阶,回到了屋内,随意洗了洗手,脱下面具和橡胶手套,把播放器随手一扔,就坐到了监控之前。

    他把双手交叉着放到了嘴唇之前。

    画面上,实验对象李竞,已经抓起了一边的纸巾,开始了第二次自渎。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饭。肚子早就不发出叽叽嘎嘎的叫声了,只是偶尔有气无力地抽一抽。冰箱里还剩下了一些生菜西红柿鸡蛋,陆俭懒得动手,拿起旁边一盒速食意面,放入微波炉里加热。

    他站在空荡荡的厨房里,想起之前来过的一位熟人,对自己说“这么空的地方,应该再来一个女主人就完美了”。

    他抬头看了看白色的吊灯,棕黑色的桌椅,大理石料理台,觉得没什么缺憾。家具店的人眼光很好,价钱很好,家具很好,这样就好了。

    反正他并不懂调侃的意义何在,生活的意义,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物质的,精神的,可以理解的和不能理解的。何等天真的观念,可是却在陆俭的脑海里苟延残喘了整整二十多年。

    事实是,他的朋友没有为难自己,父母没有为难自己,生活没有为难自己,他也没有为难自己。

    这个世界就是他意识里的样子,偶尔有一些偏差,也正常。

    所以一切都很好,很好。

    ☆、十三

    故事的开始总是很突兀,中途总是很糊涂,结局总是很仓促。

    大部分心血来潮的结局,就是心灰意冷。

    但是一旦出现那么一次少部分,就足以让众人奉为传世经典,一对永流传了。

    梦想是没有上限的,有的只是现实的胆子。

    李竞深知自己的扭曲,也知道他无法反抗,只能看着自己被逐渐侵蚀。

    并不是温水煮青蛙那种残忍而温柔的方式,而是将虾子缸里的水放尽,换成绍兴黄酒。刚开始的酒温吞可口,虾子也丝毫未受影响。慢慢的酒精渗入虾壳,虾子活动变得迟缓,缸里散发出醉人的香气。

    “14桌,您点的醉虾!”一盘虾就这样被端上了桌子,放在了陆俭的面前。

    “你也别老是吃那些速食面,便利店盒饭什么的,偶尔也吃点好的嘛。”熟人这么说着,又把虾往他那里推了推。

    陆俭没有动筷子,而是说:“这种烹调方式好残忍。”

    熟人,自认为是陆俭友人的某位,拿起了筷子,说:“真是少见。你居然会发表自己的主观看法。被什么人影响了?”

    陆俭没有接口。他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只虾,对着腹部咬了下去,剥开了壳。

    一个听巴赫会睡着的人,如果ta喜欢的人痴迷于古典音乐,那么未来ta可能会慢慢接受古典,最后即使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有一定几率成为一个品味高雅的人。

    最近,陆俭发现实验对象李竞他开始不愿意理睬自己了,相反的很明显在躲自己。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描述李竞好像是之前被自己惩罚过的小白狗一样,畏畏缩缩,犹豫着是否要靠近自己。看上去非常害怕,给根骨头会摇一摇尾巴,慢慢走到跟前,叼走跑到暗处再放心啃食。

    每次陆俭进入地下室,他都会往角落里缩,不愿意抬头看陆俭。并且同时,李竞不再做出自渎举动。但是几乎每天早上他都要将内裤换下。

    那只小白狗?后来陆俭就把小白狗寄养给了自己的友人,觉得可能送到正常的环境中它会慢慢恢复过来,好好成长,最后能以一个全新而正常的面貌回到实验当中来。

    这是他的期望。因为最后白狗被他打死了。

    白狗在友人家感受到了宠爱和信赖,成为他忠实的朋友。当陆俭准备把它接回去的时候,友人有些不舍,白狗则直接冲他龇牙。没有办法,陆俭让友人给它吃了些含安眠药的食物,再装到盒子中带了回去。但是白狗一清醒,就上蹿下跳,大声吠叫,铁笼子险些要被它撞散架。它不愿意食用陆俭提供给自己的肉食和水,一看到他靠近就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直到有一天,它躺在笼子里并不理睬前来喂食的陆俭。陆俭以为它死了,于是打开了笼子,想要把尸体处理掉。就在下一秒,白狗一跃而起朝陆俭的脖子咬去。陆俭顺手抽过一边放着的钢管,冲它的脑袋上猛然一敲。

    头盖骨碎裂声和哀嚎声。白狗躺在实验室的地板上不动弹了。鲜血印在白狗的脑门上,地板上,钢管上和白大褂的边角。

    所以陆俭不愿意让自己的实验对象再接触其他人,也不想再使用暴力。

    陆俭把灯关了。把门上锁了。把一切恢复到之前的囚禁状态。暂时不再进入地下室。与世隔绝的孤独感和屈从权威,不知道实验对象会选择哪一个。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一切都至少要封闭几个月。不知道最后打开时,是会散发出沙丁鱼罐头那样不可救药的味道,还是出一坛绝好的酿藏。

    ☆、十四

    记得自己小时候做过一个梦。

    很小很小的时候。第一次梦见自己会飞。梦里的自己非常惊喜,但后来喜悦慢慢就减淡了。

    而有一次,自己又三两步腾空飞了起来,以为四周的路人会露出诧异的神情来,或者直接惊呼出声,接着跪拜在地,然后自己一脸骄傲而决然地嗖嗖嗖嗖飞走。结果是,众人都面露平和,并没有出现自己想象中的场景。颇为不好意思地,朝周围望去,只见一个个仙风道骨的成年人或立或卧,或悬或伏于天际,看着小屁孩一般的自己。

    “你第一次来吧?往前走往前走,到中堂就有吃的了。”

    陆俭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了。他摸摸胸口,汗湿了一片。衣服湿嗒嗒黏糊糊的,还有一股隔夜的臭味。他很想坐起来用力抹抹脸,但是他又放弃了。有些别扭,一个以往自己不做的动作突然被尝试,会有一种形象崩塌的感觉。

    坐了一会儿,他顺从内心的想法,从床上起来走去卫生间冲澡。

    他一如既往,上班打卡,中午独自一个人吃饭,下午买菜,做饭,收拾实验对象换下来的衣物。

    天气从酣春渐渐过渡进入盛怒的夏日,又进入无思无索的零度中去了。

    但愿我能这样消逝在季节的更替之中,不再恐惧,感觉到的只有无边的高尚。一个路人这么想着。

    只是这天,陆俭从窃听器中听到地下室里传出来了歌声。

    原本只是断断续续的哼唱,后来渐渐变成有节奏有韵律的歌曲。语言也在中英文中来回转换。

    陆俭从来不向他人透露自己的品味,也从未给自己定过位,归纳自己喜欢的歌曲还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后来那一只古老而昂贵的p3被羞耻又年幼的他用一把起子拆开做了多媒体播放器研究。

    或许他只是在防止自己丧失语言能力。毕竟很多社会人一旦不与他人交谈达到一定时间,语言功能就会退化,最后变得与野人无二。

    这次的实验对象的确是个多才多艺的学生。不仅艺术出生,还会一点音乐,也认识一些文艺圈子的人。但这对陆俭一点用也没有,因为他不仅不混圈,而且对那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完全人文的东西对他的吸引力极弱。歌颂与自大是交错的,每个人的理解也无法达到一致。以往几次的尝试与讨论,让他觉得理论物理学更可亲。因为他发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或许问问李竞,他会知道?

    荒唐的念头。他扁了扁嘴。

    这个时候,窗外常青的树木在寒风的吹拂下发出“索索”的响声,地下室又传出了歌声。

    实验也到第三阶段了,不如下去看看吧。

    陆俭再次换上白大褂,戴上橡胶手套,套好尖喙面罩。他慢慢走下地下室,生怕惊动了如清水一般平坦的声音。

    这些日子来,意外太多,实验并不顺利,陆俭觉得自己的热情在慢慢消耗干净,就像是宿醉之后,慢慢醒了过来,其间翻江倒海,干烧糨糊,最后只剩下了强烈的失落。

    他尽量悄悄打开了门,可歌声却在他转动门把手的那一刻停止了。他的呼吸往下沉了沉。说实话,这个实验个体实在太不省心。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打开了一边的开关。他藏在面罩里的双目一瞬间睁大了。

    他看见了什么?

    往常一直蜷缩或卧躺在角落的李竞,正站在他面前。两个人的距离,不超过20公分。李竞的脸隐没在了灯光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头发长得太长,刘海把他的半张脸都遮住了。

    他没动,他也没动。

    突然,他张开了手臂。

    两个人身高差了十多厘米,这样一下子被抱在了怀里。

    这可实在是逃不掉了啊。

    ☆、十五

    时间就此凝固在了这一刻。

    心脏跳动减缓,手腕上手表的“滴答”声变大,呼气吸气的鼻息也清晰可闻。为了不露出任何情绪和破绽,声音——至少是呼吸的声音,也需要被刻意掩盖。

    人心是乱的。在想什么?不是我现在形象好不好,口气清不清新,头发油不油,衣服几天没换这些事。他俩想的都是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