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钟情一夏

第 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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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这点钟菱无处辩驳,因为她确实存了这心。也不是她不想告诉父亲,着实是不知从何说起。

    “你现在出息了,这么大份家业留不住你,给旁人打工倒是不亦乐乎啊。”

    钟菱默默把手机移开几公分距离,每次话说不到两句就会挨骂,难怪她不愿意往家里挂电话。

    数落了她十来分钟,老爷子也骂累了,他喘口气道:“周末你回家来吃饭,就这样了。”说罢,收了线。语气不容置疑,完全是军阀式的作风。

    有这样的爹生出同样犟脾气的女儿,一点也不奇怪。

    钟菱有气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一想到周末要回家的事,头痛欲裂。

    门铃声突兀大作,钟菱诧异万分,她搬进来还不到一小时,按理说,不该有人找她才是。

    站在门外的是一名扎着马尾,笑容甜甜的女子。她不是很漂亮,但十分的秀气,尤其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带给人暖意和希望。

    “嘿。”她冲着钟菱招招手。

    钟菱迷茫的问:“你是?”

    女子笑嘻嘻的:“我就住在你对门,不过……”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带钥匙,能不能在你这里坐一会。”

    “没问题,进来吧。”钟菱把她让进门。

    小姑娘大大咧咧地找了张椅子坐下,自来熟道:“我叫姚千千,你呢?”

    “钟菱。”

    “《天龙八部》里那个?”姚千千眨眨眼,顽皮地问道。

    钟菱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这人是火星来的嘛,姚千千心道。

    “到底是什么?”钟菱追问。

    姚千千抚额:“是一本武侠小说里的人物。”

    “哦。”钟菱释然,她很少读这类消遣类的小说,唯一感兴趣的读物是推理悬疑类书籍,最爱东野圭吾和阿加莎·克里斯蒂。

    姚千千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位新邻居,钟菱把胡乱摆放的鞋子归拢在一起,搓了搓手道:“刚搬来,屋里比较乱,你别介意啊。”

    姚千千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屋里更乱呢。”

    说到这里,钟菱想起了什么,瞥了她一眼:“我下午来看房时,对面住的好像是位男士。”

    姚千千赧然一笑:“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那是我先生。”

    钟菱恍然大悟,可再联想到下午方然微妙的情绪变化,不觉感叹,这关系可真够混乱的。她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有人搬进来了呢?”

    “大楼保安告诉我的,对了,你有什么事也可以请他们帮忙,这里物业费是昂贵了点,但还是相当负责的,上次我也是没带钥匙,保安差点想从阳台上爬进去。”这话虽带着三分玩笑,还是让钟菱会心一笑。

    又聊了一会,姚千千耳尖地听到门外有响动,她欣喜道:“大概是我先生回来了,我先过去了,钟菱,很高兴认识你,回头过来玩。”

    “好的。”钟菱嘴角微微翘起,和这永远乐观开朗的女孩子在一起,心情会不由得放松和舒畅。

    姚千千蹦蹦跳跳地出门,好听低沉的男声半是心疼半是埋怨道:“又忘带钥匙了?”

    钟菱从猫眼里看到搂住姚千千双肩的男子,果然就是下午令方然神色大变之人,她抚了抚额前的碎发,脸上嘲弄的表情有一点刻薄。

    打扫完卫生,整理好衣物和日用品,钟菱累得瘫倒在床上。但肚子咕噜咕噜地不放过她,她只得起身弄吃的。懒得出门觅食,她翻出一包大概是回国时随手塞进行李箱的日清方便面,用开水泡了,狼吞虎咽地先吞下一半,算是缓过劲来了。

    她刚把碗筷放进水池,门铃又响了。今天真热闹啊,她笑。

    敲门的还是姚千千,她笑得只露牙齿不见眼:“又是我。”

    钟菱示意她进门,调笑道:“怎么,又被关门外了?”

    “哪能啊,”姚千千哈哈大笑,“是这样,今晚我们家吃醋,来跟你借点螃蟹。”

    “啊……”钟菱愣住了。

    “哎呀,说叉了,是我们家吃螃蟹来借点醋。”姚千千的脸难得红了下。

    钟菱抿唇一笑:“不好意思,我刚搬来,这些都还没采购呢。”

    “这样啊,”姚千千用手指搓着下巴,“那我们一起去超市好了,反正你也要熟悉下环境。”

    钟菱累得腰酸背痛,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但经不住姚千千的热情邀约,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去拿钱包,你在楼下等我。”

    钟菱点点头,在镜中看到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她洗了把脸,又换了件衣服才出了门。

    姚千千斜跨一只卡通背包,穿一件套头衫,清新的像个要去春游的中学生。

    “年轻真好。”钟菱感叹道。

    “怎么说的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似的。”姚千千忍俊不禁。

    “嗯,心理年龄比生理年龄起码大了二十岁。”

    姚千千无语,总觉得有时跟不上她的思维。

    “还不走?”钟菱说,“等你买完就该吃消夜了。”

    “稍等下,我先生去开车了,让他帮忙拿东西并且负责接送。”姚千千得意地叉腰狂笑。

    钟菱撑着下巴:“有老公真好。”

    姚千千疑惑的看过来:“你长这么漂亮会没有男朋友?”

    “还真没有。”钟菱笑笑。

    姚千千眼睛发亮,拍着胸脯道:“你的终身大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帮你介绍一个完美无缺的。”

    钟菱忍住笑:“那拜托你了。”

    “姚千千,你什么时候改行做媒婆了,不过我瞅着也像,给你脸上点两红点,其他连化妆也省了。”不知何时,一辆香槟色沃尔沃车停在了他们身边。钟菱下午曾经见过的男子,似笑非笑地倚靠在车门上,桃花眼笑弯成细缝,说不尽的倜傥风流。

    姚千千直接把袋子拍在他脸上:“小皓子,你想死是不是。”

    “喂,你在外人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姚千千兀自拉开后排车门:“钟菱,来坐。”

    钟菱有些看傻了,这样的夫妻相处之道,她还是头回见识。

    姚千千手一指:“我先生,沈皓。”

    钟菱眼中笑意极尽揶揄:“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沈皓忙接招。

    “你俩在打什么哑谜呢。”

    两人极有默契道:“没事。”

    姚千千眼里有探究的味道,但沈皓很快就把话题扯开。

    离公寓不远就有一个大型卖场,沈皓把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停好,三人搭乘电梯直接上到三楼,姚千千熟门熟路地在门口推了辆购物车,拉着钟菱先到零食区买了一堆话梅、薯片、瓜子之类的垃圾食品。

    “喂,我们是来买醋的。”姚千千往车里扔了多少,沈皓一样不落地丢出来。

    姚千千凶巴巴的:“你少管我。”

    沈皓灰溜溜地又再装回去。

    钟菱悄悄在姚千千耳边道:“驭夫有术嘛。”

    “哪里,哪里。”姚千千谦逊道。

    这两口子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真乃绝配。

    钟菱则买了几大包速冻水饺及方便面,姚千千啧啧道:“你老吃这个,难怪你面有菜色。”

    钟菱不自觉地摸脸,有吗?

    “噗”,姚千千笑了出来,“逗你玩呢。”

    钟菱横了她一眼,不是她爱吃这类淡而无味又没营养的玩意,实在是不高兴下厨,确切地说,她除了会煮方便面,最拿手的便是在方便面里加个番茄或者打个鸡蛋。

    “钟菱你来看,这个娃娃可不可爱?”

    “还行。”

    “哇,这个狗狗放在床头柜上最合适了。”

    “嗯。”

    “你喜欢这只熊熊吗?我买来送给你。”

    “不用啦。”

    姚千千童心未免,摸着各种玩具,兴奋得满脸通红。

    沈皓则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宠溺地看着她,眼底的光芒刻着柔情万千。

    钟菱有些羡慕又为姚千千感到高兴。

    钟菱正蹲在地上和姚千千讨论哪块地毯适合铺在客厅,一双尖头的女式靴出现在她狭窄的视线范围内,来人并不确定地问:“钟菱?”

    钟菱心头一震,一仰头,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拳头。

    “钟菱,真的是你。”

    “是我。”一会儿的工夫,钟菱已恢复了平静。

    “你回国也不打个电话通知家里,你知道你爸多担心嘛,你长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姚千千错愕,眼前这女子年纪看上去和钟菱差不多,怎么说话口气老气横秋的,以长辈自居。

    “我周末回去。”钟菱压抑住内心的翻腾淡然道。

    “好吧,那周末见了。”

    钟菱背脊挺的僵直,气息有些急促。

    女子推着购物车,转身走过拐角,身影消失。

    钟菱望着欲言又止的姚千千,忽而笑了笑:“你一定很想知道她是谁吧?”

    姚千千点点头又摇头,窥探别人的隐私终究不好。

    钟菱扯了扯嘴角,声音却寒如冰雪:“她是我继母。”

    第三章

    周六钟菱起了个大早,她家在市郊,好几年没回国,加之上海变化又非常大,她转了很大一圈才找到一部可直达目的地的长途车。

    钟菱买票,上车,拣靠前的临窗座位坐下。

    这车不比别的公交,到点就能发车,司机要等有差不多七成上座率后,才会启动。

    等了十来分钟,在乘客们的抱怨下,司机终于不情不愿地发动车。钟菱坐长途车有晕车的毛病,索性闭起眼假寐。

    车开得极慢,又是招手即停的车,途中不时招揽生意,又耽搁了不少时间。钟菱看一眼手表,现在是早上9点,到家大概正好是饭点,少不得被后母冷嘲热讽几句。

    又开了半小时,就在钟菱昏昏欲睡时,司机猛地一个急刹车,钟菱毫无防备地一头撞在了前面的座位上,她郁闷地揉着额头,伸长脖子往车窗外看去。

    “你不长眼睛的啊。”司机破口大骂。

    横穿马路的那位,对着司机扮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司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钟菱摇头,再次感叹国人的素质。

    过了车费站,又有人上车,此时车内已无空位,而上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身躯佝偻的老者,钟菱刚想起身让座,前排座位已有人抢先站起,声音有一些懒散:“老人家,这里坐。”

    钟菱听着耳熟,一抬头,正好撞进一对澄澈明亮的眼眸,她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而夏扬看到是她,笑容欢畅:“嘿kiya,这么巧。”随后很自然地把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塞给她,“行个方便。”

    钟菱微微侧开头,懒得答理他。

    夏扬得寸进尺地从地上捡起一个长长的背囊,递给钟菱:“也放你座位底下吧。”

    “这是什么?”

    夏扬讳莫如深道:“不可说,不可说。”

    钟菱用脚试探着踢了几下,夏扬淡淡地笑:“踢坏了要赔的。”

    钟菱声音不高不低的:“难道还是贵重物品不成?”

    夏扬挑起眉头,眼中平静无波。

    钟菱按捺不住好奇心,她蹲下身缓慢解开袋口,那里头赫然是两根钓鱼竿。钟菱扫了一眼后不屑地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你已提早跨入老年人的行列。”

    “谁规定这是老年人才能参加的活动?”夏扬笑得一脸狡黠。

    “只有退休的老头老太才会把大把时间浪费在钓鱼上。”钟菱撇撇嘴。

    夏扬俊颜上浮起了满满的笑意:“这可是培养耐性的技术活,你不妨试试。”

    “免了,我可没这许多闲工夫。”

    “是吗?在公司里也没看出来你忙到焦头烂额。”夏扬薄唇微动。

    “你……”夏扬明显戳到了她的痛处,她起草的营销方案一直没有被获准通过,也没有机会参与其他项目,因此整个公司当属她最轻松。

    夏扬无辜的耸耸肩:“我不过是说出实话而已。”

    钟菱狠狠的横他一眼,低下头继续闭目养神。

    老人中途下车后,夏扬原本要回去原座,可坐在钟菱旁边的女孩子得体地抚了抚秀发,笑道:“你们坐一起,我到前面去。”

    夏扬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笑意暖若春风:“谢谢啦。”

    女孩子一甩长发:“不客气。”

    钟菱把原本放在她身上的旅行袋一股脑儿地扔还给夏扬:“收好你的东西。”

    夏扬低沉的嗓音懒洋洋的:“你还真是吃不了半点亏。”

    钟菱阴森森地睨他一眼:“看来你很愿意吃亏?”

    夏扬没有任何迟疑地道:“那是,老人常说吃亏是福。”

    “哦,”钟菱做若有所思状,似笑非笑地拿自己的行李袋丢在他身上,“发挥你君子风度的时候到了。”

    钟菱的拎包虽不大,但出奇的沉,冷不丁地甩在夏扬胸口上,他干瞪着眼,使劲咳嗽了几声,着实有点吃不消。

    成功扳回一局,钟菱心中暗爽不已。

    车在拥挤的车道里行驶,速度越来越缓慢。

    听司机说是前方发生了车祸,所以影响了道路交通。

    钟菱从车停停走走开始,胃里就不断翻涌,伴随头晕目眩。她害怕会晕车,早饭吃得不多,否则只怕早就控制不住。

    钟菱用手小心掩住嘴,脸色煞白,眉头紧皱,暗自期盼能快点到终点站,好摆脱这种折磨。

    “你怎么了?”夏扬注意到她面色极差,额头直冒冷汗,关切的问道。

    “没事。”钟菱虚弱道。此时的她和刚才的牙尖嘴利判若两人。

    夏扬不难看出她是晕车的症状,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包话梅:“含一颗在嘴里,会舒服很多。”

    钟菱鄙夷道:“你一个大男人随身还带零食。”

    “……”夏扬说,“好心当做驴肝肺。”

    钟菱就是嘴上不肯饶人,其实心底是感激他的。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她也不打算妥协。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夏扬给她找台阶下的同时,也是为自己找借口。

    钟菱拈了颗话梅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还没品出味道,一个急刹车,她一头撞进夏扬怀里,与此同时,肠胃翻腾,一口酸水直接吐在了夏扬身上,不等她道歉,又是一大口秽物从叫嚣着从喉中蹿出,夏扬的长裤顿时就惨不忍睹了。

    令钟菱万分庆幸的是她早上喝的是一点小米粥,如果是臭豆腐……呃,今天这人就丢大发了。

    “你……还好吧?”夏扬倒是没有太在意自个现在的形象问题,掏出纸巾给钟菱示意她擦嘴。

    钟菱吐过以后,感觉已没有刚才那么难受,比较头疼的是,她该拿夏扬这条崭新、拉风、穿了以后腿型特显修长完美而如今已辨不出颜色的牛仔裤怎么办。

    她看看手中的纸巾,想都不想就帮他擦拭起来。夏扬反应过来以后,忙不迭地说:“我自己来。”

    钟菱手微微一顿,没有停下动作,嘴里说:“真是对不起。”

    “还是……我自己来吧。”夏扬抢下了钟菱手里的纸巾,脸瞬时涨成了猪肝色。

    而钟菱却一无所知,还有点莫名其妙。

    中途,钟菱又吐了一回,这次夏扬学乖了,早早准备好一个塑料袋,看情况不对,立刻递过去。

    下车时,钟菱面无人色,脚都在打战。

    夏扬把两人的行李归纳在一起,手一指车站小卖部:“我去买水,你等着。”

    钟菱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靠着墙,人快要虚脱。

    夏扬速度很快,他把一瓶已拧去盖子的矿泉水送到钟菱嘴边:“漱漱口。”

    钟菱猛灌了几口下去,差点被呛到。

    “没事了吧?”

    “好多了。”钟菱抚着胸口顺气。

    “嗯,自己搞不定的话,我拿这个帮你通两下就好了。”夏扬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比了个往喉咙里塞的动作。

    “去死。”钟菱咬牙切齿道。

    夏扬见她精神恢复了不少,从旅行袋底层扒出一条牛仔裤,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钟菱想起刚才的尴尬事,脸一红。

    夏扬换好衣服出来,笑问:“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钟菱逞强地去提旅行袋,没走几步就大喘气。

    夏扬摇摇头,一把夺过去:“这个时候还逞什么强。”

    钟菱咬住唇,从车站到家还有一小段距离,她不敢再坐车,徒步过去的话,无法兼顾行李,就没再拒绝。

    “去哪?”

    “清水家园。”

    夏扬唇边笑意深了一分:“那刚好顺路。”

    钟菱怀疑地看住他,夏扬则笑得甚是灿烂。

    “你怎么没开车来?”走着走着钟菱忽然问,按理说有车一族,自驾出游岂不是更方便。

    夏扬难得扭捏地道:“车送去维修了。”

    “哦。”钟菱了然,那样的老爷车要不经常出点状况,也对不起这个称号。

    钟菱虽很久未归家,眼前的绿化景致也多次出现在午夜梦回时,然随着越往里走,夏扬的神色越发古怪,当她停在一栋二层小楼前,夏扬奇道:“咦,你住在这里?”

    近几年房价攀升飞快,钟菱的父亲买下这栋别墅的时候,才花了几十万,现在早就翻了十倍不止。不管钟菱对父亲如何不满,对于他的投资眼光还是很佩服的。她挑衅道:“怎么?不可以?”

    夏扬搔搔头皮,这也太巧合了。他眨眨眼:“我也到这家。”

    钟菱疑惑万分,要说没点阴谋她也不信啊。

    夏扬笑笑,上前拍门。

    从门后闪出一个矫捷身影,笑容在他脸上扩大,那是一张英俊的令人窒息的脸。他朝着夏扬挥了挥拳头:“这么晚。”

    “嗯,堵车。”夏扬言简意赅道,他侧了侧身,钟菱被暴露在视野中。

    “老姐?”年轻男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回身大声叫道:“爸,老姐回来了。”

    夏扬打量钟菱许久,笑道:“原来你就是钟凯时常挂在嘴边的姐姐。”

    钟菱笑容飘忽:“是啊,夏小弟。”

    夏扬:“……”这便宜被占得。

    “老姐快进来,”钟凯兴奋地把钟菱拉进门,一拳捶在夏扬胸口上,“你小子什么时候泡上我姐了?”

    “别瞎说,”钟菱忙打断他的浮想联翩,有些狼狈地说:“我们就是在门口碰上的。”

    钟凯瞄一眼两手空空的钟菱,再看一眼左右胳膊上各挂着一个旅行袋的夏扬,恍然大悟道:“哦,门口碰上的。夏扬你学雷锋做好事呢。”

    钟菱摊摊手:“信不信由你。”

    值得玩味的是,夏扬不否认也不承认,自始自终没有开过口。

    “舍得回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口传来。

    钟菱早给自己作了心理建设,但仍是努力了几次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爸,我回来了。”

    “哼:”她的父亲钟德福冷冷地道。

    钟凯忙打圆场:“爸你这是怎么回事,老姐不回来的时候你天天念叨着她,她回来了你又看不顺眼。”

    钟德福被儿子揭穿,挂不住面子,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那先去吃饭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钟菱的后母蒋炎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菱菱的时间观念真强,看这饭点掐的,呵呵。”

    “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钟凯极其厌恶地说。

    “老爷子,你好好管管你儿子。”蒋炎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样。

    “钟凯你小子给我闭嘴。”钟德福怒气冲冲地道。

    钟菱无声叹息,她还在家时几乎每天都要上演这样的戏码,这也是她为何总不愿回家的原因之一。

    “爸,这还有客人呢,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钟伯父。”夏扬彬彬有礼地唤道。

    钟德福这才发现夏扬的存在,他微微点头:“你来了,最近工作忙吗?很久没来看我这个老人家了。”不知为何,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他总是竭力挑刺,而对于夏扬这个年轻人,却欣赏有加。

    “是有点忙,这不,我一有空就来陪钟伯父您教钓鱼来了。”夏扬扬了扬手中的鱼竿。

    “哈哈,你这个年轻人很不错。”钟德福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钟凯低声嘀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他儿子呢。”

    钟菱深以为然,她就没见过钟德福给过他俩好脸色看。

    钟菱本想坐得远远的,但她洗了手出来,就只有钟德福身边有空位了。

    她踌躇着,钟德福吹胡子瞪眼:“过来坐,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她只有乖乖就范。

    蒋炎下楼看到这一幕,不轻不重地嗤笑一声。她醋意十足地说:“老爷子您是不是见了大女儿,小女儿就不放在心上了。”

    “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蕾蕾呢,又不肯吃饭?去抱她下来。”

    钟老爷子一声令下,蒋炎在楼梯口吼了一嗓子,年轻的保姆把小钟蕾抱下楼。蒋炎搂在怀里,亲昵地啃了几口。

    小钟蕾才只有三岁,这还是钟菱头一回见到她。粉脸肉嘟嘟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红艳艳的小嘴,还有个小小的酒窝,和钟菱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奶声奶气地叫道:“姐姐。”说着就向她扑来。

    钟菱母性大发,不知所措了一会,就主动抱起了她。她点着蕾蕾的鼻子,笑眯眯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姐姐呀?”

    小钟蕾细声细气的回答:“爸爸书房的桌上有姐姐的照片。”

    钟菱迷离的眼眸忽而绽出一道光芒,慢慢地抬起头,和父亲的视线相接。

    钟德福却有些尴尬的很快调开了目光。

    “蕾蕾,坐到妈妈这边来。”蒋炎面色不豫。

    小钟蕾嘟着小嘴说:“我要和姐姐坐。”

    蒋炎刚要开口,钟德福插嘴说:“就让她们坐一起吧。”

    蒋炎便不好再说什么。

    钟菱把小钟蕾抱到腿上,温柔地问道:“蕾蕾想吃什么?”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小钟蕾一通乱指,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钟菱忍住笑:“吃点鱼吧。”她夹了一小块鱼肉仔细剔干净刺,用小勺喂她。小钟蕾一副上战场的痛苦表情,勉强咽进嘴里,不及咀嚼就囫囵吞下。

    钟凯摸摸鼻子,笑眯眯地说:“姐还是你行。”

    钟菱疑惑地看过去,一旁的小保姆笑着解释道:“小小姐最讨厌吃鱼了。”

    “蕾蕾想要漂亮嘛,要漂亮的话就得多吃鱼。”钟菱低声哄着她,借机会又喂了她一大口。

    小钟蕾拼命点头:“我要和姐姐一样漂亮。”说罢,主动伸手去拿汤勺。

    蒋炎面无表情的,钟德福抚着下巴欣慰地笑了笑,钟凯眼中现出轻松笑意:“姐你看起来很有哄小孩的经验。”

    钟菱微笑不语。

    小钟蕾吃得很少,没吃几口就叫饱了,她用肉乎乎的小手揉眼睛,边打哈欠。

    “小小姐到时间睡午觉了。”保姆很有经验地说。

    蒋炎皮笑肉不笑地说:“往常这个时间她都睡熟了,今天被耽搁了。”不知不觉又摆了钟菱一道。

    钟菱只作不知,她难得回家一次,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

    蒋炎又说:“把蕾蕾给我,我抱她上楼去午睡。”她冷嘲热讽地续道:“菱菱你多吃点,这些菜可都是你最爱吃的,老爷子昨晚就吩咐下去的。”

    钟菱继续忍耐着,在国外多年,别的没学会,棱角倒是磨圆了不少。

    无奈钟蕾死死缠着她不放,细细的胳膊紧抱住她的腰,明明呵欠连天,就是不愿松手。

    “我抱她上去吧。”她说。

    蒋炎颇不甘心,却也别无他法,她不冷不冷地道:“那就麻烦你了。”

    钟菱微微放松身体,对小保姆说:“你在前面带路吧。”

    离开饭桌,钟菱长长地舒了口气。一顿饭没吃几口,气倒是受了不少。这样下去迟早消化不良或者要得胃溃疡。也不知道这些年钟凯是怎么过来的,不过他的脾气冲,宁可对着干也不会选择息事宁人,在这点上,像极了火暴的钟德福。

    好不容易将小钟蕾安顿好,钟菱出了一身的汗。她自我解嘲道:“带个孩子不容易吧。”

    小保姆认真地回答:“小小姐平时还是很乖巧很听话的。”

    看着钟蕾熟睡的小小身影,钟菱不觉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每天像个野小子似的到处乱跑,和弟弟两个闯祸不断,天天给家里惹麻烦,搞的父母焦头烂额。这样无忧无虑、不知愁苦的日子,直到她考上大学,认识了蒋炎以后,才发生了改变。

    有时候她经常在想,如果那一年,她没有带蒋炎回家,那么,她的人生是不是和现在完全不同。

    “大小姐,您的房间重新粉刷过了,要去看一看吗?”小保姆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

    钟菱捋了捋头发,笑:“好。”

    小保姆殷勤的引路,钟菱暗自发笑,虽然她很多年没回来过,不至于连自己的房间也不认得了吧。

    等到她进到房间,不禁哑然失笑。不知是谁的主意,主色调竟是一片粉色。

    “您不喜欢?”小保姆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问。

    钟菱耸耸肩,她根本没打算在这里常住,也无所谓喜不喜欢。

    下了楼,正听见钟凯问道:“上次听你说公司新来一名女总监,是不是那种三十好几嫁不出去的老chu女啊?”

    夏扬摸了摸鼻子,往钟菱这边瞥了一眼,笑得诡异:“据说她还不到三十。”

    “那她为人如何?”

    “除了每天早上八点就到公司,惹来前台怨声载道外,其他暂时还没发现什么。”

    钟菱悄无声息地走近,似笑非笑地插嘴道:“钟凯,你怎么那么八卦啊。”

    钟凯满不在乎地说:“老姐你不知道,要是夏扬碰上一个灭绝师太那样的上司,可有的他受了。”

    钟菱在他脑门上狠狠拍了下:“灭绝你个头啊。”

    钟凯委屈地摸着脑袋。

    夏扬一反常态地笑得欢愉。

    午饭后,按照钟菱的心意,最好是立刻告辞走人落个清净,但她根本不敢开这个口。她可以肯定,她只要敢提一个字,钟德福的河东狮吼马上就给她颜色瞧。

    “姐,你陪老爸去散步。”钟凯给她使了个眼色。

    钟菱迟疑了一下,说:“好。”

    一路上钟菱的话很少,基本是钟德福问她,她才回上一两句。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出钟德福心情舒畅,兴致很高。

    回来的路上,他似是不经意的问:“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爸,”钟菱顿了顿,“我有工作。”

    “我知道你有工作,”钟德福不耐烦地道,“职位再高又怎样,还不是给别人打工。”

    钟菱极淡的一笑:“爸,我有自己的职业理想。”

    “理想在哪里不能实现?来帮我委屈你了?”

    钟菱抚额,怎么感觉和他就说不清了呢。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看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那不一样。”她说。

    “怎么不一样了?”钟德福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家业没人愿意继承,儿子不肯,女儿也不稀罕。

    钟菱静默无声,半晌她说:“您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钟凯比我聪明,应该能够帮到您。”

    “这臭小子的脾气比你还倔,我哪能说服了他。”钟德福恨恨道。

    “那就交给……蒋炎打理呗,她不是一直想插手公司的事吗?”钟菱口气不善,甚至带一丝讥讽。

    钟德福静静地看她。他的女儿他了解,钟菱从来没有相信过蒋炎嫁给他,是因为爱情。在她看来,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愿意和一个年龄几乎能做她父亲的男人在一起,不是为了金钱还为了什么。

    “实话说,我对你挺失望的。”他眼中有阴霾笼罩。

    钟菱深吸了口气:“爸,我进门的时候一直跟自己说,不要和你吵架,不要和你争执,但我还是做不到。”她真的努力了,可结果看起来反而更糟。

    钟德福冰冷的眼神投射在她身上,却多了几分哀凉:“这么多年了,你……”

    钟菱倏然出声打断他:“我……先走了。”那道留在她心间的血淋淋的伤口,不是不提就不存在。

    “菱菱,菱菱。”

    不顾老父在身后依依呼唤,钟菱越走越快。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别墅,拿了行李就走。

    转身时,夏扬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她的身前。

    “让开。”钟菱冷漠地说。

    夏扬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你跟我来。”

    “你放手。”钟菱勃然大怒。

    夏扬使劲把她拖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松开手,优哉的负手而立:“kiya,你要是想和你父亲的关系一辈子就这样僵持下去,那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钟菱身体一震,她抱着双肩站了好一会儿,人终于平静下来。

    “你是想一走了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若干年以后再重复一遍今天的经历?”夏扬说,尽管语气严厉,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些都不能解决问题。”

    钟菱漠然的扫了他一眼,不语。

    夏扬毫不畏惧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不如找个恰当的时机和他好好谈一谈,父女俩哪有隔夜仇。”

    “很可惜,你并不是我。”钟菱低垂眼帘,声音冷淡。

    夏扬再接再厉:“你们缺少的只是沟通。”

    钟菱嗤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居委会的老阿姨?”

    夏扬大言不惭道:“钟凯说我是调解委员会主任。”

    钟菱:“……”

    夏扬唇边有深刻的笑痕,阳光在他脸上洒下绚烂的光芒。

    钟菱微叹息:“你是不是从没把我当做你的上司看待?”

    “在公司时是,不过现在可不是上班时间。”夏扬答得轻松爽快。

    钟菱褪去嘴角笑意:“你就不怕我公报私仇?”

    夏扬耸肩,笑得很无辜。“随便你。”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