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暄使劲掐着唐豫书的脖颈,面容扭曲,一字一句地说着:“我!从!不!胆!怯!”
唐豫书面上血色尽失,太阳穴上青筋突突地跳动着。
段暄的神色有些恍惚,她突然记起几年前有人站在自己面前,背后是血色,是盛开的火花,天一方艳红,似乎也被血染红了一般。那人笑容邪肆:“俱说段家人不怕天不怕地,原来临死前还是会胆怯的。”
然后,她杀了他。
“你说这世上唯快不破,只是……”段暄有些恍惚,“此快一但被迫,也只能落得受制于人的下场罢了。”
被她按倒在地上的唐豫书即使呼吸不畅,却还是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容:“段暄,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段暄心中大惊,却已经晚了,有脚步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急促而响亮地响动,然后有人焦急叫道:“段暄,你做什么?!快松开手!!”
段暄急急松开手,倒在一旁,唐豫书脖上有着鲜明的指印,他抚着自己的喉咙咳着嗽,脸上从苍白迅速变成了通红。
赶来的人迅速开了锁,扶起了地上的唐豫书,左手抚在唐豫书的背上帮他顺着气,然后用痛心的眼神看着段暄。
来人身着黑红皇袍,眼中清澈,他看见了牢房内的混乱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
陆尚温在离开后处理了一下事情,然后倚着书桌小憩了一下,醒来了时候想到了唐豫书,于是就走到了唐豫书的宫殿中,却没能见到唐豫书,于是就拉住了一旁服侍的宫女询问唐豫书去了哪里,宫女只是疑惑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陆尚温便有些焦急,然后他从桌子上的杯子底看见一张小纸条,那上面写着“去见段暄”这四个字。看到纸条的陆尚温顿了一会儿,就立马拔腿走向牢狱。
也不知道是想要见唐豫书,还是心里害怕唐豫书和段暄起矛盾,毕竟唐豫书与段暄应是不熟悉的,不如他理解段暄,恐怕会有误解。
只是一旦陆尚温走入牢狱,心中却有着不安的预感,似乎是觉得等会儿会遇见不好的事一样,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迅速走了进去,到最后甚至开始跑了起来,以至于他身边的人也不得不跟着他跑了起来。
当段暄的牢房进入视线之中时,陆尚温其实是稍微有些放心了的,但是当他看清楚了牢房内发生了的一切时,他的内心马上就被焦急恐慌给充满了,以致于他不由得大声叫了出来:“段暄,你做什么?!快松开手!!”
然后他看见段暄一顿,还是松开了手,倒在了一旁。
陆尚温让牢头迅速打开了门,然后冲了进去,扶起躺在地上蜷缩着咳嗽的唐豫书。他不明白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平时看到的会露出温暖笑容的段暄会对唐豫书下杀手。陆尚温皱着眉头看向段暄,随后他却又注意到周围的情况,角落的微凹的墙壁与铁杆,地上的凹陷,以及杂乱散在地上的杂草。
陆尚温手一顿,终究还是闭上了眼。
对于犯了重大错误的妃子,所等待着她们的刑罚会是死刑。
陆尚温也曾想要救段暄,只是她却对自己的罪供认不讳。当陆尚温问她为何要害唐豫书的时候,段暄只一笑,道:“他几番在臣妾的面前与陛下亲热,臣妾心中嫉愤,故此下此凶手。”
陆尚温有些怅然,“只是……朕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
段暄却是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微笑着轻拭眼泪,道:“陛下果然非比常人……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陛下可懂了?”
陆尚温从没见过段暄这样一幅模样,他伸出了手,指端有些颤抖。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段暄的时候,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所接近的,所喜爱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是最后都离开他的,徐雯雯离开了他,女友离开了他,陆知然离开了他,现在连段暄……也许,他生来就不该接近女子。
陆尚温放下了自己的手,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再不回头,而他背后的少女,脸上带着释然的神色。
死刑定在二月初十,那日的桃花盛开得正好,而陆尚温却是有些抑郁。
他有些漫不经心,时常会盯着外头洒落在地上的微弱的阳光发呆,下午唐豫书来他这看书,喝了口茶,瓷器的细微的碰撞声在静穆的空气中流动。陆尚温像是被这一声碰撞声给惊醒了一样,他揉了揉太阳穴,像是不经意问起一般:“暄这字,似乎是太阳的温暖的意思。”
唐豫书一顿,有暗芒在他眼中流动,最终他还是垂下眼,敛去所有情绪,道:“对。”
“那段暄这名字还真是取对了。”陆尚温喃喃道,看向外头的阳光明媚,却不知道坐在一旁的唐豫书翻开了一页纸,页角被捻得发皱。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码出了一章,好开森
☆、第 二十九 章
段暄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输。
即使是之前灭杀了她一家独留她一人的仇人,也没让她输过,仅仅只是两年的时间,她的功力就已经强盛到令人咂舌的程度了,然后她找到了那个人,将他杀了。死前那人迷恋地看着她,说她真是块玉,将来必定会轰鸣一界。
段暄从来都是这么以为的,于是当陆纡说要与她合作时,她并没有拒绝,她以为她能够胜任。然后她就输了,而且输得心服口服,不是输在武上,而是情。
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注定的人,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个注定的人究竟属于不属于自己。
段暄并不认为陆尚温属于自己,于是她就输了,心服口服的原因在于对方是唐豫书而不是其他人——她这世上唯一服过的就是这唐豫书。
当有人端着托盘向她走来的时候,段暄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
反正她现在身上的罪状已经是重重了,她不介意再多加一项刺杀宫中人的罪状。
段暄将内力聚集在右手上,衣摆像是被这一股气催动,有些飘飘然地在空中摆动。
那人托着放着酒的托盘,旁边有人打开手中的圣诏,段暄跪了下来,他就开始了宣读。
可笑的是,不久前她才刚听过这么一通圣旨,说的她是温柔娴淑大方的美人,现在就变成了罪大恶极的恶人。
一声“钦此”,拖长的尾音后是长久的静谧,他们将酒递到段暄面前,段暄淡然一笑,右手上的内力已然蓄势待发,准备在接过酒杯的那一瞬间就穿过他们的心脏逃命。
只是没等她有所动作,拿着圣旨的人就这么软软地倒了下去,端着托盘的人有所察觉,转头就要尖叫时,他身后的人动作却比他快,拿着食盒往他的太阳穴砸去,里面所装着的饭都洒开了,随着那人一起倒在地上,混着浓厚的血。酒杯倒在地上,酒洒了一地,还有些沾在段暄的指尖。
段暄有些怔愣,她抬头看了过去,看见了宫女,看见了她因方才的那些举动而有些凌乱的发旋,看见了她脸上的心有余悸。
段暄抿了抿唇。
那宫女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太过灿烂,使得她平凡无奇的面庞有些发亮。然后她朝着段暄伸出了手,小声问道:“主子,我们现在走了可以吗?”
段暄沉默了许久,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回答宫女的话,她看着宫女伸出在她面前的手掌,感觉似乎某艘在海里飘飘荡荡找不到港口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口。
段暄笑了一声,将右手聚积的内力都散开,衣摆被那气吹得飘荡。然后她伸出了右手,搭上了宫女伸出的手。
宫女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了一般,高兴地笑了起来。她拉起了地上的段暄,偕同逃离牢房。
一旦真的遇见属于自己的注定的人,那可谓是真的世上最美妙的事了。
也许过去凶险,也许未来茫茫,但人终有得,失去什么的人总比从未得到什么的人来得幸福,因为上天终会在这个人失去什么之后使其得到更好的,而那些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得到的,其实已经得到,只是他不满足,不知道,所以就来得可怜得多。
当陆尚温得到段暄偕同宫女逃跑的消息时,他沉默了一会儿。来使向他请示是否该追时,陆尚温放下了手中的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来使像是知道他的意思,唱个喏就退下了。
得到来使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陆尚温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窗外的桃花开得正盛,似乎不知道有一段风波才过。
陆尚温折了一枝桃花,然后在屋子里找了个瓶子,装了水就将花枝插了进去。再回到窗边时,他看见有一只虫子,蠕动在断枝之上,茫然地寻找前进的道路。
午后陆尚温来到了李何苦的府邸。
李何苦披着外衣,看起来精神奕奕的。他的面前摆着棋盘,上面黑白两色的棋子数量相仿,分不清谁输谁胜。
一看陆尚温前来,李何苦立即高兴地叫了起来:“嘿!陛下您可来了,微臣自己和自己下都快无聊死了!”
陆尚温走了过去,两指捏着个黑子放在棋盘上,棋盘上的形势立即就往白子倒了过去,黑子再无翻身的机会。李何苦皱皱鼻子,有些不满:“陛下一子一下臣真是更无聊了。”
陆尚温有些尴尬,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
李何苦收了棋子,重新摆了棋盘,陆尚温就坐在他对面,与他自己下棋的却是他自己。
两人沉默良久,李何苦下着下着就出了声:“陛下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呢?”
最近的事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陆尚温也不指望李何苦不知道,他略微思考,道:“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心烦而已。”
“无波浪不驶前。”李何苦小声喃喃道,陆尚温却还是听到了,于是他就更尴尬了。李何苦又下了一子,道:“陛下是不是冷淡了您那小情人了?”
小情人?陆尚温一愣,脑子里不自觉形成了唐豫书的脸。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爱卿说什么呢,朕……”
“这几日他找臣下棋找了好几回。”李何苦道,有些赞赏,“此人棋术不错,是可造之材。只是他从前从来都没有寻臣下棋过,臣有些好奇,就问了下,他只道是最近无聊。由此臣便擅作主张认为是陛下冷落导致。”
“……”陆尚温道,“这周事忙,无暇陪伴他。”
李何苦的手摸到了一旁的茶杯,他端起了茶杯,陆尚温看见他的手心有些湿汗,只是他没有在意。李何苦喝了口茶,道:“若是做出了选择,可要好好地对待这个选择。”
陆尚温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万圣节一更,有些短小,但是请不要介意,唉,开学就是不好,现在的三章相当于之前的一章
最后说一句,万圣节快乐!!!
☆、第 三十 章(修)
经过与李何苦的一番对话之后,陆尚温就盘算着要带唐豫书出宫。
从他来到这里到现在,他似乎都没有带唐豫书出去过,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就连他自己也没认真逛过这京城的大街小巷。
于是在前去查事的大理寺卿前来报告事情之后,陆尚温就来到了唐豫书的宫殿之中。
唐豫书对于她的到来似乎是有些惊讶的,不过他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抬眼看着他,示意他坐在唐豫书面前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