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黄金30分钟
「颅骨骨折伴随急性脑硬膜上血肿！」
昆廷的检查片置于刺眼的灯箱上，放射科医师仔细地为众家属解释。
「病患左侧翼点遭受重击，颅骨骨折引起中脑膜动脉破裂，致使硬膜上出血。」年轻的放射科医师说，面色凝重地看着检查室中躺在仪器平台上，失去意识的昆廷。「ct上看到这块纺锤状白影便是血肿，血肿已经挤压到左脑使中线位移。因为是动脉破裂所以血肿增大速度非常快，颅内压过高，数小时内会引起脑疝(
注)，进而死亡。」
斯拉维、恩佐、卡洛儿、傅子颀、傅又芃、傅洛仪、盖比和爱莉莎连同医师共9人围在灯箱前屏息沉默，让人不禁怀疑大家是不是忘记要思考。
「处理办法呢？」数分钟后，斯拉维清嗓问道。
「动脉出血速度非常快，唯一的办法就是紧急手术，清除血肿，降低颅内压。」
「紧急手术？」傅又芃喃喃唸道，环顾四周。是啊，他们现在等于是一个小型的紧急术前会议，只是唯一的外科医生正躺在病床上。
其他外科医生一个都不可信任，没有一个可用！
没有一个！
「昆廷自己就是优秀的脑神经外科医生……」傅又芃下意识说着。
「没有医生可以为自己开刀。」放射科医师说。
「这医院这幺大的脑神经外科，没有人能为昆廷开这刀？」恩佐不可思议地问着。
当盖比和爱丽莎面面相觑时，傅又芃已抢先回答：
「不可以！除了昆廷以外，我不相信任何医生……不可以让其他人来为昆廷动刀，他们一定会弄死他……所以不可以……」傅又芃双手撑着检查室那道隔绝放射物质的铅玻璃，呆呆地望着昆廷，声泪俱下。「他人还好好的时候，这个医院千方百计要弄死他……现在他倒下了，不是杀他的最好时机吗？」
卡洛儿看着傅又芃的背影，从牛仔裤臀部口袋摸出手机，凝视萤幕一阵子后又抬起头来看着仪器平台上的弟弟……平时那意气风发的臭小子……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啊，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过往那些纠葛在即将消逝的生命前是多幺微不足道，她为什幺要犹豫？应该是说，她有什幺好犹豫的？
「哥，你大老远运来的那台机器……能派上用场吗？」傅洛仪想起在飞机上，她调侃傅子颀时讲的话。
她认为大哥特地运过来，一定是想当面让昆廷操作，修正最后的问题以后，便可以在临床实验了。既然只剩下最后的问题，应该已经可以使用才是，不晓得能不能救姐夫的命。
「那台机器……目前只有昆廷会操作而已。」傅子颀道出真相，不然他早就提议让最先进的医疗机器来解决傅又芃所谓：无人可为昆廷开刀一事。
「我知道有个人，他肯定可以治好昆廷。」卡洛儿看着手机萤幕上的号码，不再多想，按下了通话键。
极传统的来电铃响过一声又一声，已经过了十几秒仍然没有回应……卡洛儿切断通话后，立即重拨。
平常不找你你就来烦，我真的有急事要找你的时候，你又不晓得消失在哪一个角落。
就因为你时常这样，我才……算了算了，现在讲这些也没有用！
「嗯，说。」
电话接通了，听见熟悉到让人想哭的低沉醇厚的声线，儘管是一如往常的单词，却还是让卡洛儿满腔感动：
「黑帝，我有事相求，拜託你。」
「雪莉──」众人不敢直呼其称谓的黑帝听见久违的声音，只有她敢叫的名震动着耳膜，无声微笑。
听见那个讨厌却又怀念的绰号，卡洛儿没有反驳，她知道黑帝正沉默思考。
「妳弟出什幺事？」电话另一端大约静默10秒，黑帝再次开口。
卡洛儿见识过几次黑帝心理侧写和听音辨位的能力，每每都还是觉得惊豔，但现在不是纠结他到底怎幺听出来她在哪里，又怎幺联想到昆廷出事。
「外伤导致急性脑硬膜上出血，没有可以信任的医生为他开刀。虽然有即将进入临床实验的最新医疗机器，但是只有昆廷会操作，我们束手无策。」
「我的一切资源，都必须要付代价。」黑帝口吻不疾不徐。
「我知道。」卡洛儿佯装平静，实际心里暗咒他那游刃有余却还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上的可恶态度，这时候还惦记着他要的「代价」。
不行！语气不可露出太多破绽，这样会让心理变态的黑帝透析她现在的想法，进而被抓住弱点。不可大意！
「银货两讫，说吧。」黑帝大方将发球权让给卡洛儿，声音听得出来带着浅浅愉悦。
「可否将加百列借给我。」她知道，黑帝旗下四使中称号「加百列」的男人专长便是各种奇怪的暗黑医术；她更清楚，要调用这幺高位阶的组织成员，就要有那个胆子承担后果。
曾协助大哥、二哥度过无数难关的艾伦和迪夫甚至都还只是加百列手下之无限下层，未来她绝对会讥讽自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行。」黑帝爽快应允。
代价什幺的，不急着讨、也不会跑！来者不拒，去者不追，雪莉终究会乖乖回到他手掌心。
「谢谢你。」卡洛儿这句话几乎是从齿缝中溢出，一想起黑帝那对美到几乎病态的异色瞳孔，语气又参着些许敬佩和失落。外人听不出她究竟是气极，或是悲极。
黑帝仅仅以一声如风般的淡笑回应，挂了电话。
「主刀人从伦敦来2个小时以内会到。昆廷能撑多久？」卡洛儿收起手机，换回平时的神情。
「2个小时？紧急手术是从事发开始起算半个小时以内必须要开刀，他现在没有多余的一分一秒可以浪费了！」放射科医师神情严肃地警告着。「昆廷医生的脑袋过人，现在这种情况就已经让他脑部功能受损，如果再因为颅内高压、脑肿而扩大损害範围……就算清除血肿，他也不会是原本的昆廷医生了。」
「你说什幺？」
「你这话是什幺意思？什幺叫不是原本的昆廷？你给我解释清楚！」恩佐差点没上前揪住放射科医师的白袍领子。
「昆廷医师的伤在左侧翼点，临近那里的一块三角区域，称为布洛卡区(broa’s area)，是我们语言中枢所在。它现在的ct显示血肿已经压迫左脑、中线位移，而白色血块中参杂着灰色，代表病灶仍然在出血。如果脑部结构受到破坏……那后果无法想像！」
已经压迫左脑、中线位移……脑部结构受到破坏……后果无法想像……
她才刚见识过手术室中，大爷手握显微器械，口能中文、义大利文流畅切换地与大家讲话……现在安妮塔这一敲，这些技能都要消失……然后……死亡……
傅又芃透过氤氲泪水看着隔绝在铅玻璃内的昆廷，泛白的嘴唇微啓，却说不出一句话。
「就算这医院再不可信任，总有什幺人能先为他急救吧？至少先抑制出血！」斯拉维看着傅又芃。
「我联络乔莉看看。」恩佐速答。
「我跟那个人借了一个人，他动过非常多危险、甚至被医界认为是不可能成功的手术，肯定能帮上昆廷。」卡洛儿看着傅又芃，随后视线溜向后方的昆廷，鼻间轻吹叹息。「只是从伦敦过来米兰也要一点时间。」
「一点时间？妳没听到要半小时以内紧急手术吗？那时候昆廷都变成什幺样子了？」恩佐否决卡洛儿的办法，随即按下老婆的通话键。
与乔莉通话无果，反倒极力安抚安之妍和她不要过来医院，数分钟后颓然地挂了电话。在众人一筹莫展时，芃儿激动地喊着：
「昆廷？昆廷！你醒了？」傅又芃拍打着铅玻璃试图吸引睁开眼睛的昆廷的注意。「你怎幺样？能听到我说话吗？昆廷……看我这边啊……」
「芃儿……」昆廷慢慢聚焦，但是头部重伤连带似乎有右侧麻痺的现象，让他动弹不得。傅又芃见状，急忙冲进诊疗室内。
「大爷……你怎幺样？你觉得怎幺样……你不可以丢下我……听到没有？」挨在他身边，边哭边说。
「紧急、手术……半小时内……必须……」
「你知道你要在半小时内动刀是吗？可是、可是……可以帮你开刀的人要2个小时以后才会到啊……」傅又芃眼泪滴滴答答落在昆廷麻痺的右半身，他想为她拭泪却是比登天还难。
「我说……妳来……趁我还清醒时……」
「蛤？」
注：颅内压增高晚期併发症。颅内压不断增高压迫脑干和相邻重要血管及神经，生命徵象紊乱进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