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梅里特港口,公爵大人视察抵达的新大陆帆船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这事儿还是从兰斯公爵的穿越大海寻找辞职管家的壮举起头的,这条人鱼差点就被“谢德”咬死(详情参考《黑豹公爵与管家》),你死我活的打过架,怎么会忘记对手的脸。
想到当初敲诈了人鱼大笔财宝,兰斯心怀歉意地收留了这个无依无靠,离家出走的“新大陆人”。由于自己也有着糟糕的小秘密,这种同病相怜就很好理解了。
而后威尔亲王得知此事,用比兰斯高一万倍的热情参与了进来。
“我以为自己为了爱情已经是足够英勇无畏的了。还有比我更加义无反顾的家伙啊!”公爵不忘自恋地夸赞一下自己,“张先生的地图就给你吧,这条路可不好走,你干嘛不直接从大海里穿越到东方海去呢?人类船只害怕风浪,阿达拉却不怕。他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新大陆人认真地回答:“我知道他在哪儿,他住的地方靠近大海,海豚谈起过他,但我不能这样干脆的去找他,无论我的心情多么急切,因为我已经失败过一次。所以……用我的方式大概行不通吧。他当时告诉过我,他走过许多地方,见过很多非凡的景色,经历过很多事情,这样才能领悟世界的规律,我也要顺着他的轨迹,到他所经过的地方,以人类的双腿前行,这样的话,也许就能了解他了。”
这么说完,周围都安静下来。
在一边整理地图和资料的公爵管家也抬起了头。威尔若有所思,转头看向窗外。
“啊……是这样吗?”
“恩,所以我离开家乡和族群,想要了解人类的世界,可能从前没有人鱼这么做过。”
“不不,不只是人鱼,人类都很少这样,决定从陆地过去的话,要花很久的时间,路上还会遇到强盗和野兽,糟糕的天气,你这样能爬山吗?”兰斯担心地问。
“应该很有趣吧”西瓦尔说。“我相信道情也这么觉得。”
元道寻的法身一击惊天动地,缺乏这个等级斗战经验的红王,避过了万剑阵,还是被元道寻的飞剑偷袭切断了咽喉。
红王躺在破碎的珊瑚间无法动弹,他向元道寻伸出手。法身从红王血肉模糊的掌心,摸到了避水珠,犹豫片刻,撤剑离开。
红王躺了许久,不顾伤势,在祭司长的哭声中奋起满是剑痕的鱼尾,倔强往上游动,黑色泪石没有碎,只是回到了从前的残破状态。西瓦尔挣扎在假眠和清醒之间,他身体遭到重创,没法乱动,只是漂浮在海面,呼唤着暴风,希望掀起的巨浪把他托到岸边,能再见到道情。
直到他终于假眠。
但在人鱼的睡眠中,丢失了重要东西的噩梦纠缠着他,海姆达尔在梦中抱着塞壬那的躯体,大陆在破碎。
神殿中枯萎的人类身体和残破的雕像的幻象闪现出来。西瓦尔挣扎着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神殿的石头床上,泪流满面,没法开口说话,咽喉上的剑痕犹在,白族的人鱼唱起了歌,希望平息红王的悲伤和愤怒,让他去水泡里休眠,但无济于事,暴风雨在海面上肆虐。红王浮到海面,悲哀地望着远处人类聚居的陆地。
直到几天之后,在暴风雨中,一个人类在半空,俯视海面上的红王。
“孽畜还不死心吗?回去你的海底养伤吧,再要纠缠,我就一剑斩杀了你,了结这件事。”元道寻真身冷冷道,但他身上没有杀气。“张道情是陆上人,你是海中兽,什么都不懂,还是自去当你的海中王,繁衍生息。”说罢手转法诀,风歇雨收。西瓦尔觉得有什么力量将他拖进了海里。
美罗强健的臂膀拥抱住了他:“我的王,你怎么这样傻。”
西瓦尔的冲动被及时赶到的族人们制止,安置在水泡中,逐渐恢复伤势,从来没有经历过情感的冲击的人鱼王者,被陌生而激烈的爱折磨,这比肉体伤害更加可怕。
“我不能看着你流出血红的泪水,你会化作泡沫,”菲丽拥抱她曾经最信任的伙伴,最愿意跟随的首领,“西瓦尔啊,我怎样才能帮助你?”
西瓦尔睁开眼睛,紫色的眼眸变成了黯淡的灰色:“你说什么。我的巫师?”
“对不起,我找不到那个盟约,只知道先祖的巫师为了满足海姆达尔的奢求,把人类变成人鱼。但即便我愿意付出生命来成全您的意愿,我也不能够做到……那法术需要强大的魔力支撑,也需要人类的灵魂自愿的奉献。”菲丽捧着水晶球,难过地说。
西瓦尔摇头:“已经不需要了,他不愿意分一半的灵魂给我。这不是他要的,也不是我要的,我不能留下他。无论我是否有海姆达尔的强大,但他却对我一无所求,我用什么交换他的灵魂呢?”
“你这样痛苦,要如何才能让你停止悲伤呢,我的王?”菲丽哀伤地说。
“海姆达尔可以沉没大陆,呼唤风暴,杀死山峦一般巨大的妖魔,但他强迫那个人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最后得到的只是灾难,我太傻了,明明这份魔力的传承,是为了不要再重蹈覆辙…”西瓦尔抱住自己的身躯。“但是,我没有绝望,菲丽,你知道吗?我比守护者幸运,道情,留了东西给我——假如你真想安抚我的悲伤,你就不要阻止我的决定……”
艾尔里克在美罗与阿扎克归来之后,带领人鱼们也到达人鱼先祖的墓地,探查这片原本的禁区之后,决定安顿下来与白族毗邻而居,这让阿扎克喜出望外。
美罗隐隐明白艾尔里克最终的决定是为了什么。
“已经察觉到了吗?西瓦尔是真的要放弃王位了。他在追寻我们不懂的东西。”侍卫长说。
“恩,我担心着红族和绿族的将来……西瓦尔的心被人类夺走了。而巴诺卡一去不归,估计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就算他回来,也并不是个合适的领袖,所以还是要有新王来带领族群。”
艾尔里克的鱼尾摆动,鳞片的颜色有了改变。结束了生育之后,巴诺卡失踪,西瓦尔一直处在养伤状态,铁了心把自己关在神殿,不接近族人,更别提交配了。
绿族雌性中年轻强壮的候选人,在失去了王的压制后,开始了生理上的变化,艾尔里克曾经变化失败,身体反应比较慢,即便如此,也变得跟侍卫长苏拉的体型不相上下了,苏拉一直都嚷嚷着绝对不当绿王,拒绝吃肝脏,仿佛绿王是什么糟糕的称号似得,其实她更烦恼的是要跟真心爱戴的莉莉决斗这件事,这比跟巴诺卡干架为难得多。
艾尔里克则不提想不想的问题,只是认真的捡起从前荒废的武艺,担负起保护族群的任务。
美罗叹息:“我看着她长大,变成雄壮俊美的王,现在却看着他凭着妄想,打算到岸上去……人类的灵魂,真是种邪恶的东西。他就这样放着红族不管吗?”
艾尔里克微笑着说:“我私自放西瓦尔离开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他有一颗自由勇敢的心,如果西瓦尔成功了呢?那将是一个传说。海神会保佑他的。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美罗看着艾尔里克翠绿的眼眸,内心突然感到了平静,艾尔里克把手扪在她的胸前:“美罗,尽快变化,红族也需要王,红族已经被西瓦尔名正言顺的夺回了。红族的人数虽然少,但现在都栖息在城池中,比原来的栖息地安全很多。西瓦尔离开后,我不会把它合并到绿族里,我们是朋友,不要决斗,只会一起战斗。”
得到未来绿王的鼓励和许诺,美罗振作起精神:“我又得从头教出一个王了……”
西瓦尔的蜕变是在铺撒月光的沙滩上进行的,让温和的潮水将他搁浅,他一半身体浸在海水和细沙里,痛苦的挣扎,借助海姆达尔的魔力和道情教给他的,东方的悟道者们的秘法,漫长的魔法回路的设置,让水泡中已经改造到最后一步的肉体彻底变化。蜕变塞壬那的古老法术被巫师长逆转运用在了这场仪式中,没有人类的灵魂参与进来,只有人鱼的坚定意志。
那脆弱无力,异常笨重的双腿,正是人类所必须的,而人鱼所没有的。虽然依旧附满了鳞片,却很像是道情的那样匀称笔直,西瓦尔尝试使用膝盖,失败了几次,在疼痛中,他成功了。当他跌跌撞撞的在沙滩上爬动,狼狈的试着站立,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这是他创造奇迹而要付出的代价。
然而红王并没有退缩,他最后还是站了起来,靠着自己的双腿。躯体末端的脚趾被海水轻柔抚触,缓解他踩在燃烧的荆棘上一般的炙热疼痛,他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走上了沙滩,踉跄跌倒,接着他趴在沙滩上笑了。
蓬莱宫,星空下,群聚在观星台的海豚在浪涛里时隐时现。
“道寻,我一直想问问,”道情趁着共饮玉露酒的兴头,朝师弟举杯,“你给太子的那块定海石,是哪里得到的。”
元道寻道:“最近这些东西来得越来越多了。驱赶一下吧。”
“但你又不直接拿给我?却叫盈合帝登基时当做贺礼送给我。”
“嗯……”
“所以到底怎么得到的?”
“你非要问吗?”
“是啊,你与我论道的时候我才发现,你早就想过伪丹法门,只是不说。”
“没有合适的器物,说了白说。”元道情生硬道。
“那么是别人给你的?”
“不是,我抢的。”
“原来如此。”
道情点头。
“你不问我抢了谁的?”
“你抢了谁的?”
“我去驱赶海兽。”
元道寻留下病情稳定的师兄在蓬莱,自己出去云游,某天在山巅打坐,忽有所感,重想起师兄那“点天灯”的孽畜。
他找到鲛人群居的地方十分容易,投剑入海呼道:“灯芯!”
砸场子一般的举动,立刻引动了白族,红族与绿族共同的警戒线。
美罗和菲丽浮上水面,菲丽认得这个可怕的东西,立刻尖叫了一声。
“灯芯呢?有事找它。”
菲丽听不懂东方话,但也明白这个人是来找西瓦尔的。
元道寻看到水泡里西瓦尔的模样时,也没有特别惊讶,只是道:“你那些石头呢?拿来我看。”
幻化出当时战斗的场面。西瓦尔就懂了,他吩咐菲丽把传承自先王的蓝色泪石和海姆达尔的黑色泪石拿出来。这珍贵的物品并不能轻易给旁人,但不知怎么的,西瓦尔对这个差点杀死他的人类却有一种信任感。
元道寻扫了一眼,兴味索然:“这些不行。还有吗?”
巫师长菲丽光看人类的不屑表情已经要气死了,元道寻朝她看过去,眯眼瞧着她胸前的项链。
菲丽感到紧张。
少年伸手捻住巫师那一串项链中间的一颗。
“这是雏石。”菲丽朝西瓦尔惶恐地说:“是吾王的雏石,我没有锻造过它。根本没有力量。”
西瓦尔重伤的时候,日夜都在流泪,菲丽一边唱着劝说他的歌,一边把珍珠收集起来。
巫师长收集所有族人的泪珠,佩戴在身上,慢慢锻造出可以传承魔力的宝石,这一次,仅仅只是王的珍珠就足够形成雏石了,菲丽从来没有见过一条人鱼能这样伤心。这也是为什么她想帮西瓦尔完成他的心愿,就算会让自己的王再也不能回来。
元道寻见到这个粗糙简单的构造,觉得合适,“就这个吧。”他没道谢,若为了师兄疗伤,直接挖这孽畜的心肝,他也是不会手软的。何况拿点东西。他不愿与师兄罗唣法器来历,以免又引起师兄什么奇怪的念头,影响道心,所以给了将要登基的太子殿下。这些事道情全不知情。
知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
道情倚靠观星台的木栏,见元道寻当海而立。
“让它们去吧,这里现今住的是我,你烦什么?”
元道寻驱散了那片热闹后,回来喝酒:“说的是。”从此再没管过海豚。
道情心腹大患已去,在师兄弟走后于蓬莱闭关,待得出关,听师父也出关,他就回山了。
师兄弟互相应证,见道情境界已经恢复当初求雨之前的模样,纷纷恭贺。问他这几年可有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