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正在看一份产权过户资料,就见赵春生沉着一张脸,神色匆匆的从他身边经过,徐铎直觉有什么事,拉住赵春生:“赵哥情绪不好?”
赵春生平时总是笑嘻嘻的,这会儿半点笑容也没有,他和徐铎相熟,想了想,招手叫徐铎出去,两个人走到无人经过的逃生楼梯旁边,赵春生颇为懊恼的说:“今天出了件事儿,太奇怪了。”
“哦?”
“今天马律师指明叫我,说他代理的天方的一个案件的负责人想见我,我和马律师一块儿去,人问我是赵春生吗?我说对,还把我名片掏出来给人看了。我想我高攀不上天方这样的大公司啊,果然人家说有赵律师在贵所工作,我们这个代理就找别人了。”
“……”
“马律师可是咱们所合伙人里的大佬啊,你说他万一就把我开了,我女儿在美国读书的钱我从哪儿挣回来?”赵春生忧心忡忡,“最想不通的是,我连天方大门我都没去过,得罪了谁了,得罪了天方以后换所也不方便啊。”
“……”
“铎儿,你听见我说的没?”
徐铎点点头:“我听见了。赵哥打算怎么办?”
赵春生摇摇头:“那能怎么办?真要开我,我大不了换个小点的所,就是挣钱费劲点,另外也肯定没咱所这么好的办公环境。”
徐铎一听到是天方,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天方是方端的公司 ,做这件事的人,和方端脱不了干系。
赵春生想的太乐观,他半路出家,三十七岁才拿了律师证,既没有积累多少人脉,也没干出什么名堂来。如果因为得罪了天方被开,以后和公司沾边的就费劲了,多半只能做做离婚律师,代理些小案子。
他知道方端出了手,不是冲赵春生,而是给自己一个教训,并且玩的还是秋后算账这一套。
估计是他前两天太忙了,没时间给自己“上课”,现在也为时不晚,只等自己负荆请罪。
可事情比徐铎预料的快,不出一周,所里就雷厉风行地把赵春生开了。
年末别人都忙的热火朝天,并且所里明显比较缺人手,甚至招了几个实习生。然而赵春生却抱着纸箱,落寞地在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东西。
徐铎看见了,有些坐不住,他走过去招呼了一声:“赵哥,先不收拾了,咱们去外头抽根烟?”
赵春生听了,尴尬地笑笑:“不了不了,我赶紧把地方腾出来,铎儿你就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徐铎见状,压低了声音凑到赵春生跟前:“下家有了吗?”
赵春生摇摇头:“哪儿那么容易啊。”
“那……嫂子怎么说?”
“你嫂子还不知道呢,知道还不跟我急?”
“那你……”
“明天继续按时按点地出门溜达呗,我再看情况。”赵春生并不多说,只挥挥手,“你去吧,我没事。”
这天晚上徐铎早早上了床,可是却辗转反侧睡不着,他越想越觉得是自己一时冲动说了错话,想到这儿,他不禁懊悔不迭,如果当时不要顶撞方端,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演变成今天的样子。
徐铎想了想,最终不堪忍受内心深处道德对自己的谴责,坐起来,拨通了方端的电话。
以前和方端一起的时候,他几乎都没有主动给方端打过电话,拨了出去才觉得近十二点已经很迟,方端应该已经睡觉了,徐铎犹豫着要不要挂了明天再拨,可出乎意料的是,电话接通了,徐铎按捺不住激动,抢先一步,冲电话那头叫了一声——
“三哥。”
那边传来方端一如既往的声音:“这是尊称还是真心叫我?”
徐铎一愣,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道:“真心的。”
方端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哦,还有老四主动找我的时候,真稀奇。”
徐铎脸上火辣辣的烧,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事了?没事我就挂了。”
徐铎着急起来,一时间什么话都想从嘴里往外蹦,可是感觉说什么都很无力,平时庭辩中对答如流的他好像连说个完整句子的能力都丧失了。就在徐铎自己都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句话从他喉咙里面挤了出来——
“我有事!”
“你说,什么事?”方端在对面很大方,“如果有我能帮到的地方,我一定帮。”
相比于他的痛快,徐铎显得很是小心翼翼,他试探的问了一句:“最近赵春生不知道得罪了三哥公司的谁,你们的案子不给我们所做了。”
过了那么几秒钟,方端笑了笑:“原来你是来问赵春生的事,我做的。”
徐铎没有想到他如此开诚布公,丝毫没有愧意,不禁愣住了。
方端等了等,听他不说话,好整以暇道:“难道老四心里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吗?”
徐铎再也无法装傻了:“三哥,上次的事是我的错,我和赵春生的侄女只是单纯的吃饭,自那之后我们再没有联系过。”
“哦……”方端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解释,突然不搭调地问,“赵春生的侄女喜欢你?”
“……”徐铎无法回答,他咬咬嘴唇,“不过我对她没感觉。”
方端听了,缓缓说到:“我是对你们所的马律师表达了不满,但我也没有说不帮你,毕竟你叫我一声三哥,你就还是我的老四。”
徐铎赶忙道:“谢谢三哥。”
“好久没来我家了,周末来么?”
“……当然,我也想去……看看三哥。”
徐铎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回到了高中,又穿上了那身校服,被人逼退到无人注意的墙角时,突然听到有个人说:“李乐,孟江,你俩住手!”
他抬头,见是方端,他迎面走来,给李乐,孟江分别当头一棒,徐铎的视线立刻被鲜血覆盖,一片腥臭的红色,他忍不住大叫:“方端!别这样!他俩会死的!”
他睁不开眼,伸手去抓李乐和孟江,然而扑了个空,有人牵住了他的手,帮他擦去眼睛上的血污,对他轻声说:“没事,老四,他们本来就该死,跟我走,和我在一起。”
别去!别跟他去!
徐铎猛地惊醒,摸了摸自己汗湿的额头,接着月光摸索到台灯开关,他半支起身子,看了一眼表,凌晨三点。
即便是梦,仿佛也暗示着什么,李乐和孟江本来已经有些模糊的面貌一下子清晰起来,让徐铎再也无法回避。
方端是火,靠着取暖的时候觉得很安全舒适,但不注意就会伤人,徐铎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避开李乐和孟江那样可怕的命运。
周末。
徐铎提着一个果篮,深吸一口气,按响了方端家的门铃。
来开门的阿姨认识徐铎,见是他,很快让把他让进屋子:“徐先生有段时间不来了。”
徐铎听着这话心里发苦,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三哥呢?”
“在院子里,最近别人送了方先生一只狗,他很喜欢。”阿姨目光落在了徐铎的手上,笑道,“徐先生自家人了,还拿东西来。”
徐铎听了,十分尴尬,有些放不开手脚:“我叫什么自家人。”
阿姨却不接话,只说:“徐先生进客厅坐,我去叫方先生。”
徐铎将果篮放在茶几上,战战兢兢地坐了,他环顾四周,发现房屋陈设没有任何变化,还是该死的熟悉,昭示着他只是一个月没有来,时间并不长。
正在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时,方端进来了,抱着一只泰迪,冲他微微一笑:“老四来了。”
徐铎立刻有些紧张,点点头,又觉得不能不说话,开了口,才发觉嗓子发紧,但他还是说:“三哥好。”
方端坐了,因为室内铺设了地暖,他穿得不多,眼神在徐铎和果篮之间打量了一眼:“老四客气的,上门还提东西。”
徐铎坐直着身体,一刻也没放松:“不是多好的果篮,都是当季水果。”
方端点点头:“给我剥个桔子吧。”
“……啊?”徐铎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方端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给我从你拿来的果篮里剥个桔子吧,我渴了。”
“……哦。”徐铎抿着嘴唇,动作僵硬地捞过果篮,开始撕上面的保鲜膜。无奈他手脚突然间蠢笨起来,半天才拿出一个桔子,低头剥着,真正的低眉顺眼。
剥着剥着他听到对面一声轻笑,声音不大,却刺耳极了。
桔子的果肉完完全全地展现到了徐铎眼前,他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垫着递了过去。
“三哥,剥好了。”
“嗯。”方端接过桔子,把它又一瓣瓣地分开,吃相优雅地放进嘴里。
旁边的泰迪看了,馋的上蹿下跳,然而方端就像是没看见,只是自己吃,被它闹得烦了,丢给他几颗花生,泰迪立刻老实了,趴着嚼起来。
“留下来吃饭吧。”方端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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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端的口味偏淡,可徐铎来了,阿姨还是做了两道重口的菜,两个人在长桌上相对而坐,倒是七碟八碗的显得很隆重。
“最近上班忙吗?”方端低着头,不痛不痒的问。
虽然知道他不是真关心,徐铎还是很认真的回答:“嗯,到年末了,事情一下子就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