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9-)
苏梓萱和赫连弈走出太后的福康宫后，苏梓萱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了，她的情绪变化很快又无半点遮掩，很容易就让人察觉。赫连弈瞧着这样的苏梓萱，满满的都是新奇，后宫中的女子和他在一起时，通常都是笑容满面，就算真心情不佳，也不敢在他面前表露，而偶尔表露出来的生气也多半是刻意的撒娇。他似乎好久都没有看到这样真实的情绪了，一时间觉得新鲜极了。
“皇后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赫连弈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只觉稚气极了，他无法将她当做女人看待。
苏梓萱皱着小眉头，瞧着赫连弈似乎更加委屈了，想了想才开口，“那皇帝哥哥得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皇帝哥哥都不能生气。”
赫连弈身后的常目闻言，抬头瞧着苏梓萱，只想着这皇后果然不一般，竟然敢这样要求皇上。只是瞧着皇上的模样，似乎没有要计较的意思，于是垂下头当做并未听见。很多话，皇上要计较，那就是大罪，皇上如果不计较那就只是普通的语言罢了。
赫连弈只是稍稍愕然，随即略带笑意，“朕答应皇后，无论皇后说什么朕都不会生气。”
苏梓萱呆呆的看了赫连弈一会儿，脸上的闷然之气立即少了，拉起赫连弈的手，用她自己的大拇指按着赫连弈的大拇指，意味着这是两个人之间的约定，谁都不许改变。赫连弈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心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弈哥哥，琴儿相信你，你一定能走出现在的困境。”
“弈哥哥，答应琴儿，你一定不能放弃。莫齐巍这种人一定会有报应，一定会。”
那个少女，害怕他会放弃，拖着他的手，用她的大拇指按上他的大拇指，“做好了约定，那就不能骗人哦，我要看着弈哥哥成为一代明君，然后给我找一个好驸马。”
然而他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帝王，不必再忍辱负重，不再压抑自己的息怒，那个少女却早已经香消玉殒了。他终究没能为她找一个驸马，终究没能给她安逸的生活，她就为了他而死。
苏梓萱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有了赫连弈的保证，说话也变得自在起来，“你可是皇帝，说出的话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
常目的头垂得更低了，这皇后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能在皇上面前直接称“你”，入宫前嬷嬷应该都教导过才是。主子这样说话，做奴才的伺候着也心惊胆战。
赫连弈敛了神色，“自然不会反悔。”
苏梓萱更开心了，双眼都笑得眯了起来，“那皇帝哥哥要答应我，以后人前的时候称我皇后，私下的时候就称我萱儿。皇帝哥哥叫我皇后的时候，我老觉得那两个字冷冰冰的，好像和皇帝哥哥距离很远似的，让我很不安。”
“那萱儿就为了这事不开心”赫连弈失笑，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计较这样的小事，只是她的提议也没什么大不了，依了她也无妨。
苏梓萱摇摇头然后又使劲儿的点头。
赫连弈被她弄得有些糊涂，“萱儿这样，究竟是代表是因为这件事而不开心，还是代表不是因为这件事而不开心”
“那萱儿是不是也不用在私下称自己为臣妾”
“萱儿自己觉得舒适就好。”
苏梓萱直接挽上了赫连弈的手臂，“皇帝哥哥，你真好。”
“那萱儿可以告诉朕你为何不开心了吗”赫连弈瞅着手臂上的那双小手，琴儿当年的手也只有这么小吧，于是表情更加的柔和。
苏梓萱嘟着小嘴，垂下头，“今天我见到了皇帝哥哥后宫里的那些妃子了，她们都好漂亮好漂亮，而且大多都才艺过人。何况她们在宫中多年，深得皇帝哥哥的喜欢。我就想到了自己，我既不漂亮，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又刚进宫，皇帝哥哥肯定不会怎么宠爱我”
苏梓萱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还有着无限彷徨。这后宫中的女人，就算是皇后又如何，如果没有皇上的宠爱，那就人人都可以踩在脚下。
苏梓萱话还未说完，常目已经吓得跪了下去，苏梓萱身后的霜雪霜雨也脸色惨白的跪了下去，唯恐皇上会因为苏梓萱这番话大发雷霆，这话延伸起来，那可就是嫉妒，女子善妒可是大忌，民间为人妇者善妒，丈夫可以此休妻，而在后宫中皇后善妒可视为不堪妇德不配皇后之位成为废后的理由。
苏梓萱呆呆的瞧着自己的丫鬟，想说什么，似乎又被吓到了。赫连弈看到苏梓萱被吓着的模样，瞪了常目一眼，“这样随随便便跪下成什么样子，还不快滚起来。”
常目见皇上没有丝毫怪罪皇后的意思，立即站起来，陪着笑，“奴才刚才腿软”
苏梓萱目光懵懵的，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赫连弈见此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却并未感到不快，大概是在她身上看到了琴儿的影子又或者她是恩师苏阁老宠爱的孙女他原本就打算善待来自苏家的这位皇后，如此多给些宠，多给她几分宽容也没什么。
赫连弈走到自己的车辇前，正要坐上去，转头看到苏梓萱依恋的眼神，立即停下动作，“皇后与朕共乘一车辇吧”
苏梓萱果然开心了，立即走到赫连弈身边，还用着新奇的眼神盯着这车辇。赫连弈微微一笑，想到婉妃婉言拒绝与自己同乘一车辇的模样，就连丽妃也知道拒绝，前朝某位宠妃因与先帝共乘一车辇被文臣口诛笔伐，最终视为恃宠而骄，那样的例子在前，也没什么人敢犯。大概只有他这小皇后最遵从本心，想与他同乘车辇，就真愿意。
这次常目学乖了，不言不语，只要皇上没有反应，他这当奴才的也不需要有什么反应。
霜雪和霜雨自是知晓前朝那著名的车辇事件，就因为那事件，那位宠妃迅速倒下，再也未得宠爱了，留给后人的也只是嫔妃不得与帝王共乘车辇。霜雪和霜雨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有些不解，她们都以为主子刚才会拒绝，毕竟才刚进宫，这么打眼似乎不太好。
苏梓萱坐上车辇，车辇移动，车辇小窗的窗帘微微抖动，缝隙中，她似乎看到一女子站在不远处，女子消瘦，看不清楚样貌，只是那清淡的气质却无比显眼。今日未来请安的似乎只有那称病的肖昭容只是既然病了，又如何在这个时间出门
“萱儿，在看什么”赫连弈看向苏梓萱，想起用膳时母后说她有福气，这略有些圆的脸似乎当真有些福气的意味。
“就随便看看，皇帝哥哥的车辇果然不一般。”
赫连弈有些无奈的摇头，有些好奇苏阁老怎么就教出了这样的孙女，偏偏还最为宠爱她，想了想似乎又能够理解了。走上权利巅峰的人，都经历了无数的尔虞我诈，然后最向往的竟然是最初的纯粹美好了。就像他自己，偶尔的时候会回想起他未成储君时的时光，那时候他们兄弟几人常常一起玩乐。就算各自的母妃不允许一起玩耍，也会偷偷的瞒过跟着自己的奴才见面，一起吐槽教自己的夫子。当他成为储君后，就开始有了变化。当他终于摆脱了莫家，想与几位兄弟促进感情时，却发现怎么都回不去了，无论他们多善意，对自己多言听计从，全都只因为自己的皇帝身份。那时候他才感受到几分悲凉，原来当一些人不再反驳自己时，竟然那般无力和难受。
一切都回不去了。
赫连弈瞧着身边的女孩，她还是女孩，没经历过太多的黑暗，如同他的九妹那般，他忍不住抓起她的手，“萱儿”
“皇帝哥哥。”苏梓萱睁大眼睛看着他。
“萱儿不必妄自菲薄，你身上有着别人身上都没有的优点。”
苏梓萱点点头，“那皇帝哥哥会很宠爱我了，是不是”
听到这话，赫连弈的手有些僵，她难道也
苏梓萱却径直高兴着，“娘说了，皇帝哥哥就是我的夫，只有拥有皇帝哥哥的宠爱，我才能不受别人的欺负，才能够吃好喝好。娘还说皇帝哥哥有那么多的妃嫔，我的日子会很艰难，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如今皇帝哥哥发现我也有优点了，娘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赫连弈立即收回了自己刚才的心思，她如此信任自己，竟然连母女之间的体己话都告诉了自己，这样没有半分隐瞒。至于苏夫人的话，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小小年纪被送进宫来，苏夫人担忧她也情有可原。
“嗯，苏夫人多虑了。”
赫连弈将苏梓萱送到锦央宫宫门，想了想才开口，“萱儿也累了，先回宫休息，朕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晚上朕再来陪萱儿用膳。”
“皇帝哥哥也别太辛苦，多注意身体，萱儿晚上等着皇帝哥哥。”
苏梓萱站在原地，看着代表皇帝的仪仗越来越远，她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再也看不到仪仗的影子后，苏梓萱才转身回宫，看到霜雪和霜雨脸上的神色时，笑了笑，“妃嫔不能与皇上共乘一车辇，可惜我是皇后。”
前朝那位宠妃被口诛笔伐得那么厉害，那群咬着不放的人可不就是皇后一派的人
霜雪霜雨立即跟上去，主子怎么表现她们就怎么做，这是多年来主仆几人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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