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伤寒杂病论

伤寒杂病论_分节阅读_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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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瑾没有打算劝他宽心,任他执拗地憋着伤心,一夜竟也糊涂睡了过去。

    夜里梦到前尘往事,悠悠几载心事重重。

    月上中天,水光映月,花市灯如昼。有人围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猜灯谜,也有人折了一盏盏莲灯放入河中任它随波逐流。

    上元佳节,月色婵娟,灯火辉煌,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笑语盈盈。

    他看见自己焚香在侧,唤来侍女将琴横陈身前,起指一曲流水随心而出,青烟袅袅,琴声如诉。待到一点幽光逐水远去,一曲终了,竟有暗香盈袖。

    回头却发现看身后除了婢女多了一人,目光柔和满是爱慕之情。

    苏瑾是见多了的,怎会看不出。一回佯怒,一回微笑,小婢扶行怯怯。

    后来那人似是上门提了亲,带着许多聘礼,其中唯有一块玉佩得了她的青眼。

    阴阳合和,二人同心。

    后来苏瑾明媒正娶一身嫁衣进了那人的家门,凤冠霞帔,浓夜初妆,艳绝满城。

    新婚燕尔,其心孔嘉。

    转眼又过了几年,当初嫣然一笑的情愫早已消失不见,也许是色衰爱弛,也许是久而久之的淡然。

    他将心给了那人,回想起来却有一股隐隐淡淡的心痛。是因为什么得了冷遇,具体事情不甚了了,那肝肠寸断的感觉却刻骨铭心。

    那合婚庚帖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还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他喜欢的上元节那一曲长相思,要她弹再不能,空余长门赋,似怨似泣。

    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来世定要生作一个男子,不要这红颜薄命。

    苏瑾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湿了薄衫。

    ☆、俗世4

    后来苏瑾终究带了宋临回去。

    虽说是二夫人那边的家人,但是宋老夫人托孤给了苏瑾,宋临又跟苏瑾要好,除了日常问候,大多时间宋临还是跟苏瑾在一起的。宋家虽还有些亲故,不过是惦念着宋临的那些身外物,生分不算生分,到底不亲近。

    原本他的住处安排在另一个地方,第一个晚上就来敲了苏瑾的门。少年单薄,更深露重怕他着了凉,苏瑾只好让他在自己床上睡下。

    “是睡得不舒服么?”苏瑾担心吵醒隔壁的诗情画意,自己摸黑替他铺了床。

    “我怕一个人。”宋临神情黯然,语气微凉,脑袋垂下去露出白色的脖颈,“那里是陌生的床,陌生的气味,这里好歹有你是熟悉的。”

    苏瑾父性大起,此时的宋临就像一只刚刚被逐出领地的幼兽,浑身是伤又不会舔舐伤口,他怎么忍心看着伤口溃烂。

    那夜的梦真切得可怕,想来又甚是荒唐。

    倘若前世宋临辜负了他的情意,如何痴痴要追着他过来。

    “前世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只记得做鬼时的光景,脑子里只有一定要寻到你的念头,其他的都不重要。”

    要是真实如此,这一世苏瑾也没有作过多打算。他和宋临不过是长辈和后辈的关系,今后再多一层师徒情分,也就这样了。他想着将宋临亲手养大成人,尽他残生陪着宋临,看他成才,看他婚娶,也算是圆满。

    这样怀着一个父亲一样的心理,他伸手抱了抱十二岁的宋临,没有看到少年在黑暗之中的一脸惊喜,那眼神亮得很,在夜色深处熠熠生辉。

    从此以后苏瑾把宋临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教养,同吃同住,就差没有拿根绳子栓着。

    诗情画意都被冷落了些。

    “倒真应了那时的话儿,”侍女们窃窃私语,“小公子是把小小公子领回家养呢。”

    苏瑾只顾教他四书五经一气儿读透,每天看他练字,还请了师傅学些武功防身,忙里忙外,哪里有空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每天晨钟暮鼓地树立自己师长的伟岸形象,连在老夫人面前说话都端着几分架子。

    大家都知道小公子最大的事业,恐怕就是宋临。

    好在宋临也争气,不仅聪慧过人,还深谙为人处世之道,讨得苏府上下各个欢心,老夫人都把他当成半个曾孙。

    眼看着宋临也到了十五年纪,苏瑾琢磨着是不是让他开始一个人睡。

    宋临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黏人,在别人面前还好,是翩翩少年郎的风流模样,到了在苏瑾面前像只离不开人的猫,要苏瑾时时刻刻给他顺毛。

    宋临正对窗写着“大知闲闲,小知间间”,苏瑾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状作不经意对他说道:“当初你这窗外特意叫人种了大片海棠,竟不知夜间如何。”

    宋临从纸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疑问。

    不知怎么倒心虚了起来,苏瑾定了定神道,“你这房间收拾了多年,里面的布局装饰都是你姑姑和我精心准备的,今后该让它物尽其用。”

    宋临面无表情地垂下头没有看他,低低地回答了一个“好”字。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松了一口气,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失落。

    这个孩子十多年前就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苏瑾自从及冠之后,就在自己身上看不出什么变化,而宋临慢慢从他低头俯视的个子,已经到了他需要稍稍仰视的高度。这种变化是新鲜的,也是奇妙的。

    人的生长就像是一个奇迹,感情也会慢慢血溶于水,不可分离。

    还未感觉过宋临来了之后的独床,苏瑾就跟着二哥出了趟门。去的是宋家那里,处理了一些地产房契的问题,还替宋临找了个会算账的管账。

    回来的时候,苏瑾给宋临特意带的鸳鸯佩被人半道劫了,被劫走的是鸯佩,只留一个鸳佩。

    原是留给宋临,待他看到心仪的女子便可作为定情信物,岂料归途中苏瑾居然遭一女子调戏,这女子是江湖中人,见了苏瑾便强行要以身相许,趁着苏瑾不备硬是取走了鸯佩,说是见面礼。

    苏瑾回到家不敢提起,若是对儿子说自己遇到的桃花太不像话,又实在可惜那对玉佩。

    夜间在宋临房里看完了这几天的功课,一时因为挂念鸳鸯佩的事情心不在焉,吃过茶便要回房,宋临还有话说,扯住他的衣袖,竟不慎将那鸳佩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宋临捡起那玉佩仔细端详,竟觉得十分眼熟,“另一块在哪儿?”

    苏瑾支支吾吾待要解释,突然听到屋外有人唤他的名字。

    不好。

    听这声音来者不善,苏瑾心下一惊,急匆匆地出了房门。

    果然不出所料。

    那红衣女子追上门来,轻功一点立在屋顶上,正叫着苏瑾。

    苏瑾急了,夜色本暗,可她一声一声怕扰得家里人都不得安宁,只好温言相劝:“你快下来罢,有话好好说。”

    “苏公子,我红娘向来说话豪爽,”那女子使了轻功轻飘飘地落下来,“你一无家室,二无婚约,我喜欢你怎地不妥了?”

    苏瑾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一向脸皮又薄,只得随便扯了个谎:“姑娘,那玉佩是我给家里的儿子买的,要是姑娘不嫌弃,我可以送其他的物件,只是这玉佩……”

    红衣姑娘只当苏瑾唬她:“你这般年纪,没有家室,哪里就有儿子了?莫要胡说八道。”

    苏瑾脸皮一跳,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姑娘二八芳华,苏某的儿子只小你一岁,他的母亲过世得早,我这把年纪都可以做你的父亲了。”

    不料红娘莞尔一笑,“那不正好,买一送一的买卖,划算得很。”

    没有想到对方会是如此反应,苏瑾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姑娘有所不知,苏某一直未娶妻,是因为……”

    “为何?”

    苏瑾口不择言:“……我有断袖之癖。”

    “可是又哄我了,红娘偏不信。”

    这时宋临正好出来,看见红衣女子手里的另一块玉佩,正好和苏瑾手里的凑成一对,瞬间就黑了脸。

    “她是谁?”

    苏瑾正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要如何解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抱住了宋临,靠在他怀里,“姑娘可死心了?”

    饶是见多世面,脸皮厚点的红娘见了此情此景也红了脸。

    “公子,这是我的错了,玉佩还给你,祝你们……”红娘咳了一声,以免尴尬,“心有灵犀,情意相通。”

    红衣女子走后,苏瑾松了一口气,宋临的脸色虽好了些,却还是有几分阴郁。

    苏瑾想着说些什么蒙混过去,于是把玉佩递给他:“这是上好的蓝田玉,图个好意念,你以后要是遇到心上人,便可把那雌的送出去……”

    宋临脸色不见好,没有伸过手收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苏瑾,“这么多天没见你,一见面只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