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完没完…”萧祁出声打断,对井依仲的忍耐濒临极致。
井傅伯的神色冷了不少,他看着井依仲不吭声。眼神越发沉重的同时,面上的表情像是在传达些只有两兄弟自己能明白的信息。“走吧。”井傅伯转头对萧祁说,语闭便伸手揽住萧祁的肩膀,异常用力。
言语的嘲讽与争夺,比起井傅伯的动作不堪一击…
自打几年之前井依仲出现,萧祁便没想过在井傅伯面前“争宠”。他不敢试,毕竟井傅伯对自家弟弟的呵护让周遭其他人和事望尘莫及。萧祁踩过底线,知道那有多疼…因而,不敢再尝试。
井傅伯拦着萧祁,拉近两人的距离。他凑到萧祁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想吃什么?”他延续了先前的对话,完全跳过了与“井依仲”三个字有关的所有内容。
井傅伯的气定神闲贯彻始终,他没有正面回应井依仲的说辞,却更像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眼中只有萧祁。
萧祁看着他一时慌神,直觉这些年在心中想要“争”的那些东西,在这一刻井傅伯都给了他。若说井傅伯婚礼那天的相遇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搏斗,那今天这悄无声息的对抗萧祁赢得彻底…井傅伯让他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问你话呢…”井傅伯见萧祁不作声,眯着眼睛满是笑意,“现在不饿?”
萧祁沉浸在这眼神中如同窒息一般无力挣扎,“我…”
“我看今天外面很热闹,要不出去走走?”井傅伯侧身按下电梯按钮,另一只手顺势伸进萧祁的指缝间。
刻意忽略带来的便是态度的宣示,井傅伯将需要说的话“表达”的分外清楚,用自己的眼神、用自己的行为。井依仲了解自家兄长,自然也明白此时多说无益。他难免有些失落的苦笑,皱眉与萧祁对视片刻。
萧祁避开那视线,心中的爽快感引出些怅然若失。他鼻子莫名发酸,说不清到底是因为这些年终于如愿,还是因为这一刻已等待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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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电梯,井傅伯始终抓着萧祁的手。走出旭通,冷气袭来之时才觉手心的温度炙热烘烤。
萧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跟在井傅伯身后顿时有些不适应。他皱眉想了想,主动将手指从井傅伯的指缝间拉出来。井总打从两人认识之初就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过分亲密,萧祁能辨析这是井傅伯的性格所致,自然也变成了他的习惯…这突如其来的手牵手反倒引起了他的不舒坦。
井傅伯颔首侧头看了看萧祁,接着不动声色双手插兜道,“你之前遇到小仲了?”
“哦…”萧祁吞咽口水,清了清嗓子说,“上次过来旭通那会儿见到他了,顺口提了一句卖房子。”
井傅伯眯着眼睛打量萧祁,轻声笑过后对萧祁的“避重就轻”以放任对待,“他又说什么让你不舒坦了?”
仔细回想,井依仲倒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萧祁见了他便觉“不舒服”,开不开口没什么区别,“好着呢。”
“你不用担心他。”井傅伯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说服”萧祁,“你要是不高兴,就当看不到他…怎么都可以。”
萧祁睁大眼睛,一时语塞。当真风水轮流转,若是井依仲听到这话,不知作何感想?萧祁抬起头回视井傅伯,“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要不…”井傅伯勾着嘴角靠近萧祁,压低声音道了一句,“你觉得不乐意,我也当看不到他?”
井傅伯对所有事情太过明白,以至于他若是想要让萧祁如愿,那萧祁便插翅难逃。他轻舔嘴唇,心中想起井依仲手里的那根钢笔,莫名悻悻然道,“您哪儿能看不到…就算看不到人,您手里那根笔也是‘兄弟情深’。”
“…”井傅伯目光中闪烁些疑惑,皱眉低下头将那根白色的钢笔从口袋中拿出来,“这根?”
萧祁皮笑肉不笑地嗤笑,这会儿看着那钢笔越发碍眼,“这根笔挺好看,您和井副总一人一根刚好合适。”萧祁说完清了清嗓子,不痛快之余更觉无奈。早些年不晓得这笔有两根倒也不觉怎样,现在细想真是越发添堵。萧祁斜着眼睛打量井傅伯,赢了井依仲是不是已足够,要的更多或许只能让萧祁自己的期待落空。
井傅伯没有立即接话,他点点头重新将手里的钢笔放进兜里。井傅伯抬起头四下看了看,接着伸手轻轻抓住萧祁的胳膊,“往那边走吧,顺便去吃点东西。”
萧祁跟着井傅伯默不作声,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跌落谷底。
话说出口收不回来,萧祁这会儿却觉不后悔。以前就是该说的话咽进嗓里、吞进肚里,整颗心越发寒冷。现在这样也不错,希望落空至少也落个从容淡然。
井傅伯拉住萧祁的手指,停下脚步站在大型商场门口。圣诞节正值冬季,商店门口巨大的圣诞树发着光亮、一派绚烂。井傅伯用指腹在萧祁的手心来回打转,“明年这时候,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萧祁眼瞅着面前的圣诞树,没多想回了一句嘴,“什么地方?”
井傅伯像是顺着他的话,更像是故意讨好。他压低声音在萧祁的耳边道了一句,“什么地方都可以,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萧祁这才回过神,看着井傅伯心里一阵钻心的颤。井傅伯没等他接话,主动拉着萧祁朝商场大门走过去。
室外冷风刺骨,室内倒是一阵暖意袭来。
井傅伯走了两步,看了看便直径朝着高档钢笔的柜台走过去。
萧祁几秒后反应过来,扬起眉毛打量井傅伯的背影。他跟在井总身后、故意不吭声,终是想看看井傅伯能做到哪般田地。
“你喜欢哪个?”井傅伯站在柜台前扫视,接着便抬头对萧祁说,“我手里这根钢笔也用了些时间了,刚好路过就换一只吧。”
萧祁看着井傅伯将兜里的钢笔拿出来,目光停留片刻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想法,“我看这支笔还挺新的,没必要换吧?”
“换了吧,”井傅伯重新低头看向柜台里陈列的钢笔,倒也没因为萧祁的话而产生情绪波动,“早晚都要换掉的,你帮我看看哪个好看?”
萧祁不知想从井傅伯嘴里听到些什么,情话他说过,可在萧祁耳中显得粘腻却不知如何相信…可这恬淡适从的反应又觉有所欠缺,少的是那份对彼此的表达。左右游离,手足无措。萧祁顺着井傅伯的目光看向柜台,正巧售货员小姐走到两人面前,热情大方的询问需求。
“先生,您想看个什么价位的?”售货员眼尖,瞧见井傅伯手里原本的那支笔还不忘连连夸赞,“这支朱丽叶真好看。”
井傅伯嗯了一声,没有多加理会又问了萧祁一句,“你觉得什么颜色的好看?”
生意人素来讲究排场,衬衣的袖扣、胸前的领夹、出门的座驾,自然还有手里握着的那支‘签字画押’的笔。井傅伯手里拿过的笔价值匪浅,但真要说他有多喜欢?只怕除了井依仲带回的那一支,其余也算不上有意义。
井傅伯忽略了售货员口中的恭维,萧祁却听在了耳朵里…怎么井傅伯手里的那支笔还有了名字不成?朱丽叶?“女里女气”的名字怎么还让井家两兄弟“爱不释手”?
萧祁余光扫过那支“朱丽叶”,清了清嗓子随手指着柜台里的钢笔说,“就这个吧,看着不错。”萧祁说完,忍不住加了一句,“但是怎么看也没你手里的那根好看。”
“先生眼光很好啊,”售货员将萧祁随手指的钢笔拿出货架,“这支笔和‘罗密欧与朱丽叶’套装一样都是限量版,价值也和朱丽叶差不多。”
罗密欧与朱丽叶…萧祁突然想起井傅伯先前曾开玩笑说要将手里的钢笔送给自己。仔细回想,萧祁这才觉察井依仲手里的那支笔尺寸可能与井傅伯手里这根有些诧异?他皱眉抬起头,与井傅伯四目相对之后开口说了一句,“井总,你手里的这根笔之前说送给我是开玩笑的吗?”
第69章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井傅伯说的很轻,一只手接过售货员手里的钢笔,定神打量后又对萧祁说,“要不就买这个?”
萧祁伸手挡住井傅伯的视线,像是执意要将这件事搞清楚。他拿过井傅伯手里的钢笔放在面前的玻璃上,打破砂锅一般继续开口问,“井副总手里有跟一模一样的钢笔,您为什么还要把这根给我?”
井傅伯瞧出萧祁的情绪,他转头礼貌地对售货员说,“我再看看,有需要再叫你。”
售货员眼力十足,点头便将拿出的钢笔收进柜台,接着快速离开“战场”。
“只是一根钢笔罢了…”井傅伯随意靠在一旁的高脚凳上,单手撑住太阳穴看着萧祁,“这钢笔是早些年别人送给我的,一套两支。我印象中你说过它好看,所以去上海找你的时候想着带给你。还有一根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小仲可能是以为我不用,随手拿了去。”
井傅伯说得很简单,在萧祁看来甚至有些避重就轻的意味。他抬起头与井傅伯四目相对,张着嘴巴却不知该说什么。萧祁介意井依仲送的那支笔,因此井傅伯才有了这送笔的意图。可一来二去,原本属于萧祁的还是到了井依仲手里,想想便觉生气。
井傅伯见他不吭声,眯着眼睛想了想,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要不…买两根一模一样的?你收着一根?”
“我想要你原本打算送我的那根…”萧祁直觉自己“幼稚冲动”,甚至显得矫情做作…可看着井傅伯的脸颊,看着井傅伯发白的鬓角,看着那微微留着的胡须以及嘴角的弧度,萧祁怎么都想要把话说完,“你能不能把井依仲手里的那根要回来?”
钢笔再为贵重总有个价值,可萧祁心里的那杆秤无法用这世俗的价值衡量。今天井傅伯让他在井依仲面前不费吹灰之力的赢了,萧祁此时像是需要将这战局稳定,更像是从未‘赢’过因此需要再一次确认一切都不是空欢喜。他犹豫地看着井傅伯,话说完便觉惴惴不安。
井傅伯与他对视片刻,目光中虽带着疑惑,可最终他还是没多说话。井傅伯低下头拿出手机,拨通井依仲的电话。
片刻过后,电话通了。
“你之前是不是从我办公室的抽屉里拿走了一支笔?”井傅伯语气不重,谈不上质问也绝不算轻松,“恩,就是那支罗密欧…你拿走了吗?”
萧祁的目光滑过井傅伯的眉毛,顺着他硬挺的鼻子向下,最终落在他的嘴唇上。“你这两天有时间把那根笔放回去吧。”一张一合,井傅伯随了萧祁的愿,称了他的心…这么多年的情绪就像是在等这一瞬间,可顷刻又觉这么做毫无意义。
萧祁抬起手突然拿过井傅伯的电话,对着屏幕便将对话挂断。他重新将手机塞进井傅伯手里,低声嘟囔了一句,“算了,我不想用别人用过的。”
井傅伯扬起眉毛,反映了几秒后开口接话,“小仲手里的那根我早几年用过,准备给你的这一根这几个月一直在我手里,你要是觉得不舒坦,也…”
萧祁深呼吸,张开嘴打断井傅伯,“不用了,就这样吧。”不过是一根笔,说到底萧祁一直想要的是井傅伯将他放在心上,置于其他萧祁不愿计较,也没精力计较。他停顿了几秒,看着井傅伯的眼睛又开口道,“你…以后…”
井傅伯吞咽口水不做声…许是在等萧祁继续说下去,他的呼吸都变得‘慢条斯理’。
在上海那时萧祁没想好‘未来’会是如何,因此不敢说‘以后’二字;先前在旭通遇到井依仲,萧祁一时兴起吐露‘以后’,急转刹车好不容易才咽了回去…
此时想好‘未来’了吗?…萧祁给不出答案。“你…以后能不能有什么事情都提前跟我说一下?比如你弟弟还在国内,比如你这几天也从上海回来了?再比如…那些你觉得你能处理的事情…”
或许对未来的设想远远赶不上当下的感觉,萧祁曾经想要和井傅伯一起的未来,后来觉得自己要不起…至于现在,话说出口便是给了未来一个机会,能走到哪里无非再‘冒’一次险。萧祁没什么信心,毕竟井傅伯在他心里的信誉额度为零,可即便这样萧祁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跳动的心脏。
“好。”井傅伯伸手轻轻勾住萧祁的小拇指,若有似无的来回揉捏。他的声音低沉,简单的一个音节从胸腔迸发而出,带着释然与动容,似乎对萧祁口中的‘以后’二字已等待了许久。
萧祁见他爽快答应,突觉井傅伯的目光让他有些无措尴尬。他抽出自己的手指,接着侧过头清了清嗓子,“恩,那…要不去吃点东西吧。”
“笔还买吗?”井傅伯心情大好,目光随着萧祁移动,嘴角的弧度也越发难以克制。
萧祁用余光悻悻瞅了他一眼,心里不住嘀咕…当真不应该将话说的这么明白!
井傅伯从高脚凳上站起来,低下头重新扫视货柜,看似无心的又开口说,“对了,有件事情告诉你,我离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萧祁下意识睁大眼睛看着井傅伯,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劲儿!在上海与父亲见面,父子关系有所缓和…这一切对萧祁来说都不错,只是父亲当年的事情在萧祁心里还是触及底线。井傅伯这话说的随性,可在萧祁耳中却是另一番光景,“你为了离婚所以回来的?”
“就是今天的事情,”井傅伯站直身体靠近萧祁,“原本没准备特地跟你说一声,但是你刚刚那么跟我说,所以…”周围人来人往,他没表现出过分的亲昵,只是始终看着萧祁额眼睛,好似整个世界便是眼中的全部。
“…”萧祁扬起眉毛,定神缓和片刻才又开口道,“那曲总…她…”
井傅伯没接萧祁的话茬,转而说,“你是不是不准备跟我说,你把房子卖给了顾唯?”
萧祁一怔,这对话一来二去怎么就成了自己有意欺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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