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李明宇立即收回手。
“不烫。”杜以泽表面上气定神闲,心里却更痒痒了,猫抓似的。
“那你抖什么?”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杜以泽干脆自己撩起后脖颈上的头发,让李明宇擦,“快点呀,你要洗到猴年马月?你是不是想把我冻感冒?”
李明宇再度覆上毛巾,小声咕哝着,“敢情我成了你的佣人了。”
杜以泽笑,“难得你来伺候我,我可不得好好利用利用?”
李明宇的手再度碰上他雪白的脖颈,一会又搁在他的肩膀上,最后越过他缠着绷带的胸膛。擦到他的后腰时,李明宇认真地蹲了个马步,一手给他擦背,一手握着他的劲腰。他见杜以泽无动于衷,还忍不住捏了捏他腰上的肌肉,暗自感叹了两句。
杜以泽被他摸得浑身着火,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就在快要忍不住时,他突然转身夺过李明宇手里的毛巾。
“前面我自己擦吧。”
李明宇一愣,还以为他嫌自己擦得不干净,有点不高兴地“哦”了一声。
杜以泽背对着他胡乱擦着自己的胳膊,又问,“晚上有我睡的地吗?”
“还有一间卧室。”
杜以泽好一会没讲话,直到他将手里毛巾扔回水盆里才说,“那行,我睡那间。”
李明宇答应了一句“好”,将水盆端回浴室。
初期计划时所产生的兴奋感已经褪去大半,剩下的则更多是对现状的思考。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林严生会对杜以泽这么好?他俩到底是怎么认识上的?难道杜以泽这些年都是躲在林严生这里?难不成是林生严在养着他?……
直到今天见到杜以泽之后,他才觉着这些问题都无关痛痒——除了最后一个,他对此耿耿于怀,但又实在问不出口。
林生严比他有钱、有实力,尽管这些都是事实,但正因为是事实,李明宇才更觉得难以释怀。不是介意杜以泽被他养着,而是介意自己没有他牛`逼。这说出去得多不好听。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李明宇倒完水,重新在沙发里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肉眼可见的距离,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想到王家宇的几枪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不可名状的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好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现在反倒感到略微生疏。
这种生疏让李明宇觉着不太舒服,杜以泽的沉默更是瞬间放大了他心底的自责与歉疚——杜以泽比自己能干,跟着他过日子可不是委屈了他吗?
沙发上坐得愈久,他愈是感到沮丧,恨不得打把伞来阻挡头顶乌云所落下的暴雨,反倒是杜以泽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不带我看看我的房间?”
李明宇忙不迭点头,搓了搓手,赶紧起身带着他朝另一间卧室走去。
杜以泽打开灯,在屋内环视一圈,似乎对装潢非常满意,最后他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床垫说,“幸亏有林老板帮忙,否则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话一听,李明宇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片刻前的自卑里又参杂了一分不甘心和一分妒忌。他要是能有林老板的资源,定是一点罪都不会让杜以泽受,哪能舍得让他伤得像个筛子,嘴上却及时应和着,生怕被他读出自己的腹诽。
“那你早点休息。”临走前,他不忘补充道,“有事一定要叫我。”
杜以泽勾起嘴角,笑眯眯道,“谢谢你啦,阿宇。”
他一笑,李明宇又是控制不住地心跳狂跳。他还跟小时候一样漂亮、完美,似乎从来都不会受到外界的任何影响,不会像自己一样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会整日为将来的事情而忧愁烦恼,好像他一旦痊愈,又能骑马出征,鲜衣怒马……
好像他不需要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李明宇带上卧室的门,心里有点难言的失落。
第65章
杜以泽也很失落,他没想到这座院落里有两间卧室。
他想跟李明宇一起睡来着,没想到李明宇那么决绝地关上门走了。
他还以为对方会有许多问题想要问自己。李明宇八成已经发现了林生严的真实身份,这意味着他也会对自己的身份起疑。
杜以泽在床上躺下,盯着天花板发呆。李明宇直来直去,这么个憋不住心事的人,竟然一句话都没问他。
这天夜里他失眠了,他幻想李明宇半夜会来敲他的门,却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不仅第一天没有,第二天也没有。
李明宇也没有天天顿顿给他煮馄饨吃,而是请门口的看守去附近的餐馆买了些饭菜回来,两人一齐坐在沙发上,合着电视里乱七八糟的广告节目下饭。
他们也会聊天,不过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比如休息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什么时候换药。杜以泽经他提醒才想起今天是换药的日子,于是在饭后搬出小小的医药箱,坐在沙发边上剪起身上的绷带。
李明宇原本还在门口抽烟,余光扫到杜以泽在客厅里脱了衣服,立即按灭烟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去,凑上前说,“我帮你解。”
杜以泽掀起眼皮,“你洗手了吗你?可别给我弄感染了。”
李明宇缩回手,讪笑两声,眼巴巴地看他解完绷带,然后伸手接过脏绷带扔掉。杜以泽撕完医用胶带,取了一半的纱布却突然被他重新盖回伤口之上,他弯腰从药箱里拿出药瓶,接着背过身,垂下头给自己上药。
他不想让李明宇看见,但李明宇还是一眼看到他胸口上暗红色的血痂。那是一条长长的疤痕,疤痕上嵌着蜈蚣样的缝合线。李明宇猛然握拳,指甲掐进手心,好像凭空生出一把利刃直直地在他的心窝上狠剜了一刀。
杜以泽毕竟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他看着杜以泽给自己上药的背影,气血直往上翻涌,差点就要如古惑仔电影之中的大哥大一般,叉着腰中气十足地说——“ 别慌哇!以后我罩你啦!”
他想给杜以泽打气,可是自己却一点底气没有,话到嘴边却像瘪下去的气球。
他想问问他疼不疼,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某一个瞬间他甚至想要邀请杜以泽跟自己一起金盆洗手,可是小枪城那一夜过后,李明宇的胆子突然小得如同老鼠,他既不吱哇乱叫,也不争着抢着要给杜以泽上药了。
“以前还没意识到,”杜以泽换完药,穿上一件轻薄的运动外套,“现在才发现……我好像是怕死的。”
“谁他妈想死?”李明宇走上前给他收拾药箱,语气中透露出一点莫名其妙。
他并不知道这句话对杜以泽来说意义有多重大。
中弹的一瞬间,杜以泽的第一反应是,他没法将李明宇送出去了。李明宇那些乱七八糟的社会技能根本无法压制王家宇,一旦碰上就是死路一条。与其全军覆没,还不如让李明宇先跑,反正王家宇的目标也不是他。
要不是因为没有力气,杜以泽真想在李明宇扛他出公寓的时候一脚将他踹下楼梯,把他给踹清醒了。可不得不说的是,当李明宇像头驴一样与黑马较劲时——哪怕在当时杜以泽以为自己被人包围、必死无疑的情况之下,他心里还是燃起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那希望就像冰天雪地里被人捂在手心里的一株细微火苗,摇摇欲坠,足以燎原。
杜以泽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回到在松林里奋力厮杀的夜晚,回到训练营的战场中,回到警校里没日没夜的训练场上,回到令人窒息的满是霉菌的木衣柜里。他的愿望真挚、诚恳、又原始,那是人类的本能。
他想要活下去。
这样李明宇也有希望活着。
杜以泽是幸运的,只要他足够用劲,他总能死里逃生。躺在医院里时,他身上接着管子,胳膊手背上贴着无数针头,虽然身体动弹不得,大脑却十分活跃。他白天想着李明宇,夜里也想着李明宇,好不容易强行出了院,找到这儿,李明宇却多少有点躲避他,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李明宇他真是个木鱼化身,得敲两棒子才能开窍?
他不知道李明宇的想象力十分丰富,这段时间脑补了许多场景,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林老板带着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而李明宇认为自己应该成人之美,退出这段他遐想中的“爱恋纠葛”。
这一晚,杜以泽再也忍不住了,他准备敲开李明宇卧室的房门。李明宇也没有睡着,他从床头滚到床尾,沮丧地直叹气,房门一开,他从床上惊坐起,连忙问房门口的人影,“不舒服吗?”
杜以泽随口瞎编了个理由,“我屋子太冷了,能不能来你这睡?”
“啊?那我把空调再调高一点。”
“不用。”杜以泽又道,“我睡不着。”
李明宇自己也睡不着,实在无法为他提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
“我能不能来你这儿睡?”
这个要求听来有一点奇怪,但李明宇还是往床的一侧挪了挪,说,“……行啊。”
门口的人影立即往床边靠近,紧接着李明宇感到身边的床垫往下一陷,这让他顿时心跳如擂。
杜以泽对他这么主动,是不是对林老板也一样?
他被自己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想法弄得十分糟心,越想越难受,到最后还真把自己代入到被辜负的悲情角色当中,气鼓鼓地翻过身,背对着杜以泽。一方面他在气自己的不争气,一方面又气杜以泽,气他不该因为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就“出卖”自己。
杜以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都说没什么了。”
杜以泽侧过头,冲着他的后脑勺说,“怎么还开始骗人了?”
李明宇有点气急败坏,“我怎么了?”
“你睁眼说瞎话。”
“我不瞎!你明明就跟林老板……”李明宇一下说漏了嘴。
杜以泽一下就猜到他在想什么,立即皱起眉,干脆地打断他,“你这话讲的,有点恶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