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晴望着萧怀瑾,步步上前。萧怀瑾则笑得春风和煦,向她伸出手。
两个人仿佛多年未见的情侣,在彼此凝视之中奔向彼此,心心念念着重聚。
可是这一片久别重逢之际的和谐,被皇后何德音尖利刺耳的高叫声打破了。
“护驾、护驾……”
可是哪里又真的有人来护驾?
侍卫们心中无主,纷纷看向萧怀瑾,见到萧怀瑾的笑容,竟无人敢动,无人敢打扰帝王这一瞬间的欣慰动容。
舒望晴则脚底生风,越奔越快。
她顺手从腰间鲨鱼皮鞘中抽出龙渊,轻飘飘地拈在手中,瞬间奔至萧怀瑾身边,手腕一翻,龙渊映射着强烈的日光,将殿前诸人双眼一晃晃花。
“皇上——”
在场诸人万万没有想到,皇后何德音的示警竟然是准确的。
在萧怀瑾那样喜悦与安慰的目光注视下,舒望晴奔至皇帝身侧,手腕一翻,龙渊正正地抵在萧怀瑾的胸口。
“晴儿——”
萧怀瑾对龙渊视而不见,满眼就只有舒望晴的面容——明明如此冷峻的一张面孔,他却贪婪地看着,似乎想将这副面庞印在脑海深处,此生此世,永无忘怀。
“都退下!”
舒望晴一声厉喝,龙渊更往萧怀瑾心口抵近了些。
原本已经赶到萧怀瑾身前的侍卫们闻言,投鼠忌器,缓缓往后退了几步。荣永年则六神无主,“扑通”就往舒望晴身前一跪,哭道:“晴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呀!你难道不知道,皇上这几年……”
“老荣!”舒望晴冲着这忠心的老奴摇摇头,“你不知道的事更多些!”
说到这里,她不再废话,高声对何明赫说:“何大人,劳烦你代皇上拟诏。”
何明赫见到眼前的情形,也是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向萧怀瑾。
萧怀瑾却冲他微微点头而笑,示意他听从舒望晴的吩咐。
“我说,你写……”
舒望晴手中紧紧握着龙渊,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似是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皇上所要下的旨意乃是,自行退位,将皇位传给……”
何明赫听到这里,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要掷笔不写。他大声恳求:“晴妃娘娘……您,您这是倒行逆施。刚才明明您还阻止了乔太妃及南越一党的阴谋,怎么如今……”
“晴妃娘娘,请您三思啊!您这样做,与早先的康王、乔太妃等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却被萧怀瑾打断了。即使被舒望晴用刀剑抵着,萧怀瑾依旧无法将眼神挪开,而是专注地凝望着,淡淡地开口,“何爱卿,照晴妃所说的写!”
何明赫无奈之至,再度转脸,望着伏在地上,抚着脚踝上伤口的皇后,终于提笔,在用于书写诏书的黄绫上点上了一个墨团。
“皇上退位,将皇位传给——忆寒公主!”
“忆寒公主”这四个字说出来,岂止石破天惊。
公主自己先几乎石化在当场,半晌才问出来,“晴母妃,您这不是在拿忆寒开玩笑吧!”
祁云秋与贺长亭两人,则互视一眼。
她们原本见到舒望晴持剑抵住萧怀瑾,逼他退位,心中隐隐便有些预感。此刻听舒望晴说出来,两人都是舒了一口气,可却也同样为舒望晴的选择而感到大惑不解。
原本康王在的时候,两人都是担心康王上位,会对二皇子三皇子不利。
可是待到了崇德殿跟前,亲眼见着舒望晴用剑指着萧怀瑾,逼他退位,这两人才隐隐约约地担心起来,万一舒望晴要萧怀瑾传位给她们两人膝下的子嗣,那就是生生将她们架在火上烤。
可如今,听见“忆寒公主”的名号,祁云秋一低头,略想一想,已经明白了舒望晴的意思。
贺长亭依旧大惑不解,只是一颗悬起的心稍稍放下。她抬起头,冲着上首乞求一句:“望晴!”
舒望晴不为所动,冷冷地答一句:“本朝有过女帝!”
大顺朝史上曾有女帝,亦是萧氏子孙,所以若忆寒公主当真登基,有先例在此,朝臣们也不能说什么。
忆寒公主却怎么也不肯,她高声对舒望晴喊话:“晴母妃——忆寒自知才疏学浅,与父皇相比,简直不及万一。忆寒从没想过那个皇位,也不能登上那个皇位,晴母妃,您千万体谅体谅忆寒的心思——”
舒望晴立在龙座旁,听见忆寒公主这么说,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忆寒啊,要推你上这个位置,确实是我累了你啊。”
紧接着,她却提高了声音大声道:“忆寒,旁人不懂你,可是我却知你甚深。”
忆寒公主心头一个咯噔,她自然明白舒望晴懂她什么。
在这深宫里,以一个小孩的身份,载沉载浮十几回,忆寒公主的心智早已不能同单纯的十余岁女童相比。而她的人品心性,却也是舒望晴能够信得过的。
“忆寒,我……我只累你十年,十年之后,二皇子与三皇子便能陆续长成,十年之后,你是愿意继续坐稳这个皇位,还是禅让给你任何一名弟弟,都由得你!”
“再者,本朝女帝,亦可自行择婿,生儿育女。子嗣与萧姓皇族嫡系无差。”
舒望晴想得很远,甚至将以后忆寒公主的终身也考虑过了。这教忆寒一下子无法反驳,口中只“可是”了两声,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怀瑾,你自己指认四名辅政大臣,辅佐公主登基之后主政!”
舒望晴将龙渊朝萧怀瑾胸口一抵,旁观的众人登时都是一吓。
萧怀瑾却很平静,开口道:“何卿,你且在诏书上记下——”
他随即说了四名重臣的名字。
舒望晴也听说过这四人,知道萧怀瑾晓得厉害,钦点了最适当的人物。
可是忆寒公主在旁,却当真听出不对来,她大声对舒望晴喊话:
“等一等,晴母妃!”
“您这样,莫不是说,父皇传位给忆寒之后,他本人,便不住在这京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