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夏季爱出汗,往往在坝上干一整天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为了怕出丑,出门的时候特地准备了两条干毛巾,一条干毛巾搭在背上,另一条搭在胸前吸汗倒是没有出丑,但是她能看见有些宫女衣服汗湿了,里头的小衣透出来。月华有时候都能看见那些干活儿的士兵偷偷,或者明目张胆的拿眼色扫人家女孩子透出来的肚兜和抹胸,然后几个人一起议论女孩子的胸。
这场景也是很尴尬的。
今天分配给月华的活儿是做饭。
坝上离军营的厨房很远,因此在坝上的空地从新搭了一个棚子新找一波厨子单独做饭。她们做饭的有五十个人,分成三批,一批负责砍柴,一批负责淘米洗菜,一批负责烧火煮饭炒菜。
月华负责炒菜,十口大锅一字排开,同时炒菜,一炒一大锅。
菜是夏日的时令蔬菜黄瓜豆角,说是炒菜然而没有油,就是舀一瓢水放在锅里煮,没有调味料只放盐。坝上干活儿的人有七八千人统共只有物五十人做饭,人手不够,为了加快时间所以有时候盐没炒匀,有些地方是夹生的就被端出去了。
味道不言而喻。
而比起去织布间织布月华还是更喜欢在坝上挑土,这儿干活儿不用那么紧张,出点儿错没人瞧见就没事儿,再者伙食好,即使是夹生的米饭和没有油水的青菜也只有在坝上干活儿才能吃到。
做饭的得等大家吃完饭才能吃,吃饭的人多,通常午时过了到下午,她们做饭的还吃不上饭。然而在厨房做饭还是有点好处的,人家吃大锅饭,她们厨房的自己的饭食另外做的小炒,也算一点儿福利,自己做自己的饭自然更加用心,至少饭菜没夹生的,盐都炒匀了,自己吃饭菜能给得更多一点,人家两勺子饭一勺子菜轮到她们可以多加一勺菜。厨房大部分的时候还有吃剩下的白米饭,这些东西都默默地归了厨房干活儿的,这白米饭还可以偷偷带回去第二天吃。
为着这些原因,厨房做活儿也是人人争抢的,甚至还因为争抢还闹过事儿,后来上头规定来坝上干活儿的宫女轮着来做饭,才没有再因为这事儿吵闹过。
今儿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半下午才把那几千人的饭料理完,月华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饭菜端上桌好容易吃上一口忽然来了个宫女,说上头找她问话,立刻就要她过去,月华依稀记得她是织布间的宫女,月华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有些舍不得。
“你等等”她饿得狠了,顾不得颜面,拿起碗夹了两筷子菜使劲巴拉,饭菜还没有嚼就咽下去了,好容易巴拉完一碗饭,抄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口水跟着去了,心里还在想没有吃饱饭,没有多吃一口菜,没有带点米饭回去,这次的机会给浪费掉了。
月华以前跟着秋雁,秋雁很注重仪态,月华以前平日里也很注重形象的人,自从入了宫跟了秋雁姑姑,多少年都没有这样生吞虎咽吃东西了,果然,饿死事大
第六章
月华不是那种心机深沉深谋远虑的人,但是她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她习惯把很多种可能性都考虑到。
夜里她躺在床上半日也睡着觉,想了很久嫣红真的被抓了怎么办。嫣红不是个心思好的人,万一被抓了牵扯出了月华怎么办月华这属于知情不报到时候也要受罚的。她越想越觉得害怕,虽然交代过了一遍,她怕四儿万一不懂事儿没按照她说的做,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把四儿拉起来又悄悄地嘱咐她一遍。
月华被带进去问话的时候屋里屋里坐了好些人,屋里的正中间坐着一个穿着绛紫色细布衣服的女人,穿衣打扮一丝不苟,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她模样平常,身材瘦削,脸色沉肃,一双眼睛细长,眼神锐利,给人以压迫感。月华无法从她的穿衣打扮看出她的身份,但是敢肯定这个人掌握着这次问话的绝对权力。她旁边站着管事儿的陈婆和另一个管事严婆,平日里在织布间威风八面的陈婆和严婆此时毕恭毕敬的听候那个紫衣妇人的吩咐。屋里还有几个穿着甲胄的士兵,看甲胄的样子应该不是普通的军士也不是将军之类的高管,却不见四儿。
独独不见四儿,月华两只手交握在手心。
“问你话,你照实回答,你可知昨儿夜里宫女逃跑的事情”紫衣妇人冷声问道。
“回您的话,我不知道。”不得不说月华是个心思敏锐的人,果然是因为嫣红的事情。
“把她带出来。”说着两个军士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宫女进来,这个宫女削肩膀,水蛇腰,柳眉媚眼。
不是嫣红是谁
那个妇人转头对嫣红说:“你可认得她”
“婢子自然认得,就是她给我两根蜡烛助我逃跑的。”说着哭了出来:“我素日看她还好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撺掇我逃跑的奴家是猪油蒙了心了,那日,我与我表哥重逢,我们诉说衷肠被她听到了,我少不得把我和我表哥的事儿说给她听,她就撺掇我逃跑,我不肯跑的,她说怕什么我跟你一起跑,她还拉上了四儿,就是那个浣衣局的小宫女。
她说要和我一起跑让我别怕,我思念我表哥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昨儿夜里她说她不舒服让我先走我不疑有他,结果她和四儿把我撇下了。”嫣红顿了顿又说:“我逃跑是我的过错甘愿受罚,但是我不能看着这种黑心的继续去蒙骗人。”我说完嫣红瞥了一眼月华那眼神分明的恶毒我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说得是事实嘛”
“奴婢以性命担保事情不是这样的。”月华当然不敢认:“我不知道此事,不信你把四儿叫过来问问。”
“四儿我已经问过了,我想知道你说的跟她说的是不是一致。”紫衣妇人端起桌上的茶碗慢条斯理的说,明显是为了防止串供而分开审理。
军队果然很严格,月华才发现这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复杂,也不知道四儿那个傻丫头究竟有没有按照她说的做,这种情况绝对不能说实话,四儿原本是要逃跑的,说了实话她要受罚。若是这个时候月华交代出来了,那么月华知情不报也是罪。月华只能硬着头说跟四儿商量好的说辞。
“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至于蜡烛蜡烛是婢子在来这儿的路上买的,一共买了四根路上用了两根,这两根是用剩下的,昨儿嫣红找我借蜡烛说有用,我就借了。我以为这是小事儿我都没问她为什么。其他的事儿我真不知道。”月华说道。
“真的么”那个妇人反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月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心里盼望四儿不要发傻。
“把四儿叫来。”
月华吓得冷汗直冒,紧张地不行。她真怕四儿把真实的事情说出来,这会子再加一条说谎没人信她的了,真变成了月华和四儿还有嫣红一起想要逃跑了月华不由得双手紧握,低着头咬着嘴巴让自己镇定不慌张。
四儿被带过来了,一脸泪痕。
“你说”
“奴婢真的不知道这事儿,也不知道嫣红姐姐为什么要害我说我是同伙儿,我平日里没得罪她。”四儿哭喊着,月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们撒谎四儿你的东西还在我这里,你想抵赖不成。”嫣红越发急了。
月华冷笑道:“东西莫不是你偷来的吧,今儿一大早我听说我们屋里很多人值钱的东西都被偷了,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手上那个金戒指是同喜的,你要不要把同喜叫进来问问,难道你现在又要说同喜是你的同伙儿”
“你你污蔑我”这下嫣红没话说了。
“把嫣红带下去,至于怎么处置交给军戒所处置,记住要严惩,以儆效尤。”紫衣妇人沉声道。
“徐月华你这个贱人”嫣红暴跳如雷:“老娘我死了也不会饶了你的”
那个紫衣妇人轮流看了一眼月华和四儿:“你们两个下去吧,这事儿是别有内情还是正如你们说的那样我还会查的,你们到了边关就得守边关的规矩,不守规矩,有军戒所来调教你们,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厉害了。还有你陈婆和严婆,要管好她们。”
平日里嘴巴颇为利索的严婆站在一旁讷讷的没说话,这时候倒是陈婆站出来,陪笑帮忙说好话道:“我看她们素日还好,尤其是徐氏月华,平日里多半时候她都是早到晚走的,每日的活儿都做完了,从没有落下过。活儿也做得漂亮,布匹整整齐齐,她脾气也稳重,不多嘴多舌,这个四儿也是老实的,平日里我看她们都还好。”
月华不是那种喜欢在管事儿的跟前露脸图表现的人,除了早晚交割事情以外与陈婆私底下并没有别的交情,并不知道她此时会为月华说好话,这会子不好多说什么,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陈婆平日里不苟言笑这会子反倒笑了一下,示意她宽慰些。
月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军营里出不去她也制备不出什么好东西,她出宫的时候还带了二尺蓝绸,一二年的老绸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这东西她是不会拿来送人的,这会子实在没什么能够拿出手的了,她用蓝绸做了一副鞋面子送给陈婆。
陈婆看到月华这一副鞋面子笑了:“这东西我却不好意思收,我替你说话是看你平日还好,再者你是我织布间的,归我管,我自然要替你说话。”
其实两个管事婆婆,严婆比陈婆和气得多,有的时候去交布短了一尺半尺的说两句好话,塞点东西严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婆不同,她板着一张脸短了一点儿都不行,从不接受贿赂,也不喜欢喝宫女们拉拉扯扯。私底下大家都喜欢严婆而恨死了陈婆,没想到素日和蔼的严婆这个时候不说话儿,十分严厉的陈婆居然是个十分护短的人,肯站出来帮忙。
“您还是拿着吧,这东西不仅是感谢您这次帮忙还要感谢你往日的照拂,东西不值钱,我自己也不好拿出手,念在礼轻情意重的份上您就收下吧。”月华笑道。
“你这丫头平日闷声不吭气没想到是个会说话的,也罢了我收着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住着,你有空来这里坐坐。”说着指了一间屋子给月华看,月华立刻表示一定去。
第七章
月华过了好几日才听说嫣红被打发去了白房子。
白房子据说是军里的臭名昭著的妓馆的别称。因为军营里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只有妓馆的围墙涂了白墙灰,所以这里的人都戏称它为白房。
这房子很打眼,白色又独立独栋,远远地就能看见,白房子里头的妓女都是罪女或者俘虏,她们平日里关在里头不许出来,月华刚来的时候就听她们说:白房子里的妓子每天至少接十个有时候甚至二三十个男人,除了月事来不能停歇,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白色的墙十分好认,隔得老远就能看见,月华她们有时候也能看见妓女们出来放风,妓女们都一个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面色蜡黄,形容消瘦,眼神呆滞,没有什么活气,仿佛就是个活死人一般看着揪心。
月华不喜欢嫣红这人诡计多端,心思歹毒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午间吃了饭月华照例不休息,四儿跟月华说起的时候月华正在织布,她听闻了这事儿手也没停。
“没想到这样罚她,要是我”四儿看了看周围的人:“咱们出去说。”月华真怕四儿不知轻重一张嘴到处乱说。
“姐姐,这个给你,昨天轮到我做饭,我偷偷地拿的,你拿着”昨儿坝上是四儿做饭,只见四儿手里拿了个白布兜子,里头是一兜白米饭。
“我拿着了。”在边关没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月华也不同她客气:“这事儿你长记性了么”月华又摆出一副家长脸:“还有刚刚那么多人你不知道喊我出来说话吗”
四儿看见月华说话有点儿凶吓得赶紧道歉,月华看她跟兔子似的也不好骂人,笑着让她以后注意一点。
“还是有一件事儿我搞不明白,我虽然按照你说的话去做了,为什么你把她威胁我们的事儿说出去没准儿罚得更重。姐姐你顾虑我,可是我是被逼的,要罚也罚得不重。她这样害我,我宁愿受罚也不愿意看着她快活其实我也不是这样想的,听说她关进白房子我吓得头皮发麻,看着她被关去那个地方我也觉得可怜,心里想着饶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不把她的坏事儿说出去我心里不舒坦而已。”
月华摇了摇头:“我又要拿出教训人的口气了,你还是没搞明白,有些人不是像你这样好心的,你看到没有,嫣红死也要拉我们一把,她的心肠就不好。很多人我们没清楚状况之前都不知道她是好的还是不好的,这年头不是人人都好心肯帮忙的,有人就喜欢落井下石,在没带进去问话之前上头什么态度你清楚么,上头的肚肠是好是坏你明白么
这事儿万一上头的态度是要严惩,就算你是被逼的,连坐问罪你跑不掉的。
退一万步讲,嫣红这样大胆的逃跑如果上头有人撑腰,包庇她怎么办你想过么你上头也不认识人,我也不认识人,我们还没弄清楚状况就把实情说出来,可能嫣红把事儿都推脱干净了,然后把事儿都推在我们身上我们做替罪的。”
其实勿怪她把人想得太坏,以前在御书房多么肮脏的事情她都见过,被秋雁收徒弟多少人妒忌,多少人暗中算计她都熬过来了,上下暗通一气包庇的她都见过。这事儿搁在宫里不过是很小的一件事儿,因为经历事情多,她这人又周全考虑事情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