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先帝爷的整生日,先帝爷本就喜欢热闹奢华,提议大办,底下人自然不敢怠慢,那一天皇宫大宴群臣百官,酒席从大殿前边的广场一直铺到御花园儿。
掖庭人手不够月华抽过去帮忙,第一次见御前大总管李连安,那会儿月华年纪小,没见过几个大人物,看见后宫里的一把手吓得腿直哆嗦,说话都说不顺溜,被借过去的太监和宫女当着这大人物也没有说话说顺溜的。
当时月华心气儿高,一心往上爬,一群宫女太监站成一个大方块儿,月华故意站在第一排的正中间,她本身就模样出挑,一下子就被李连安看见了。
月华从来没有想过李连安会如此的和气,他走过去很面带微笑很和气的和大家伙儿问好:“今儿掖庭人不够,劳烦你们来帮帮忙,老头子在这里先道谢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各个宫里的精英人才,你们干活儿我放心,不过呢,还是劳烦你们听我的指挥,待会儿呢,我教你做什么,你们都吃亏听着好不好回头事儿般漂亮了,皇上高兴了,我们就有福了”
宫里弱肉强食,年纪大的压年纪小的,地位低的被地位高的欺负,李连安这种和气的态度让月华吃了一大惊,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大人物对自己这样的人会这样的和颜悦色。
李连安说完又朝人群走来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月华:“哟好标致的丫头,看这模样一定心灵手巧儿,我看着好,你叫什么名字”
月华当时紧张的不行,说话说不利索:“娘家姓徐,小字月华。”
“好名字,一听就是好出身,不像我,以前叫李狗蛋,进了宫皇上体恤才改了这个名儿,一听就知道你比我当初强多了。”
“没有没有,我我哪能您是什么人我,我是什么人”月华被这突然的一夸吓得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那会儿月华回去把这事儿当奇闻异事跟秋雁说,秋雁笑骂她:“你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越是大人物越是谦逊,越是低调不张扬,他们看得都是大东西,不计较这些小事儿,你看天天为那些三瓜俩枣子置气的,哪个爬上去了你好样不学,偏生跟她学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秋雁对自己是真的很好,又有意的让月华去些大场面历练,见过一些大人物,虽然皇帝不爱政事,偶尔也会在御书房召见大臣,月华也偶尔和他们打打交道,发现越是权力大地位高的人越是谨慎,低调,谦恭,待人越发和气,处事越发周到平和。
人站的高度不一样了,看问题的态度也不一样了,在回过头来想,月华只觉得当初幼稚。今天因为人家的一句话不高兴跟人吵起来,明天因为人家使绊子跟人结怨,永远没完没了,真正会做人会做事儿的都不会去理会这些,只专注做自己的事儿。
况且这世道原本就不是说你吃了亏就一定得人家吃回来的,俗话说君子好惹,小人难缠,你惹了个小人,被人一辈子记恨上,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被人害。
以后碰到这种心眼儿小的人月华不搭理,平日表现得谦逊有礼,不给人钻空子,不骄不躁,待人和和气气,也没人再和她过不去。
当然也不说那种心眼子多,踩高就低又猖狂不可一世的人就爬不上来,宫里多得是小人得志,可是那又怎样
尤其是先帝爷病重驾崩的那一段日子她看的更清楚。
先帝爷驾崩,后宫整个翻了天,那些得志小人,除了极少数从新找到靠山,免于一难,他们大部分的,往常有多猖狂,那个时候就有多惨。
月华以前隶属御书房,新帝登基,新帝不似先帝爷那样懒于政事,御书房成为整治的核心,御书房的人一撸到底,就连月华这样的小宫女都被打发得干净。以前御前的管事儿的最是喜欢作威作福,有的还跟朝臣私底下勾捞钱,最后呢没几个有好下场,大都拉出去杀了,有些罪轻的纵使没死,那情形也跟死差不多了。
后宫里当权太监唯一有好下场的还只有李连安,其实他在位子上权力极大,权生钱,他在位子上,钱没少捞,就是因为会做人。待人和气,从不和人置气,从来没有的罪过什么人,新帝虽然解除了他职务,但是还特地赏给他一千两准许他出宫养老。
所以宁夫人傲慢的态度月华打心眼里没当一会儿事儿,那个时候跟宁夫人置气,依着宁夫人的脾气,两人吵起来,对月华一点儿用都没有,还得罪人
说真的,这种事儿在宫里经历多了都不叫事儿,只要能把事儿办了,她的说话的态度月华懒得理会,真正让人家看得起的不是你整日叫嚣,而是你做出来的事儿值得人家看得起,整天吵吵嚷嚷的只会让人家更加厌恶。
月华虽然聪明通透其实也远没有到那种通达境界,她这人说话太直溜,于人情世故历练的不够,都比不得陈婆来的人情练达。
秋风吹得月华脑袋清醒了些,她望了望苍穹,天阔地广,苍山入黛,旷达宁静。
第三十八章 拖字诀
陈婆第二天还怕月华心里不高兴,其实里头的事儿处理得差不多了,也没月华什么事儿,陈婆还是故意把月华拉过去。
宁夫人见到月华忽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今儿没什么事儿,我原以为你不来了呢”
月华并没有打算同她计较,笑道:“原本不打算来,陈家婶子非拖着我来。”
“在织布间干活儿累死还不一定吃得上饭,到我这儿来,坐着随便干点事儿,比在那儿轻省。”宁夫人居然给人开起了绿灯,月华有点儿不敢置信。
“确实得谢谢夫人。”
“你和我客气什么”宁夫人笑道她看见月华好像没放在心上,眉目舒展了,笑道:“你在我这里不必拘着,有什么话直说便罢了,高兴不高兴都说出来,小小年纪不要这样深沉,跟我一起干活儿人都知道我的脾气,当场一顿火儿,过后就好了,况且我拿你当晚辈,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只拿你是个孩子,不会放在心上的。”
“夫人是宽宏的人,我这人脾气直,一直有什么说什么。”说着又道:“不知道夫人打算怎么办真打算中丁夫人的套子么”月华突然觉得宁夫人这种人快人快语,傲慢但是人还好,找准了方法,宁夫人并不难相处。
“我也在想,这会子真把实情说出去,我也就不用在军里了。”宁夫人颇为烦恼。
“军里什么时候正式分田呢”
“上头说是尽快,可能就这两天就开始了,顾忌牵扯到的人多田多,全部分完得七八天之后了。上头的打算是:这会子分了田,还能种一茬油菜,到了春天油菜就收割了,收割了油菜,一点儿功夫不耽误就可以直接种稻米,再晚了,耽误了农时,油菜种不上了。所以就算拖也脱不了几天,你问这个干甚么”
“上头有规定宫女们什么时候分完么”
“这倒没有,只说尽快。不瞒你说,军里尽快的意思就是让你们早点儿干活儿,你要想,田马上分出去,马上就得开始种油菜,总得有人干活儿不是上头一直催我弄这个事儿。”宁夫人说道。
月华想了想:“若想不得罪宫女又不得罪军里干脆拖着吧这会子把分宫女的事儿先压一压,等那边儿分了田,您想,总有口风漏进宫女这里,到时候大家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就不会盲目选择了。您呢到时候干做人做大方些,吩咐出去,那些到您这里登记的小宫女还可以再更改一次决定,不是买大买小一锤子定死的买卖,比如说原先选择配人的可以更改,再回去军需处干活。这样谁也怨不着你。”
宁夫人想了一下:“这法子好,我那会子着急把宫女分出去就是因为我还分管着后勤的一些杂事儿,你也知道秋天到了,秋收的季节,军饷粮草也是这段日子来,到时候归总分发又是一大摊子事儿,我只好先快快的把宫女分出去,着手处理这些事儿。
这会儿我就把宫女的事儿压一压去后勤做那个去,万一上头问起来我也说嘴,总不能让长两个脑袋,管这头又去弄那头儿上头问我为什么拖着,我就把责任推出去,耽误工夫是因为宫女闹腾我得重新安排,不是我的事儿。”宁夫人不愧管了多年的事儿,军里什么事儿都门清,立刻就想到了。
“如此甚好了。”
宁遣带着自己的小厮去兰花巷子,兰花巷子在苏县城西,比较偏僻但是临着水来去都方便,再过去临着集市,商贾伶人,三教九流混迹于此,鱼龙混杂。
当然这里最著名的不是这些,而是私娼,但凡临街住着,门口挂着红灯笼的,一定是私娼无疑。
这些私娼大多数都是深山里祜族的穷苦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年纪都很小,十三四岁最多十五六岁就出来做这个行当了,她们在这里接了几年客,到了十九岁二十来岁攒了钱就回去给家里的兄弟娶媳妇,自个儿再找个更深的深山嫁了。
因为穷,家里人不管反而支持,她们年纪小,一心只为钱,客人随便玩,什么花样都有,比教坊的妓子还放得开,要加低廉,生意很好。平日里军里的一些军士也喜欢往这里跑。
这里还是个藏匿外室的好去处,很多军里军官或者宿县的小官都喜欢把自家的外室安在这里,不打眼,房子还便宜。
宁遣玩了一阵子妓子觉得腻歪了,忽然觉得玩儿人妻也是个不错的玩法。这一套,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软缎长袍和书生巾,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边走边摇扇子,神气扬扬,小厮旺儿手里拿着个很大的钱袋子,宁遣看到路边的乞丐大手一挥,小斯旺儿立刻往乞丐碗里丢几个铜钱,乞丐跪地磕头谢恩,他得意洋洋的点点头,惹得街上的贩夫走卒注目。
他走到一家客栈坐下,点了几个菜两只眼睛来回逡巡:“你给我警醒些,看到模样齐整的就指给爷们儿看,爷们儿有赏。”
这儿住的大多数是人家的外室,大部分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良家妇女,好多妇人做了人家的外室又在外面勾搭几个男人,这种女人放得开,好勾搭,到时候摆脱起来也方便,不少人在这里勾搭人。
旺儿经常跟着他出来自然之道他要干什么,跟着出来干这事儿有赏赐,爷们儿玩剩下的运气好他能沾沾,自然是愿意的。
两人在街上看女人,看了半天都没有宁遣看上的:“今儿晦气。”
旺儿指了指斜对面:“爷们儿你看那儿。”
宁遣望过去,看见对面窗台上站着个红衣美人儿,她身上的衣服很紧,一挺胸,能看见鼓鼓的胸脯子,领子开得低,露出脖子底下一片白肉,一抬眼,一双媚眼扫过来让宁遣酥掉半边儿。宁遣看着有些发痴,那个女人见他冲他笑了笑,立刻关上了窗户。
宁都尉一直都嫌弃宁遣没脑子,其实呢,其实人都一样,有些人看着傻只是脑子没往那处想,这位宁遣就是,其实也不是脑子不会想事儿,只是他的脑子全想着怎么玩儿女人了。
他立刻唤来店里的店小二,赏了他几十个钱:“我问你,那个楼上住着哪家儿”
店小二在这街上做了十几年,看这情形,就门儿清了:“您说那家啊,前几天才搬来的,主家呆了一天就走了,只留下媳妇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烧火丫头。这个夫人没出过门,每天半上午的时候,那家的烧火丫头会出来买菜。在我这里就能瞧见。”说完有效道:“官人还要问什么,我倒可以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你去吧”那个小二径自去了。
过了一会儿茶水喝完了,宁遣又让小二续了一壶茶。过了半个时辰,那边儿的窗户又打开了,一个枯黄头发、干瘦的丫头探出头来,瞧了一眼又关上窗进去了。
他也不着急,调情就是要这种欲绝还休的调子。
在花场中逗留久了的人,一看这妇人的情形就知道她是个在外头浪的,心知有戏,故意让店小二去大街上的德聚福大酒楼整治了一桌五两银子的席面,摆在大堂中央,一个人悠闲地坐着喝酒吃菜,引得来往人的注意再过了半个多时辰,那边的窗户又开了,那个红衣服的女人探出半张脸来,张望了一番,朝他看了一眼,他故意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拿在眼前观摩了一番,扔在桌上赏给店小二,银子打在桌上清脆作响,自个儿拿着扇子,站起来了走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就往兰花巷子跑,仍旧坐在这客栈的大堂里,到了半上午的时候果然看见那家的丫头出来买菜。他递了个眼神给旺儿,旺儿拿了几百钱跟在那个丫头的后边儿,那个丫头在菜场上卖鸡蛋,一兜子二十个鸡蛋,那个丫头拿出钱准备付钱,被旺儿拦住,旺儿把钱付了,那个丫头也不推拒,又走过肉摊子,那个丫头要了二斤猪肉,依旧是旺儿付钱
从菜场上买了一整篮子的好肉好菜的丫头提着篮子就回去了。
第三天,那个丫头仍旧出来,这回不是去买菜而是去绸缎庄买布,旺儿依旧跟着付钱。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的时候那个丫头仍旧挎了个菜篮子出来,这回什么也不买,只在卖豆腐儿的那儿买了碗豆腐脑儿,旺儿也跟着去,假装买豆腐脑儿,悄悄地把一袋儿钱塞进丫头的篮子里。
那个丫头喝完了,自己掏了两个铜子给卖豆腐脑儿的,却用眼神示意旺儿,旺儿会意,跟着她到了偏僻处,只听那个丫头说道:“今儿我们爷回来,是不成的你们爷若有心,明儿夜里到后门去等着,打了三更时分我打着灯笼带他进去。”旺儿得了准信儿告诉宁遣,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