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的事儿也不提簪子的事儿,只囫囵过去,夜里睡觉的时候簪子压在枕头底下还是被宁远看见了。
宁远看见簪子皱了皱眉头,月眉不好说是自己主动去宁家的,只撒谎:“老太太喊我过去说说话,长辈嘛不好意思不去,末了给了这个东西,您要是不喜欢我就还回去。”说着眨巴眨巴眼睛,只用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宁远。
宁远知道月眉是个有心眼儿的,这会子懒得去追究,翻身过去睡了。
月眉看宁远的样子知道他不高兴,她用手臂轻轻的捅了捅宁远的背,又在宁远的腰上婆娑了一阵子,宁远只装睡着,她眼神暗了暗,越发撒娇卖痴起来,坐起来,肚兜儿扣儿有点儿松,滑下去一点儿,露出小半边乳儿,一张嘴伸到宁远的耳边,轻轻的吹气:“你不高兴么真是老太太叫我去的”
宁远回过头来看到月眉的样子暗了暗,翻身把她压下去。
月眉属于那种看着一派单纯娇憨,骨子里却有成算的人,有利益跑的比谁都快,没利益的躲得远远地。
她知道自己算计了宁远,宁远肯定不高兴,而且肯定有风险。
没法子,为了唾手可得的官家儿媳妇的身份她也得拼一拼。
就算不成功,自己的清白毁了,到时候也学着柳儿闹一闹,宁家总得给个说法,就算做妾也是好吃好喝,绫罗绸缎,总好过嫁给一个糟糕的普通的当兵的,一辈子出不了头,吃糠咽菜。
男人是算计到了,之前月眉能感觉得到宁远没那么喜欢她,但是两人打打闹闹了一阵子,就算不是喜欢,多少感情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
宁远人好心善,那会子就算带着目的故意接近,可是相处的快乐也是真的。
这会子成了亲,反而离得更远了,不过没关系,不怕一点一点儿满满捂热。
事毕,宁远就转过身睡过去了,月眉身上黏嗒嗒的,睡不着,总觉得失去了什么。
到底儿还是觉得失去了什么大概是以前一块儿玩闹的时候的单纯的情分与快乐。
第七十七章 吃
月华喜欢跟四儿一块儿,大约是因为跟四儿一块儿相处不费脑子,在宫里生活惯了的人,对谁都带点儿防备,跟四儿在一起感觉就像卸了包袱一样松快。再者孤零零久了的人,尤其是十几岁的年纪,外头看着稳重,其实骨子里最怕孤单的,那会子病中越发觉得脆弱,那会子特别想要个兄弟姐妹,那会子帮着四儿跑前跑后真是把她当姊妹了。
月华喜欢跟红鸾在一块儿,红鸾要强,再怎么穷苦也能把自己活得很精致,红鸾聪明但是心机不深,快人快语,她的脾气中和了月华身上的稳重与小心,偶尔还能给月华出出主意。
跟栗子在一块儿绝对是被她那种劲头儿感染,这丫头真是个顶顶会生活的人,即使一碗糙米饭她也能吃得有滋有味儿,跟她在一块儿就是最普通的居家日子也能很有意思。
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一层秋雨一层凉,月华夹袄穿不住了,脱了夹袄换了个薄袄子,昨儿从山上拣了一篮子苦槠子,磨了做成苦槠豆腐,弄了一块儿做苦槠豆腐汤,豆腐吃在嘴里有点儿苦味儿,还涩口,但是苦涩过后又觉得十分清爽,还有酸汤鱼。
栗子说吃酸汤鱼非得用稻田鱼,涂二爷果然送了一篓子稻田鱼过来,稻田鱼是农家春天里放在稻田里的鱼苗,鱼儿长在田里吃杂草还能帮着翻土,种庄稼养鱼两不误,这会子正是吃稻田鱼的时节。
这鱼和河水养出来的鱼口味有什么不同,月华是没有吃出来的,不过鱼肉白得跟雪一样,下锅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出锅,吃一口那叫一鲜,难得的是几乎没有放什么生姜蒜,就是没什么鱼腥味儿。
河水煮河鱼这种单纯的鲜味儿还真的只有长在水边儿上的人才知道。
真如何珩所说,他军里事儿忙,隔几天才能回来,就算晚上回来,早上一早就走了,有栗子陪着,月华一点儿也不孤单。
结过婚的人都知道,即使有了爷们儿,就算爷们儿没旁的女人,他总有别的事儿,不会时时刻刻的陪着。
而女人尤其是像月华这种有伺候丫头的女人,平日里一个人在家,没有婆婆妯娌,簇拥伺候孩子们,也没有农活儿什么的干,每天除了绣花儿就没什么事儿做了。
月华这人不像红鸾,活泼爱热闹,红鸾没事儿就到各家串门子,扯闲篇儿,或者打雀牌,再要么就拉着几个人去逛逛集市,就算不买也能跟掌柜的扯扯闲篇儿,聊聊最时新的衣裳首饰的管事,总能找点儿事儿打发时间。
月华这人内敛,不主动和人交际往来,闲着没事儿就一个人在家呆着,若是身边儿没个可意的人,这日子真的寂寞得发慌。
有个人陪着,也不用整天想着何珩,只想着粘着人家,有栗子在,即使月华和栗子在屋里各忙各的,也觉得屋里有人气儿。
月华打心眼儿里感念何珩把栗子送到自己的身边儿来,也许何珩只是担心自己总是三五天不在家,月华一个人在家不安全,这一举动却正好歪打正着的解决了月华一个人孤单寂寞的问题。
中午的时候,两人在屋里鼓捣吃的,四儿跑了来,月华有半个多月没见到四儿,她长高了些,脸上长了点儿肉,看样子日子过得不错,正好多个人多双筷子,栗子又想起水里泡打的苦槠豆腐来,又做了个肉末苦槠豆腐加菜,饭菜端上桌,四儿也是个爱吃的,人多吃饭热闹,几个人哼哧哼哧就把桌上的饭饭菜一扫而空。
月华不知不觉就吃多了,捧着肚子只想喝茶解腻。
这日子过得忒悠闲。
栗子很有眼色的泡了两杯茶去洗碗,月华和四儿一人捧着一杯茶坐着聊起来。
“你知道么,现在外头再传你的事儿,传得不大好听”
月华忙问什么事儿。
“就是你忽然嫁了何珩的事儿,有人看见你们在一处,说是你们之前就好上了,还说你给人家睡过了,这才混了个土舍夫人。”
她当初执意要把自己的名字添回名单里也是这个意思,有人看见你吃偷吃馒头,明儿就能穿你偷吃肉,当初若自个儿大摇大摆的和何珩走在一块儿,隔天就会有有心人传她把身子给他了。没想到还是被眼尖儿的人看见了,传得这么难听。
“嘴巴长在人家身上,让人家说去把”月华倒是不在意,她不说是不想惹麻烦,这会子被人说成这样,心里气也没办法。
流言这东西来得快去得快,越解释越黑,越是闹越是传的凶,当真就输了,等着它自个儿过去,过了一段日子谁还记得,她只是好奇流言从谁的嘴巴里出去的。
四儿想了下:“我是听春桃说得,我问了春桃,春桃是从秀梅那儿听来的,秀梅是从好像是杭菊那儿说的。”
杭菊不就是整天跟在柳儿屁股后面的么月华想起上次被人在饭里放东西,真是哪儿哪儿不让人消停。
“姐姐你怎么办”
月华跟何珩的事儿四儿估计还不清楚呢,月华安慰她说道:“没事儿,我有我的计较,你不必为我担心,你最近好么”
四儿说了她的近况,月华嘱咐了她几句,把上回买的白糖给她,又给她包了一包吃食,嘱咐她给同屋住的姑娘们也尝尝,跟人处好关系,四儿答应着去了。
栗子看着月华送走四儿,笑道:“这四姑娘是您的妹子么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姐姐该多好”
“不是,住一块儿,大家互相照应,她把我当姐姐,我当她是妹子。”
“夫人真是好,以前人家一听说我能吃都不肯收下我,就夫人不嫌弃我能吃。”
“能吃是福,你在我每天都能多吃一碗饭,你看我都长胖了”月华笑道。
“夫人这是在怪罪我呢”
“我多想长点儿肉。”
月华十二三岁开始就没好好吃过东西,说起来有些凄惨。
近身宫女各方面都得调教好几年,吃东西的规矩就是一条,她们吃东西最多只能吃七分饱,大部分东西还不能吃,白天尽量不让喝水,防止吃太多打嗝打屁和如厕,除非夜里当值,到了半下午就不能吃东西。
几年下来,她饭量很小,即使到了边关,在织布间那样的干活儿,她晚饭也顶多只能吃大半个荞麦粑粑,腰腹上一点儿肉都没有,好看虽然好看就是不利于生养。
习惯这东西,养成了不好改,她有意长胖却总想不起来吃,有栗子在,栗子胃口好,她看着有食欲,也不知不觉的多吃起来。
留下个能吃的丫头也没什么坏处。
第七十八章 绣花
月华喜欢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做针线,有太阳的时候能坐着吹吹风,晒晒太阳,视野开阔,盯着看绣绷子久了,抬头活动活动筋骨,看看天,眼睛能好受点儿,偶尔有货郎担从屋门前进过,还能买点儿针头线脑和零碎。
栗子最近跟着月华学绣花儿,宫里出来的,别的本事没有,女红绝对没的说,因为总有管事儿姑姑和嬷嬷拿着鸡毛掸子检查你的绣活儿。
月华还在绣给红鸾的鸾鸟绣贴,小凳子上摆了各色丝线,光是红色就有好几种。
“夫人这绣活儿比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好,鸟儿跟活的一般,光头顶上的红缨子,那么小一块儿就用了好几种红色,还有这衬托的花瓣儿也是好种颜色。”栗子的头探过来不无羡慕。
“边关没什么绣线,要是绣线的颜色种类多,我能绣得更好,最顶尖儿的绣活儿一片红色的花瓣儿要用三十二色不同的红去绣,次一等的十六色,再次一等的八色我这个花瓣儿就三色,其实很普通。我的绣活儿老实说还算可以,不过也不算顶出挑的,只能绣出八色花瓣儿来,我们御书房最顶尖儿的可以绣十六色花来。”
栗子眼睛瞪得溜圆,一副不可置信:“三十二色,哪儿有三十二色红。”
“有的,内造出呈上来的红色丝线就有三十多种色彩,深浅不一,临近的两色红肉眼几乎看着颜色是一样的,只有顶级的绣工在太阳底下才能分出不同来,这种顶级丝线我也没见过,我们宫女能得到的也就八色线,我只见过有宫妃穿三十二色花的衣裳,远看那花儿就跟真的似的。”
跟心思简单良善的人说话儿就是不费脑子,月华好歹也是从御书房出来的,作为好苗子培养的近身宫女,跟她来往的好多都是总管级的太监,见得好东西多,见识也多。
但是有时候跟一些人说起自己的见闻,人家就以为你炫耀,那些心眼小,好妒忌的,掐尖要强的,就要酸话连篇,冷嘲热讽。即使月华跟红鸾提起,红鸾有时候都不爱听,笑着岔开话,但是月华发现跟四儿或者跟栗子说,她们完全没这种感觉,反而像听故事似的很乐意听。
过去之于人而言,即使并不完美,提起来也是一种怀念,月华不喜欢对人诉苦,总挑好的说。
“八色也很了不起了,拿着八色花的手绢多神气啊。”
“八色花可是个费力气的活儿,我也绣的不多,统共也就绣了几件儿,都给上头了,我自己没用过。”
一副巴掌大的八色花绣贴子能绣三个月,绣出来了自己使不上,得孝敬姑姑们,姑姑拿出去显摆高兴了才乐意教你东西,你才能往上爬,为了绣花儿,绣花针扎的扳手都是细细的伤口,自个儿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不敢用大力气去摸,末了送给自个儿姑姑,缝在衣服上穿出去炫耀,自己只能在一旁看着,这种回忆还真跟打翻了调料罐子似的,五味杂瓶,说出来轻松,滋味儿只有自己知道。
若是给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家说这些估计会觉得月华可怜,自己的东西自己用不能用,可是栗子也是苦出身,她懂,栗子抚摸着月华的绣件儿:“若是换做供奉的绣娘做的三十二色的该有多美”
“谁说绣工就得是女人,内造出的顶尖儿绣工都是男人,这种活儿女人干不来。”
“为什么啊绣花儿不都是女人的活儿,我还第一次听说爷们儿绣花的。”栗子忽然大笑起来:“跟宫里的太监似的。”
“一般的三十二色花儿都是大幅的绣品,绷在绣架子上,好多人在一个屋子里同时绣,为了防止风吹着绣品,弄皱绣面儿,绣房的门和窗是绝对不能开的,屋里暗就点蜡烛,开工起一天十几个时辰不带歇的。
你想想,这样闷在不透风的屋子还一坐是十几个时辰,做这种费眼睛又费神的活儿,女人有这个技术,但是就体力上头,几个女人能吃得消这些顶尖儿绣工多半是男人,一代传一代的,祖祖辈辈都是内造处供奉的绣工。”
“”
“你们说什么呢,兴致这样高。”何珩每次回来都是抄小路从后门儿进来的,月华和栗子正聊得开心,没防头他从后边儿来。
“好好的不走正门儿,去走后门儿还偷听人说话。”月华开玩笑似的骂他:“哪儿养出来的毛病”
何珩拍了拍她的头:“胆儿肥了,敢这样说你男人。”栗子有眼色,何珩一来她就溜开了。
月华挺烦何珩总拍她的头,但是何珩一巴掌下去,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她又有种甜蜜涌在心头,当何珩拍她的头的时候她总是懊恼的把头歪开,如果有一天何珩回来了,没有拍她的头儿她又觉得少点儿什么。
月华觉得自己还真是别扭。
何珩歪着头看月华绣的绣样子,月华想起他画的莲花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这个是不是样子蠢”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