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二年,她这样的身子,也没再怀孩子,小妾进了门,生了个男孩儿,这个孩子是要记在她的名下的。她多年无子,怀孕无望,也同意把孩子记在自己名下,但是一定要抱到自己跟前儿养着。
小妾卫氏是婆婆的娘家庶出侄女儿,怎么肯同意把孩子抱到嫡母跟前儿养着,她只肯记在嫡母跟前儿自己养着,宁碧云不肯,妻妾见天儿吵架。
她无子无宠,在夫家说不起话来,婆婆小妾两人合伙儿算计她,丈夫站干岸,两边儿不帮,她斗不过婆婆、妾室两个边儿包夹,娘家母亲是个糊涂的,哥哥和爹只管升官捞钱,不管她的事儿,两个嫂子一个气得离家出走,一个笑里刀,没有一个帮她的,她那会儿失望透顶,索性一气之下就和离了,也不回娘家,一个人在外头单过。
宁碧云成婚之前并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气性儿大,脾气也大,年纪大了,棱角儿磨圆了,脾气不似早年那么冲,回过头来在想:她到底儿是有娘家的,哥哥出息,婆家动她不得,只要她不犯七出,怎么着也是结发嫡妻,不可能休了她,那会儿她死活不松口,婆婆拿她也没办法,她再随便提拔个丫头,生个儿子记在自己名下,日子也能过。
都说孩子才是连接夫妻之间的那根儿绳子,若是女儿在世,她为了女儿还能熬下去,女儿去了,怀孕无望,在夫家日子过得无望又难熬,她又不是没钱无家,何苦一辈子在夫家死磕着。
她如今自己在外头买了一处房舍,一半的时间在娘家住着,一半的时间自家住着,她一个人没多少花销,嫁妆都买了田产,一年收的租子都花不完,没有难缠的婆婆妯娌,自己一个人,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计较得失,不知道日子多惬意。
但是就有人觉得,你放着官太太不做,和离了,日子就该倒霉了,宁碧云刚和离的时候还觉得失面子,不好意思出去见人,怕被人耻笑,年纪大了,自尊看的没那么重了,看的越发开了,人何苦为了面子而穿上内里全是虱子的华美的袍子。
嫁的好不好,日子过得怎么样,真的像喝茶似的,吃进肚子里只有自己知道,月华这句话,她越发觉得在理,投契。
“听说你是被拐子拐的,你今年多大了”
“这个月三十满十六了。”
若是她的女儿还在世,正好跟她一边儿大,恰好两人还都有酒窝儿,笑起来好看,不过女儿是五月初一生的,比她大五个月,不过俗话说三岁看老,两人的脾气可不一样,月华温柔细腻,是个乖顺的孩子,女儿不同,别看女儿小,人小脾气大,四岁大的孩子,爱吃核桃,宁碧云左手抱着她,右手拿着小金锤子砸核桃,小小的人儿看到了小金锤子非要抢过去玩,宁碧云怕金锤子砸着小人儿不肯,直摇头,小姑娘一生气,小手儿一边胡乱的拍打宁碧云,小人儿脾气还倔强执着,大有不给就不罢休的架势,宁碧云头发都被她抓乱了,没奈何,只得把金锤子还给她,小姑娘立刻眉开眼笑的,拿着小金锤子,学着母亲的样儿砸核桃,忽然一下砸到了自个儿的手,眼里包着一包泪,憋着嘴巴,就是不肯哭出来,看得宁碧云又心疼又乐呵。
大约是月华与女儿是同岁的,看着她就想起了女儿,看着她越发柔软可亲。
第八十一章
月华估摸着那儿散场了,带着栗子回去,月华心细,两人路过凉粉摊子,给她们四人端了四碗凉粉过去,月华隔了老远看见牌桌收了,红鸾大约是去还牌去了,另外三个在那儿坐着扯话,月华他们前头的船只在开拔,月华只得绕后,还没上船就听见里头在叽叽歪歪的说闲话。
“原来她就是那个叫月华的,我看长得确实挺好的,看着端庄,笑起来俩酒窝儿勾人”一个人说道。
“长得不好怎么勾得住男人不过她也算本事了,你看月眉,不也勾了一个么那阵子猖狂得跟什么似的,不过是个妾,柳儿平日能耐得跟什么似的,不也是个妾她可是正头儿夫人,看这位不声不响的,果然会咬人的狗儿不叫。”另一个也说道。
“听说她男人听出出息的,我家那个死鬼还非得要我与她处好关系啊呸我才不乐意搭理她,跟沟栏院里的似的勾搭男人,今儿要不是看在红鸾的份儿上我都不来,跟这种轻浮的在一块儿没得跌我自个儿的脸”
几个人叽叽歪歪的说着,说到高兴处完全没注意到后边儿站着人,月华气得牙齿打颤儿,她原以为是因为自个儿不爱说话人家才不搭理,原来是压根儿瞧不上,亏得她还怕一个人悄悄摸摸的出去不太好意思,还端了四碗凉粉来,如今看着手里的四碗凉粉,生气倒是其次,好不好的在自个儿丫头跟前儿丢脸,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倒了吧你去把碗儿还回去,押金自个儿拿着买零嘴儿。”月华勉强笑笑,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
这个时候月华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要走了你还站在这里”
月华觉得这三个是红鸾带过来的,她不好说这三人什么,这会子只是勉强笑笑,不说话。
倒是栗子冷笑一声:“你来得晚可错过了,前头说得比这难听”
红鸾这会子站着听,里头污言秽语传到耳朵里来:“我还听说她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就和太监不清不楚把身子都给人家了只怕现在这位做了绿头乌龟还不知道呢”
“哟你可别哄我,太监没那玩意儿,怎么”尖刻的笑声传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太监用手指捅,过干瘾”
一伙儿刚结婚的妇女把话题转到了这种方向来,里头的人压低了声音,不是传来怪异的笑声,像极了太监聊宫女那种猥琐的笑。
红鸾脸色很难看,故意大声儿咳嗽了好几声,里头的人听见动静儿望过来,看见了她们三个,一个个呆若木鸡。
红鸾笑着说:“你们说什么呢人来了都不知道,快告诉我”脸上的笑容很勉强。
“我们能说什么左不过是些闲话儿,你们几时到的,唬我一跳”其中一个机灵的立刻说道,企图混过去:“你也是,一个人跑出去,我们老早儿就要散场,等你好一程子了”
那人看见月华没说话以为是刚来,估计没听几句,这会子打算混过去,若是月华听到了,这会子没有上前撸袖子骂人,就是个怯懦的,这话正好倒打一耙把事儿混过去。
“来的不早不晚,该听的,不该听的,我都听了几句,我还记性好,这些我都记得了,您可别混我。”
栗子倒了两碗粉,并没有走,月华皱了皱眉头,栗子是个很伶俐的丫头,若是以前,不等月华吩咐就走了,这会子端着碗赖在这里。
红鸾看了一眼月华又看了一眼那三个人,颇为为难,这会子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儿。
那三个是红鸾带过来的月华一直没说话就是不想让红鸾尴尬,只站着不说话。
过了一会子,人都是红鸾带过来的,这会子她也只能做和事老:“我看你们也真是的,这些都是打哪儿听来的,你们不好告诉月华,只好私下里说”
机灵的立马接口:“可不我跟何夫人不大熟,这些怎好说,我们赌咒发誓可没在外头乱说,没别的意思”
红鸾松了一口气:“得了吧容我说句实在话,这话就算没在外头说,你们自己人这样说也不太好吧要知道流言就是今儿你跟自己人说,明儿自己人跟自己人说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
是你们不存心,可是保不齐那些有心的做文章我看你们三个给人家赔不是”说着转头对月华说:“你们都是我的熟人,我说谁都不好,你也买我一个面子,当着我的面儿值当这事儿过去了,私底下的怎么着是你们的事儿。”
月华看了一眼红鸾,大约知道她是不打算帮自己了,心里冷笑一声,如果是丁夫人是个憨面刁,那么这位就是个直里精,看着说话直爽干脆,一到这种时候,就站干岸,别指望她出来说句公道话。
也不是说这人不好,若是不涉及自己她还是直爽干脆,和和气气,问她事儿,她也意见中肯,若是涉及到自己就不会顾着人了,这种人不可深交,不可做靠。
月华对着红鸾勉强笑了笑:“我买你一分面子,她们三个说话儿,这会子我不计较,我与她们三个的事儿以后再说,我有事儿先走了,你们乘船回去吧”说着拉着栗子准备走,拉一下没拉动,只听见栗子冷笑一声:“我们夫人是个顶顶和气的人,念的也不过是往日的情分,这会子不说什么,你们别给脸不要脸。”她的话明着对着那三个人说得,眼睛却望着红鸾,红鸾脸一红,到底儿还是没说什么。
上回四儿囫囵的说起外头传她的事儿,她以为不过是几个人说闲话,想着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这东西就跟一般的风言风语一样,传了几天就过去了,没太当回事儿,这会子才知道传得这么难听,能传成这样,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的捣鬼。
“我一会子要去见个人,把这事儿弄清楚,到底儿是谁在背后搞鬼,你先回去”栗子嘴里嘟囔:“夫人脾气太好了,要我刚刚就一耳刮子过去了。”
“一耳刮子打过去只脸上疼一会儿”月华冷笑一声。
第八十二章 隔阂
月华折身去糕点铺子买了二斤糕点,又去水果铺子,搬了个大西瓜,去了尾巴巷子,尾巴巷子顾名思义,越往后走越窄,像尾巴似的,里头曲曲折折,弯弯绕绕的,故名为尾巴巷子。
月华走进一家,这家女儿开的门,这家子男人刘瘸子,以前在军中的前敌探子,战场上受了伤,断了腿被撤换下来,在城中贩茶,又因性子爽快利落带着三分匪气,城里的泼皮无赖都听他的,在城中颇有点儿威望。
月华一进门,家里的老太太迎出来了,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声如洪钟,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大闺女儿,你可来了”她看了一眼月华的装束:“这是嫁了人”
老太太跟月华的缘分得从月华进城的时候说起,那个时候城门戒严,她们到了城门口并没有立即进门,在门口等了半天,刘家老太太死了老伴儿到边关来投靠儿子,在半路上就没了盘缠,一路乞讨来,也滞留在城门口,老太太穿得破破烂烂的又没吃东西,月华看着可怜给她一个馒头,那个时候跟嫣红两人搭伴儿,嫣红要去勾搭送她们来的军士,把月华丢下了,月华只好一个人走,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不认得路,也跟着宫女们一块儿进城,月华就跟老太太搭伴儿。到了城里,嫣红跟军士勾搭在一块儿,月华走在旁边,那个军士跟嫣红调笑还不打紧,时不时的调戏月华几句,嫣红跟月华是伴儿,那个军士是护送队的小头儿,月华又得罪不起,不好明着拒绝,月华不想跟嫣红一路,看了一眼老太太,决定好人做到底,提议帮老太太去城里找儿子,跟刘瘸子认识了。
后来月华帮着宁夫人做杂事儿,刘瘸子虽然不在军中了,但是还做些军中的买卖,偶尔还在军里行走,正好儿在宁夫人那儿碰到了月华,回去告诉了家里老太太,老太太感念月华的一个馒头之恩,特特的捎了点儿东西带过来,月华那会帮老太太找儿子纯粹是想避开嫣红,顺道儿做好人,她这人是得了一点儿好就巴不得回报的,军里没什么东西回赠,她针线来得,做了一个抹额托刘瘸子带过去了。
月华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快进来坐”说着对自己的孙女儿吼道:“家里来客人了,还不把你娘叫来在家躺尸呢”
刘二姐听了折身回去唤母亲。
月华赶紧客气道:“我来时有件事儿求刘大哥帮忙,与你说两句话,无需客气咯。”
老太太立刻笑道:“他出去吃酒去了,怕是一会子才回来,你去我屋里坐坐。”说着把月华迎进去,从自己屋里的碗柜中拿出一碟子雪枣来。
月华来不久也知道,在这儿主家拿雪枣出来待客是把你当贵客了:“您老真是客气。”
“快尝尝,我昨儿买的,只吃了一个。”
月华拿了一个在手里,这东西外头裹了一层酥衣,里头银丝镂空,跟龙须酥,似的吃一口掉一地屑沫,月华小心的用左手接着吃,吃完了又帕子把手擦干净。
年纪大了的人,寂寞得很,难得有人上门儿陪着说话儿,话就比较多,扯着月华说了很久,好容易等到了一身酒气的刘瘸子,刘瘸子少了半条右腿,跛脚拄着拐杖依然健步如飞,跟老太太一样有个大嗓门儿,又喝了点儿酒,略微亢奋,声音大得震耳朵。
“我来一是来瞧瞧老太太,二是来有事儿求您。”
“什么求不求的,有事儿您只管说”
月华把杭菊诽谤她的事儿说给刘瘸子听。
刘瘸子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这有何难,你何必绕圈子求到我这里来,你让何珩去找她家男人说一通不就完事儿了么”
月华皱了皱眉头,她就是不想让何珩知道,总觉得会在何珩跟前儿丢人,这会子当然不能把实际原因说出来,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我能解决的事儿没必要去劳烦他,再说官高一级就压人也没这个道理,没得给他跌分子。”
刘瘸子喝多了,脑袋儿不似以前那样灵光,笑了一下:“也是这事儿我记下了。”
月华瞅着时间:“我还得赶回去,就不多说了,改日再来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