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车辆的管理工作交给了我,部长们自己开车,总公司一共六个司机,九辆公务车,五个司机为员工公干服务,由我统一安排调度,只有小郝例外,他是梅爸的专职司机,负责开奔驰s600,我除了给他报销路桥、误餐费用,使用权归梅爸。
小郝实际不小了,三十四五岁,因为地位,大家都叫他小郝,我却叫郝哥,他特高兴,一下子和我亲近了几十厘米。“马助理,春节刚过,人心都没收回来,迟到早退的很多,秦助理抓了一段时间,成效不大,我开车时听见他给老板汇报了,老板明天一早来,肯定要抓几个人,你最好来早一点儿。”“知道了,多谢你提醒。”
司机往往是大人物最贴心的亲信,因为他们深入了主子的生活,梅爸今晚去哪里干了什么,梅妈或许不知道,但小郝绝对知道。他们就是太上老君的青牛、太乙真人的白鹤,或者说是关羽胯下的赤兔、唐僧驮经的白龙。这种人在主子跟前说一句好话,顶别人说十句。
梅爸刚坐上车,就给小郝吩咐:“回公司。”我回过头去说:“快下班了,董事长你回家休息吧。”
梅爸瞪着眼睛,似乎在看陌生人,把我的好心瞪成了驴肝肺。“你给李梅打电话,叫她来公司开会。”说完他给秦助理打电话安排,“所有部长别急下班儿,半个小时后,到会议室开会。”
我赶紧掏出手机给梅梅打电话,她刚接听还腻腻地叫了声大象,一听梅爸召集开会,立即挂了电话,我把最后一句话说给了手机。父女俩何其相像。我才入生意场,嗅觉还不够灵敏,所以只好不说话,也免得他的牛眼又瞪我。梅爸看着窗外思索沉吟,然后又掏出手机,给贾宁打了个电话,说话非常客气:“贾总,这次你得回来帮我几天,马助理才来,一些事情还需要你办理。”贾宁在电话里满口答应。他本来在星火干得很好,毕竟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梅爸开恩让他另立门户,在泾河工业园区开了家泾北彩印厂,就成了贾总。泾北的最大客户还是老东家,给星火印制红枣、滩枣、蜜枣和小米、黑米、红米的包装袋。
去年冬天贾宁请梅梅一家子吃饭,梅妈没去我去了,梅爸当时对贾宁感慨说: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都不干了,太累了,关了门到大峪水库钓鱼去。
贾宁和梅梅碰杯说:哥哥得好好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星火,没有星火就没有泾北,哈哈。秦助理是梅爸的得力干将,而贾助理超越了这层关系,成了得意弟子,彩印厂在竞争中打了一个漂亮仗,他必定第一个打电话报告梅爸,遇到困难,也肯定第一个找梅爸拿主意。梅爸也怪,对泾北的事情非常关注,似乎比星火还上心,两个人嘻嘻哈哈电话上一聊就是半个小时,梅爸合上电话后总说:小贾和我年轻时太像了。
梅爸安排完一切,在后座闭目养神,我给小郝竖了个拇指,压低声音,却足以让梅爸听见:“老总这一点,厉害。”
小郝也是个舔屁股粪净:“就是,春节前一个礼拜,天南海北连续飞了五个地方,从机场回来,直接进办公室处理事情,这就是,人家是大老板,咱是司机——的——原——因。”梅爸往小秘办公室看了一眼,她赶紧站起来拿钥匙开了董事长办公室门,梅爸却不进去,朝前走到会议室,站在半开的门口朝里看,嘟着嘴瞪着眼。会议室里的人呼啦啦都站了起来,该到的人都在,梅梅和贾宁也提前到达。梅爸表情严肃:“秦助理、贾总、李部长,到我办公室来。”
梅爸说完自顾进了办公室,被点的三个赶紧起身出来,我看了梅梅一眼,目光交错,她非常严肃,不认识我似的。见梅爸没有叫,我就进了会议室,和大家打完招呼,找了个位子坐下。
“马助理,到底是啥事?”“我也不知道。”
“啧,小贾现在有出息,开上宝马了。”
有人不屑:“华晨五系的。”总公司的部长都有私车,但最好的不过是个奥迪a4,而分公司的经理和厂长们,车的档次都很高,虽没人高过梅爸,却也差不离。在榆林管油井的常总,就买了一辆宝马730,春节前开来给梅爸拜年,后备箱里拉了两袋子土豆。梅爸叫女儿回家去吃,自然也捎带上了我,梅妈听说有榆林土豆,也推掉事情赶了回来。那土豆真的好吃,小保姆刚揭开锅盖,香味就飘到了客厅,吃在嘴里有股特别的自然香甜。
梅梅一家子吃得像乞丐,我吃了三个就饱了肚子:这土豆也应该原产地保护,别的地方没这个味儿。
常总笑着:那就再吃一个。我摆手推辞:我吃了三个了。
梅爸表情很牛:我要吃五个,你常叔要吃八个,你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然后转头向小保姆吩咐:用微波炉热盘肉酱,文明爱吃肉,蘸着吃。
当时我被土豆弄得非常尴尬,小保姆热好了肉酱,我也没蘸。土豆虽然味美,我却没有陕北情结,他们“蘸”的是回忆。梅爸这个人的思想不合常理,可能也正是他的过人之处,常总走后发了一通感慨:老常他们的报表我看了,产值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一,利润增加了百分之十三,有人给我说他贪污,买了大宝,买就买吧,他年轻时候就是个爱显摆的人,战斗前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靠他给咱打江山,一个利润百分点,就够买辆大宝,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大宝还是不如我的大奔,哈哈。〖快抓在线书〗
梅梅突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马助理,你过来一下。”
我一进办公室,梅爸就盯着我,又气又笑:“不叫你,就不来,不拿自己当核心,还非得我叫你一声。”我左右为难,他当时那么严肃,妈的,我怎么敢来,只好尴尬地笑笑,询问似的看了下梅梅,她眼底闪过一丝光芒,别人看不来我却读懂了——别多嘴,听安排。
我进来之前,梅爸似乎把什么都已经安排了,心上的石头也落了地,突然笑得很灿烂:“走,给他们开会。”
我竖着耳朵听,也就听了这一句安排,到底怎么了,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贾宁推辞道:“星火内部会议,我就不参加了吧?”梅爸又是一瞪眼睛:“你敢说你不是星火的人?”
会议开始后,梅爸慷慨陈词,先说有个香港财团要来西安投资房地产,又说实际是几个温州大老板在香港注册的公司;先说自己在开会期间得到这个消息,又说别看我晚上没事和他们在房间甩扑克但是我的脑子在高速运转着一边赢牌一边还思考正事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先说房地产行业是星火未来的方向,又说西安的开发头班车没赶上一定不能错过末班车;先说这次融资是华泰地产的最佳发展机遇,又说但是有好几家在竞争其中不乏实力雄厚的集团公司;先说自己通过朋友已经和资方牵上了线还有一个星期他们的代表就来西安考察咱们要精心准备搞好接待工作,又说除了让他们各方面满意之外关键是要充分展示华泰乃至星火的雄厚实力现在不是吃几顿饭就能把钱投过来的时代了人家能做这么大也不傻不会把钱乱往水里撇。最后梅爸很有煽动性:“我们要全力以赴,把资金引过来,让华泰在三年之内成为西安地产五强,从而发展我们陕西经济,促进西部大开发宏伟目标的早日实现。”
大家听得摩拳擦掌。我佩服梅爸这一手,最后这几句话,把打工者变成了主人翁,人人都有了铁肩担道义的豪情。
秦助理下来安排了人事,几个部长被分配到西安附近各个厂子,进行准备工作,总部比较寒酸,用雄厚的实力说话,除了soho公社这个重点,还要让客人参观星火的厂子,然后再去延安参观革命圣地,顺便看一下那边的几个企业。贾宁和我负责接待,吃穿住行玩。安排已毕,没有给张部长安排什么事情,秦助理停下来看着老板,梅爸亲口安排:“老张,你管理工作拿手,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忙这摊子事儿,你给咱看家,保证公司正常运转。”
张部长有几分失落,但也连连点头称是。
秦助理宣布散会,我和梅梅跟在梅爸身后进了董事长办公室,贾宁也跟了进来。会开完了,梅爸也随和了不少,给贾宁让烟。贾宁摆手谢辞,梅爸顺手递给了我,爷儿俩点着,他喷了一口吩咐我:“文明,你暂时用梅梅的办公室,你的办公室给你贾哥用。”还没等我俩答应,贾宁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整天在外面跑,要办公室干啥,我就两边兼顾,最近一段,以咱们这边为主,彩印厂找人负责一下就行了。”
梅爸很高兴,那表情和见到我俩不一样,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两人一来一往说着亲近话。“小贾,你年龄也不小了,遇见合适的就给自己拾掇一个,就算你今天结婚,明天生娃,等娃二十五的时候你也快六十了,接不上茬儿了。”
贾宁有几分尴尬,看了梅梅一眼:“就是没有个合适的,再一个也没精力。”“哈哈,这事儿不是搞企业,还要什么专门的精力,顺便儿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没有婚姻和子女,人生就不完整。”
“嘿嘿,从陌生到熟悉,还不是靠精力嘛,我也不是独身主义者,就是没有个合适的,看缘分吧。”贾宁说着又看了梅梅一眼。
我和梅梅原本是来告别的,说一声就回高山流水,耐着性子听他俩说话,看没有什么正经事,梅梅就说:“爸,那我们回去了。”梅爸突然收住笑容,正儿八经对女儿说:“梅梅,融资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有几分把握了,你贾哥也不是外人,将来这事儿成了,对方投资这么多。”说着曲起大拇指伸开四指,大老板就是不一样,一个指头代表一亿,“咱的控股比例,到时候就降到百分之二十多,华泰董事长就是人家的了。”
梅梅笑了一下:“这你还用给我做工作,你不是常说老人家的话,不怕外国人投资,我们的主流还是社会主义,万一打起仗来,厂子还是中国的。一样的,不怕他们投资,我们的主流还是星火,万一弄掰了,房子还在咱西安。”
梅爸哈哈大笑,非常受用。见我和梅梅告辞,贾宁也站起来要走,我们三个一起走出办公室,梅爸却突然把我叫了回去,对我单独叮咛了一番:“文明,这次接待的事情,你跟着小贾,看他怎么处理事情,多看多学,下一次担子就压给你了。”
我连连答应。
梅爸又给我打气:“这几天秦助理一直打电话夸你,我对他说,我看中的人错不了,哈哈,我把我最珍贵的宝贝都能给他,你就应该知道这个人多有才能了。”我最清楚自己的斤两,宝贝疙瘩喜欢我,所以宝贝穗子才受赏识,我昏不了头的。出了楼门,天居然落起了小雨,梅梅的小奔还没出来,我就走到地下停车场出口等她。停车场管理员的小屋里没人,桌子上有个显示器,直播着停车场里的画面。我看了两眼,旋即被吸引住了,只见贾宁拉住了梅梅的手在说什么,一副表白的嘴脸,梅梅回了他两句,甩开手去开小奔。虽然监视器没有声音,我却能配出台词来:
梅梅,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什么机会?我就不明白了,我哪一点比不上他,他有什么好的?
我爱他,这就够了,放手。
等了一会儿,贾宁的华宝先出来了,梅梅开着小奔随后,她在出口看见我,刹车停下。我拉开车门坐了上去,透过雨刮器看着前面的华宝,随口问梅梅:“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就和鲍鱼成了?”“哪个鲍鱼?”
我朝前面的华宝努努嘴:“还有哪个,红楼梦里头,贾二哥哥呀。”
“你说贾宁?哎,还别说,那也不一定。怎么了,吃醋了?”“你瞧瞧,至今未婚,守身如玉。”
“呵呵,你以为我没人要?要不是因为你,追我的人能从三桥排到灞桥。”
“怪不得地铁一线要修三桥到灞桥,感情都是你的粉丝造成堵车,行,我让贤,你嫁给贾鲍鱼当林带鱼去吧。”“咯咯,大象也会吃醋,太好了。”
突然觉得自己多余,如果我不出现,贾宁有了施展身手实现抱负的企业帝国,梅梅有了左右逢源上下满意的家族产业继承人,皆大欢喜,生活就像捋德国黑的脊背,顺溜不说,还闪着火花。以前梅梅也夸过贾宁的种种优点和才学,我和他没打过交道,总以为和我差了一截子,今天接触才知道什么叫青年才俊。“贾宁倒是挺适合你的,真的。”
“你什么意思?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你是不是想说,安莉娜挺适合你?”“你怎么想起这一出了,我是镇江香醋,你就是山西陈醋,我和她之间真是,单纯的和儿童一样。”
“你们两个儿童,是不是想玩过家家?”
晚上洗过澡,我和梅梅整理了手头的发票单据。在医院这一段时间,连医药费一共花了一万多,梅梅又给我加上些发票,添了个两万出头,叫我明早上班在总公司财务报销。我有些冒傻气:“这不是咱们个人应该承担的吗?”
第二十三章 深邃犹可
更新时间2011-4-10 22:38:26字数:2197
“还是报了吧,男人身上不能没钱。”我赶紧改口,“为什么不在华泰报销,非得拿去总公司?”
梅梅有她的考虑:“华泰还有其他股东,财务部长不是自己人,不好处理。”
我还是不明白:“那你加报这几千块钱,不是等于挖自己家墙角呢吗?”梅梅又教了我一手:“什么呀,王姐巧妙一处理,就避了税,不止你手里这些,将来全部医药费什么的,都弄成工人看病、事故赔偿什么的,抵了税款。”
我终于聪明了,国税局长的老婆避税还不简单。“噢,原来是挖国家的墙角。”
睡觉前,我告诉梅梅:“听说你爸明天要亲自查勤,你给我把表上到七点,要是我迟到了,他为难,我难堪。”梅梅听了这话,乐呵呵地上了电子闹钟,非常欣慰地搂着我。我突然想起来了:“你的表从来都是快一个小时,这七点不就是六点吗,干吗不调个准确时间?”
梅梅很有理:“为了督促我自己,干什么总是快别人一个小时啊。”
“呵呵,掩耳盗铃,可每次你都是在心里减掉一个小时,那能起什么作用。”梅梅听完自己也乐了,把时间调慢了一个小时,但是又把闹钟上成了六点,还强词夺理:“六点就六点起嘛,吃早饭,你要改掉不吃早饭的臭毛病。”
我俩倒是六点起来了,可是高山流水的早餐摊点还没出来,弄了个早起的鸟儿反倒没食吃,小奔过南绕城高速的高架桥时,天还没亮。
我刚在办公室坐定,梅爸的电话就来了,叫我去他办公室。“走,跟我转一圈。”
我们转遍了所有办公室,梅爸阴着脸,询问已经来了的人,迟到的人是什么原因,有些人帮同事隐瞒,而梅爸对所有工作的进度似乎都了如指掌,谁从家里直接去办事是真是假,他都能看出来。我狐假虎威地拿着文件夹,梅爸吩咐记谁,我就把他写在纸上。张部长到的挺早,而且他的部下也都来齐,等着梅爸检查似的,他以前在国家机关工作,嗅觉还挺灵敏。张部长不无自豪,热情地给梅爸让烟,梅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妈的,我开了几天会,就乱成石头滩了。”
检查到质量监督部,有个空办公桌,梅爸问:“胡云婷呢?”有个质量部的员工回答:“到医院去了,李部长安排她去陪护病人了。”
“哦。”梅爸又问,“那你们部长呢?”
“到经开区药厂去了,为了引资的事情,他今天过去准备去了。”“他还挺麻利的。”梅爸没有找上质量部的麻烦,有些失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挺满意,自己为女儿的华泰地产引资,部下还是蛮识相的。
我听见胡云婷这个名字,就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原来去医院陪护的是她,是这个胡云婷。跟着梅爸回到办公室,他突然问我:“你觉得张部长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我不好轻易评论。“给你说,他这人,有他的长处,处理个劳资纠纷什么的,连说带骂加吓唬,倒是很有效。路子也广,三教九流,你叫他买把手枪,一个小时内他就能送到办公室。但是引资这种大事,他不要参加好,光是那个吃相,我就半个眼睛见不得,和猪一样,呼呼噜噜,磨牙咂嘴,贪嘴得很,见了肉就没命了。”梅爸说着笑了。
我的脸突然红了,我也特别爱吃肉:“鸡鸣狗盗,每个人都有长处。”
“对,当老板就是当乐队指挥,就是当炒菜的大厨,关键在于搭配协调。”梅爸很高兴我的悟性,“但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算把他看透了,贪吃的人贪婪,自制力差,到时候对手要和咱竞争,肯定先拿他突破,他不用上老虎凳,给两个银元就当了汉奸,不能不防,所以这次引资,就咱们几个是核心,其他人不过是敲边鼓的。”我的钦佩发自肺腑,五体投地,梅爸能当大老板,不完全因为梅妈的原因。
“你把单子拿下去给王会计,迟到的人效益奖扣五百,有迟到者的部门,部长扣五百,部长迟到的,扣一千。我昨天会上说得多严重,没进耳朵,不用通知,二月工资表直接造上。”
我讨好了一句:“经济杠杆,奖罚分明。”我把名单拿到财务室,王姐面露难色:“恐怕得给我们孙部长说一下。”
“你自己看着办。”我才不傻呢,替你想这事情。
有几个女的到财务室来探消息,看见我在里边,吐吐舌头,财务室是纯女性领地,也是五楼女性的集散地,经常偷空在一起讨论衣着打扮、化妆烫头还有打折商品。我自顾回了办公室,一帮女的在身后炸了窝:“吓死了。”
“我还以为老总要开人了。”
“还好只是个扣钱。”我坐了一会儿,就想起了安莉娜,出了一会儿神,她的腿现在怎么样了,机能恢复怎么样了,和程华东怎么样了,很多很多怎么样了。梅梅这一手太厉害了,直接把我的手机结扎了,安莉娜、安妮娜、程华东这些新号码,被一刀阉割,顺着抽水马桶经下水道进了皂河渭河黄河最后汇入渤海。
王姐打来电话,叫把要报销的票据拿过去,我起身到隔壁财务室,那帮女的看见马助理来了,赶紧回了各自办公室。我把票一股脑交给王姐,她没有细分又一股脑交给小陈,小陈也不细看一股脑加了数字,然后就把钱通过网上银行,打进了我的卡里。真好,真他妈好,赚了几千块陪护补助。
王姐要到斗门开发区的厂子去看账,我直接在财务室给司机打了电话,派好了车,她就紧着收拾东西出了门,只剩下我和小陈两个。我趴在柜台上:“小陈,刚才那几个女的叫什么?公司里的男同事,我基本都认识了,女的还是对不上号,知道名字的不知道是谁,有个印象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小陈热情地给我一一介绍,然后我又根据相貌特征,问了其他几个女的,终于问到了我的最终目的:“质量监督部,胡云婷,是不是那个烫个拉丝头,个头高挑,身材挺好那个?”
“你也注意女的身材呀?咯咯,不是,不是。迎新酒会你在的,她还唱了一首歌。”小陈边说边比划,哼哼唧唧故意埋汰人家,歌词唱成秦腔吐字,“景天四个好日子,兴想的四儿都能成。”
第二十四章 魂不守舍
更新时间2011-4-10 22:42:37字数:4662
贾宁今天没来,梅爸带着秦助理去经开区药厂看准备情况,顺路带上了我昨天下午去印字社弄的横幅——欢迎香港投资团检查指导。梅爸和中间人联系了,探明投资方只来三个代表,也算一个团。欢迎词是梅爸定的,不用“考察”用“投资”,不用“参观”用“检查”,显示信心,这四个亿已经非星火莫属。
这几天,整个公司一直在等待考察团的到来,梅爸时常打开手机,看有没有未接电话,一回到办公室就问小秘书有没有投资方的电话,又不停催促中间人,还不时打电话和深圳联系,询问行程。为此,梅爸变得心不在焉,和我们交代这件事,脑子却想着另一件事。而我,也为安莉娜的电话魂不守舍,听梅爸交代这件事,脑子却想着安莉娜为何不打电话,设想着种种可能。我想问一下胡云婷,又不好意思让她看出我的焦急,哪怕有个安莉娜“滴咚嘟嘟咚”的短信,也能安慰一下。我敢对天发誓,纯粹出于纯洁的关心,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她也是有男朋友的人,咱可不是兔子那种感情的骗子爱情的流氓,咱不会干脚踩两只船的事,更不会干撬人瓷砖挖人墙角的事,咱不是那种道德败坏的人。
筹备工作的重中之重是soho公社,它是华泰地产的门面,现在准备得差不多了,梅爸才带着我和贾宁过去看了一下午,梅梅和华泰的几个经理一直陪着。梅爸指出了许多不足,乍一看在挑刺,再一看是问题,别看他进入地产行业没多久,千事一理,经验丰富,都讲在了点子上,大家只有佩服地点头。“关键是正规,关键是正规,人家来考察,就是来看咱们的管理水平,楼盖得多高多大,人家根本不看。”
梅梅把所有问题都记了下来:“这些和施工方有关的问题,准备给他们开个会,董事长,你给他们讲讲。”“开会可以,我们走了,你再开,你是华泰董事长,该讲就讲,该拍板就拍板。”梅爸欣慰地看着女儿。
“不行,今天不能走,我以华泰的名义,请你们吃晚饭,老都不来,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走。”
检查前几个厂子,梅爸坚决拒绝宴请,他的理由简单而充分——我这不是吃自己的钱吗?对梅梅却笑呵呵:“好呀,你有什么吃饭的好据点?”“我请你们吃法国大餐,朋友开的,我去过一次,挺正宗,有黑鱼子酱。”梅梅说完,打电话联系“夜巴黎”西餐厅经理,定了包间,“我联系好了,那你们先过去,大厅里有人接,我把今天的一些问题趁热讲一下,半个小时后就到。”
梅爸笑得更加欣慰,干脆地答应:“好!我们先过去。”
梅梅趴在车窗给小郝交代了行车路线,转身就给几个经理安排:“开会,联席会议,他们工头以上的人参加。”车子驶出工地大门,一群民工蹲在工棚前,一人一只盆样大的搪瓷碗,用筷子翻搅着干面,呆呆地看着梅爸的车,只知道是车不知道是奔驰。梅爸拍了一下后座的胡桃木扶手:“真香呀,看那干面,多放辣子多搁醋。”突然话锋一转,“梅梅不容易,为了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在法国给一个教授当助手,蒸蒸日上。为了我,回来受这份罪,一个女孩子,真不容易呀!”
因为梅梅的家世,我曾一度以为她是自费留学,熟悉了以后,才知道她和那些“留学垃圾”根本不同,有邀请有奖学金,有补助还有工资,表面在读研,实际是给导师当助手,协助研究东方经济学。看来我早都应该放弃画画了,只迟不早。
在夜巴黎包间里坐定,我正在打量金碧辉煌的装饰,梅爸突然叫我给秦助理打电话,核心小组趁着吃饭再合计一下。我们边喝冰镇香槟边抽雪茄,等着梅梅和秦助理。梅爸就房间里挂的几幅油画,问了我不少问题,我一一作答。他兴致勃勃,叼着雪茄夸奖贾宁:“每个人都有长有短,在艺术上,我算是个文盲,文明就是教授,还是有文化好,把生意做大的人,都有文化底蕴。”贾宁今天话不多,一直不停地观察我,听了梅爸的话,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异样。我从上班第一天起就提心吊胆注意着别人的看法,也练出了些许敏感,感受到了他肚子里的讥笑,就看着他如何做答。贾宁抽了口雪茄,大口吐着烟雾,没有说话。梅爸浑然不觉:“文明,我为什么不搞上市公司,还是因为知识,只能是老太太卖鸡蛋,抠鸡屁眼儿,要不然也不必装孙子拉人家这四个亿,关键还是厂子里抽不出太多钱了,开饭馆的关门,赚了些锅碗瓢盆。”
我说:“董事长谦虚。”
贾宁也跟着说:“谦虚谦虚。”“妈的,搞网站的那些毛孩子,一年就赚十几个亿,富豪榜上都是他们,我们这一代人弄不来,只能搞实业,有多大个嘴就烙多大个饼,要不连锅都打了。星火的将来,就看你们了,搞上市公司,拆分再上市,我是把戏台搭起来了,就看你们以后咋挂胡子咋抡大刀。”
梅爸说了两个“你们”,指谁,我、梅梅还是贾宁,还是我们三个都包括?我和贾宁都没有反应,静静听着。
“梅梅是女孩子,有她的局限性,将来关键还是看你。”梅爸马上明确了目标,无所顾忌,“你贾哥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们这么些年,我也把他反复试验过了,将来绝对是你的好帮手。”贾宁脸上马上闪过一丝失落,又有些不服气,连忙看着窗外掩饰。没办法,家族企业后代继承,还是以梅梅的好恶为准,我也没有横刀夺他的爱,他恨我就随他去了,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找他当帮手。他野心勃勃,肯定要功高盖主,不敢盖梅爸,盖我没商量。
秦助理恰好赶到,毕竟年长一些,也好和梅爸闲谈,话题有所偏转,我和贾宁才摆脱了尴尬。
梅梅带着餐厅女经理推门进来,把女经理介绍给大家。那女的和梅梅年纪相仿,落落大方中有股风尘味儿,给大家递上名片。别看这个西餐厅不大,但整体下不了两千万,年轻有为。开胃酒上来,樱桃白兰地,女经理给大家递酒杯:“叫朋友来啊,叫朋友来啊,当然,您也多赏脸。”梅爸边品酒边给我交代:“喝点开胃酒,舌头上停一下再咽,麻醉一下味蕾,把对中国菜的记忆暂时忘了。”
女经理非常夸张:“哎呀,李叔是个行家!”
梅爸自傲得不得了:“除了不会生孩子,我弄啥不是个行家,哈哈。”
女经理很知趣地告辞,表情还带着歉意,带着两个厨娘打扮的女服务员走了,只留下了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侍。生吃牡蛎吃完后,接着大菜一个一个被传进来,要么衬着锃光瓦亮的布飞炉,要么盖着明镜生辉的保温罩。每上一个新菜,旧菜连盘子换了,餐具也跟着换。烤鱼配的是干白,我才知道面前这把宽刀是吃鱼专用的;煎牛肉配的干红,也有专用的刀叉,倒酒的杯子也各不相同;芝士蜗牛配着甜品,吃蜗牛也有专门的夹子和签子,还有一种半叉半勺的工具。
梅爸能很熟练地使用这些刀叉,看来吃过不少西餐,把自己那杯巴巴拉推到我面前,和我的拉斯凑成一对:“我血脂高,不敢吃这些。”然后用餐巾擦擦嘴,拽下来扔在桌上,很在行地评价:“冰淇淋上来了,就和咱陕西人嫁女子一样,最后上个丸子汤,丸子就表示完咧。”
梅梅笑着说:“不是,后面还有几道,冰激凌让你换口味的。这种法国大菜,一般都是吃个两道三道,我今天请客,让你们多吃几道。大盘子分餐,没有给每人弄一份,就是上菜速度快了一点。在法国有一次参加一个老师的生日宴会,吃了八九个小时,就吃了三道主菜,生日蛋糕才上来。”燕尾服听得频频点头。我真是羞先人呢,整天还以莫奈的信徒自居,却一个他的家乡菜都不认识,赶时髦去过比萨堡、汉堡屋几次,学会了使用刀叉,吃过麦当劳肯德基无数次,不过是手抓快餐,有个洋味儿,跟眼前这些精致的法国大菜难以相比。
果不其然,下来上了个烤斑鸠,吃完连面包一起撤了,再上了个肥鹅肝。我们叫梅爸吃,他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
秦助理也吃得皱眉头:“后面还有没有?”梅梅乐开了花:“还有,还有两个菜,然后就上蔬菜沙拉了。”
秦助理连忙说:“不要了,直接上沙拉,我和你爸吃点蔬菜。”
燕尾服照办,蔬菜沙拉配着奶酪端上来,盘子里摆着好几种洋菜叶子,没切也没用沙司调味,梅爸和秦助理作难地嚼了几片,又各自难受地吃了一块奶酪,用咖啡送了送才咽下去。梅爸非常感慨:“在法国,我家梅梅就吃了四年这东西,可怜的,呵呵,不好吃。”梅梅吃得很香:“哪能,一个月吃一次不错了。”
这个我相信,梅梅在欧洲的照片我都看过了,打扮随便自然,一副学生样子,当然在那边谁不认识谁,欧洲人也不讲究门第这些,回了西安就是惹人注目的公主,不穿givenchy就失了身份。
梅爸没东西占嘴:“那时候我到法国去看她,比现在胖得多,整天奶油面包,黄油香肠,现在瘦了!女孩子,该胖的时候就要胖,现在想胖都胖不起来了。”秦助理看着燕尾服笑了一下:“西方人讲究吃饭不说话,咱们中国人,就是在饭桌上才谈事情。”
燕尾服双手交叉握抱在小腹前面,回报一个乖巧的微笑。
一直不太说话的贾宁突然开口:“也说呢,要不然梅梅刚说的那顿饭,三个大菜,怎么吃了八个小时。”秦助理笑了一声,拿起一个蛋奶酥咬了一口,又看看燕尾服:“那也说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燕尾服这下“黄点”清了,微微鞠了一躬,轻轻拉开雕花门出去,又轻轻合上。
梅梅笑笑说:“说话,他们也认为餐桌是沟通的最好地方,餐不语,咱们理解得有些偏差,人家是嚼东西时不说话。”“哦,我有个想法,趁着都在,说一下,老总,大家都琢磨一下。”秦助理说着,想起梅梅刚才的话,放下蛋奶酥,咽干净了嘴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