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此刻让我们共同祝贺吧!今天,我们终于捉到了这个十恶不赦的妖怪!”
“快烧吧!赶紧烧死他!”
“对!快把他烧成灰!让他再也无法出来作恶!”
“他害死了这么多人,早就应该死了!”
“真是太痛快了!烧了他之后,大伙儿们都一起好好吃顿饭吧!”
。。。。。。
被吊起来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听着,仿佛即将被烧死的人并不是他。看起来丝毫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死亡的他,脏兮兮的脸此刻被不远处的无数火光映着,有些恍惚,说不出来的味道。
村长看着这个男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男人出现的那天,艳阳高照,暖风和煦,他正在田地里割着小麦,一个干涩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是哪儿?”把毫无预警的他吓了一跳,手中的一把麦子随即撒了一地。他方才根本没发现田地里除了他自己,还有其他人。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男人还衣着暴露——上身,下身只有一圈短短的粗麻布,着实令他大惊失色。
男人却不理会他的惊讶,自顾自地俯身捡起了小麦,又递给他。
接着他就把男人接回了家。
他问男人他的名字是什么,男人说他忘了;他问男人他从哪里来,男人说他记不得了;他问男人是怎么来到这个村子的,男人说有一天早上醒来,他发现身上脏兮兮的,有许多黑色的污垢和厚厚的一层灰。虽然当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记得,但却不敢走出那个山洞,总觉得山洞外有什么人在等他。
那时他问男人:“有人在等你呢,为什么还不敢出去。”
男人的双眸失神,说:“他们想杀我。”
在山洞徘徊了几天后,他最终还是走了出去,随后在附近的山泉中洗了洗身子,接着看到不远处有个村落,之后便一直走到了这里。
他那时还以为男人是乱世里千万可怜儿中的一个,便接济了他。这个年头,战争连连,此处为齐国边境,相较其他国家,还算是安定。
当然接济男人不是没有好处的。男人力气很大,一个人能顶上村里的十个男人。耕地、劈柴这种力气活自然不在话下,可男人的针线活能让他老婆自愧不如就有点不对劲了。令人惊奇地是他的力气大,可饭量却出奇的小,甚至比不上七八岁的小女娃。村长虽然好奇,但更多的是欣喜。
这他妈给他省了多少钱啊!对他来说男人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宝!多亏了这个男人,他家的粮食总会多出来好多。
男人常偷偷把剩余的粮食分给其他的村民们。为此他还生过一次气,因为他本想把那些粮食拿到镇里去卖。他的女儿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该嫁人了,所以他正在努力为女儿攒嫁妆。
男人却说:“我今后会努力耕作的,不会比这些少。”
他仍记得他那时的诧异。男人很少说话,那一次却说了那么多:“钱不属于任何人,再多的钱也有用尽的一天,不是你用尽,便是你的子孙用尽。粮食也一样,既然如此,给那些真正需要粮食和钱的人一些微不足道的善意,有何不可。”他无法反驳,只得照做。
不过也多亏了男人的行径,他才当上了村长。
男人虽然长得挺俊朗,招人待见,但向来不爱说话。即便如此,他任然是村里最受欢迎的人,女人们都想嫁给他,男人们则感激他给的粮食和木柴。他仿佛没有七情六欲一样,无论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春桃如何向他示好,他都是满脸的淡漠,无动于衷。
不过最奇怪的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连春桃都开始变老,男人却一点儿也没变,那张脸一如既往的年轻俊朗。最初的几年里人们也没多想,兴许人家天生这样,时间对他总是无限眷顾,可是慢慢地,十几年过去了,男人却依旧的年轻俊朗,一如初见。村里怀疑男人的人越来越多,这使他们渐渐地对男人不再像当初那般客气。可惜男人自己丝毫感觉不到村长对他的不耐烦,感觉不到别人对他的指指点点,也感觉不到别人的衰老与自己的怪异。
终于,长久积累的柴火在某天彻底地燃烧了起来,那熊熊的火焰让男人身陷囹圄。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时候开始,村子里的人莫名奇妙地一个接一个的染病、死亡。这时候有人开始说,一切说不定都是男人搞的鬼:他之所以力气大而饭量小,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变老,就是因为他把村里所有人的精气都吸走了。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如此之快,只短短两三天,村里还活着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个说法并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
的确,疑点太多了。
不明不白的身世,永不衰老的面孔,令人惊叹的力气,不可思议的饭量,格格不入的性格……这些疑点使村民们将矛头全部指向了男人。
他们将男人捆起来,几个月不给男人饭吃,也不给男人水喝。村子里依然有人染病,依然有人死去。可男人几个月不吃不喝,依然体力充沛,精神饱满。这无疑增加了人们的恐惧,也使得他们更加深信不疑。
在第五个月的时候,男人逃跑了,正当村民们惊慌失措的时候,村长发现男人正在自家的田地里给他耕地呢,就像五个月前一样,就像在以前那些安静的日子里所做的一样。
“村长,快点开始吧,烧他娘的!”
粗犷的声音将他从他的思绪中拉扯回来,他将头扭过去,不再看男人,然后朝着人群点了点头,以表同意。
众人将男人架在树干上,底下铺上许多干草,然后又各自把手中的火把扔到干草上。村长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看着,突然就后悔起来,男人其实是善良的,这一点他毋庸置疑,只是面对人群的怒火,他不敢为男人申辩。
火苗“嗖”地窜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旺盛起来,很快覆盖了男人的躯体。
几十分钟后,火焰越来越小,最后连火光都消失了。
地上的干草被烧成一堆灰,捆着男人的绳子一定也已经成了灰,跌落到底下那堆灰中躲藏着。男人身上的衣物同样化作烟灰散去,兴许已随风飘落到了很远的地方。
只是男人依旧在那里,毫发无伤。
人们都惊呆了。他们傻傻地站着,没人动也没人说话,仿佛时间冻结了一般。
顷刻后,男人什么也没说,浑身地,转身离去。
似乎就要走进那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