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其实拥有很强大的力量。
好的、坏的,是是非非,善与恶。
在心裡默想是一回事,将其付诸言语却是另外一回事。
无论出自何种心态,好的坏的,善与恶,真实或虚假,一时兴起,一时恼怒愤恨──无论是谁都必须为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起责任。
没有任何理由藉口。
逃脱不了。
他比别人都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祸从口出、一语成讖。
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古人的教诲。而是必然遵守的準则。
稍微不慎,就可能铸成巨大危机。
──他比谁都来得明白。
*
h昏时分,夕y餘暉将景物染上淡淡橘红,夹道两排绿意盎然的小叶欖仁,圆润光亮的叶子也被镀上一层微金的暖se,夏季的太y直至现在才将热度稍微降低,偶有一两名行人悠閒地走过白灰砖人行道。
右手边,青青稻田绿波荡漾,水光闪烁瀲灩,倒映着楼房农舍模糊的影子。
左手却是下班时间,车子逐渐多起来的宽阔柏油路。
身穿附近社区高中蓝se直条纹制f,唐树影站在田边,不动声se地融入寧静与繁乱j织的景se,望着马路对面重划区裡,正在施工、半成型的住宅,清秀的眉眼略带忧虑。
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天se越来越暗了,他才倾身拿起脚边的书包,及肩的黑髮随之散落至身前,他从口袋拿出橡p筋,随手拢起。
地上拉长的影子不知何时多出两道,两名穿着与唐树影相同制f的少年出现在他身后,唐树影并未回头,似乎早已察觉。
「诚言,晴风。」他淡淡地打了招呼。
「嗨,小影弟弟,」任晴风散漫轻佻的语调响起,「这次又是什麼事我正要和十班的正m去联谊呢。」
「天家传令让我们收无主魂。」
「收魂天圣四姓那群傢伙不是一向抢着去做吗」这次是李诚言一贯不耐烦的声音。
「聂家没空,而我们离地点最近。」唐树影解释。
两人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路灯像是有所感应般,啪地瞬间亮起,照亮昏暗的街角;下班时间,建筑工地空无一人,鹰架沿着水泥外墙往上爬,高处有块塑胶布随风扬起,唰啦地响着,苍白微弱的光芒洒进尚未装设窗户的洞眼,那p黑暗深得令人难以透视其中。
「诚言」
李诚言闭上眼,双眉紧蹙,像是在思考什麼,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不在裡面,」他抬眼,缓缓答道,「但是的确在这p区域,或许在更后面的房子。」
「那,总之先走近一点辨认确切位置吧。」唐树影率先迈开脚步。
「也好。」
「哎呀呀,小言言的感应总是这麼厉害呢。」
「你刚刚,叫我什麼」
任晴风以听不出是褒是贬的语气讚嘆了句,不过显然关键词很成功地激怒对方。唐树影只好停下来,默默嘆口气,转过身面对两人,果不其然,李诚言正十分不悦地瞪视任晴风──虽然他平时就保持着足以吓哭小孩的兇狠脸孔外加随时随地杀气外露,不过毕竟是认识已久的友人,唐树影还是能从他chou搐的额角看出一些端倪──反观另一位,依旧保持閒适的微笑,彷彿某人的怒气与他丝毫无关。
「小言言啊。」他伸手拨拨瀏海,淡褐se的头髮在人造光底下闪烁,嘴裡毫不犹豫地火上加油。
「晴风,别闹了,」在李诚言爆炸之前,唐树影开口阻止,责难地看了任晴风一眼,从小到大,任晴风永远以惹恼李诚言为己任,这两人j乎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候。他皱眉,又强调一次,「别闹了,如果魂魄在民宅内,事情就更麻烦了。」
「反正无主魂无法在裡头多待啊,等一下就是了。」任晴风无所谓地耸肩。
「看来是没这必要,」李诚言哼了声,瞇细眼,望向近在眼前的建筑工地,「他回到这裡了。」
「哦,这次的探子很準嘛。」
「嗯,不过没听说最近有什麼s动,」唐树影沉y了一下,「想来应该不是倀厉,直接进去吧。」
边说着,他从口袋拿出一张长方型的薄纸揉进掌心,再摊手时,有团明亮的火球浮空,飘在他身前。
眼前的黑暗顿时被驱散不少。他举步走入冰冷的水泥墙内。
「等等,让我摘p叶子。」任晴风随手折了水沟旁的野c,才跟上脚步。
粉尘的气味衝入鼻腔,尚未装修的屋内十分空旷,菸蒂,檳榔渣,空饭盒及饮料罐散落一地,油漆桶和工具箱也随意堆置,显得有些凌乱。
唐树影站在玄关环视周围,而后彷彿捉摸到什麼似地,向着其中一处低语。
「现形。」
夜晚凉爽的清风颯地从窗户灌进来,外头塑胶布唰啦的声响在一p沉静中更加明显t感温度似乎下降了一些。
像是墨染般,从朦朧而逐渐清晰,一个人形赫地出现在角落,安静地与他们对视。
「晴风。」
「知道知道。」
任晴风漫应,将手中的c叶就着火球点燃后捻熄,鬆手任其掉落在脚边,冒出裊裊轻烟。
他念道。
春蚕到死丝方尽。
霎时,白烟像是被赋予生命般窜起,宛若灵动的蛇,朝不远处的人影蔓延,在他身周迴旋缠绕。
唐树影随即掏出一张冥纸点燃,闪烁间隐约见得粗糙的土se表面有j笔黑se线条勾勒,似乎绘製了某种图样;他将其往前拋飞,冥纸在虚空中燃烧殆尽。
空灵的鸣叫声响起,彷彿谷底回音似地悠扬,一隻夜鶯自飘散的餘烬幻化而出,噗啦啦地挥动翅膀,顺着轻烟的方向飞去,停留在人影之前。
那一刻,白光闪现。
「我们走吧。」唐树影说。
光芒散去后,夜鶯与人影双双消失,餘下的j缕轻烟也在空气中迅速消融。
他跟在两人身后踏出空洞的建筑物,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
依旧一p黑暗。
──不过他知道,夜鶯会引领无主魂至他该去的地方,无论冥府,还是轮迴。
至少,他会免去茫然地待在人世而无人祭祀,最后面临消散无踪,或者,成为倀厉而被镇杀的命运。
这是他们能为他做的。
唐树影吐出一口气,露出浅笑,沐浴在路灯苍白的灯光下,安然步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