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赴勇胡马关山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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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扩颔首道:“便是朱参赞有见识,辽人必定是假意示弱,以愚我耳目。刘员外所报亦非虚言,此地息战多年,疏于军事终究不假。”杜迁起身道:“不论恁地说,宋辽难免一战,小可却只省得厮杀,掌管了数年酒店,闲得手掌上也长出癣来,今番只待上阵杀胡狗便了。”
刘宗吉内心波澜起伏,吁一口气,颤声道:“宋、辽交兵,某献门来归,今后便一生一世是大宋人了,某愿往宋军大营将此声息禀与童宣抚使,立些微末功绩,也图个日后安身立命。可否?”马扩立即答应。刘宗吉又恳求:“贸然前往,恐将小可认做细作。若携将军文信,便无差池。”
马扩思虑片刻,便握管修书一封,备言汉儿刘宗吉忠义,愿献涿州城门以降,今秘至宋营禀报机密军情云云。刘宗吉捧信入怀,如获至宝。马扩又道:“本官临行时,宣抚使赠履一双,一发送与你做个信物。”便着小厮将靴取来,看时,却是一双新崭崭狮儿踢井官靴。刘宗吉内心涌出一阵莫名的激动,定定神道:“小可只携一只前往。靴本成双永不分离,愿早与将军相会,便是幽云归汉之时!”众人闻言,尽皆动容。
刘宗吉即时拴束了包裹南行,马扩便派朱贵、杜迁、宋万于路护送,朱武同往河间府宋营复命。段景住本是涿州人,熟稔当地山川地理,留下相助马扩。此段按下不表。
却说宋江及一干头领旬日之前闻李应、杜兴在辽国终遭屠戳,十分悲痛。宋江垂涕痛哭,屈指算来,一百单八生死兄弟已去其四。一日宋江在军衙内翻阅史书,正在嗟叹古今兴替,忽然,白胜、时迁来见。
宋江放下书卷,略略叙礼。白胜道:“李应、杜兴二位哥哥死得凄惨,虽杀了几个胡狗,终究是鱼死在篓里,小弟们都心怀不忿。”宋江仰面闭目,黯然道:“主上意在招降,我等来到边境便作不得自身的主,唯听命而已。”时迁道:“叵耐史成那厮,不降便罢,颠倒拿俺兄长的人命邀功,又是一个黄文炳、‘黄蜂刺’,真真可恨!”
闻及“黄文炳”,宋江心头一紧,道:“昔日落草时为给晁盖哥哥报仇,处死了恶贼史文恭。史成却是史文恭的兄长,可惜宋某不知,否则怎能教弟兄们去白白送死?”
白胜目视宋江,欲言又止。宋江示意且讲。白胜道:“哥哥,小弟近日听到些碎乱言语,却是要坏我兄弟义气,小弟兀自不信,但若不禀哥哥知道,又怕有些兜搭。”宋江皱眉,见白胜、时迁神情焦虑忐忑,料是有何事体对军中不利,正色道:“兄弟请讲,便是天塌,宋公明也要站起来撑着。”
白胜拱手道:“军中传言,晁盖哥哥的死有些蹊跷。昔日晁盖哥哥要下山攻打曾头市,哥哥不曾阻拦。当晚曾家军固守寨栅,并未分兵设伏,晁盖哥哥夺路而撤,缘何迎面撞出伏兵?又,伏兵射箭多矣,为何偏偏射中晁盖哥哥那支箭上有字、喂毒?莫非史文恭只射一箭?再者,史文恭为人简傲,却从未自夸射死梁山泊主,全无居功之言行。总之疑窦甚多,都说公明哥哥有……有谋逆之嫌。流言不一而足,已传入不少人耳中。小弟虽觉得含糊牵强,但毕竟对哥哥不利,便来报知。哥哥休怪!”
宋江面色发白,又惊又怒,拍案道:“滑天下之大稽!”时迁道:“小可营中也有三五个男女厮聚,乳猪拱奶也似蹭头咬耳朵,一探听原来也是这些言语。小弟怒极,当下将那几人都治了罪。”
宋江起身,单手按剑叹道:“宋江自诩忠义,惟神明可鉴,若真有此心,皇天不佑!”时迁道:“流言蜚语在盆沿儿上敲敲打打,便要离散人心。好事的再添油加醋,这雪球越发滚得有车轮般大。”宋江道:“如此,却是要置某于死地,瓦解我军心,好一条毒计!”又问:“此等言语从何而来?”
白胜道:“高阳关前,辽人零零落落来降,多如此说。”宋江暗暗心惊,前几日尚无流言形迹,今日白胜、时迁二位走报机密步军将领察知,可见其传播之速。宋江无奈道:“定是辽人细作混进归顺大宋的百姓中,散布流言。奈何马扩使辽前与童宣抚使约定,请勿妄杀降人,用安燕人之心。”叹口气,怅然若失。白胜道:“‘曾家军不设伏兵’、‘史文恭不自夸射死梁山泊主’,这些悖乱言语皆立足曾头市。小弟也参与凌州一役,只记得曾家老少被杀尽,知晓晁盖哥哥故事之人定与曾头市人瓜葛匪浅。捏造流言者莫不是史成那厮?”
宋江恍然大悟,李应、杜兴甫一殉国,流言便起,怕真是史成见梁山人马来征辽,动了公报私仇之心。又见白胜本一村坊闲汉,却有恁般见识,不禁对之刮目相看。宋江凝视细想,方才对白、时二人的来意瞧科了八九分。
白胜、时迁一齐拱手道:“哥哥,小弟愿往杀史成,以断绝流言,亦为李应、杜兴二位哥哥报仇。”宋江并不吃惊,问道:“怎生报法?”时迁横掌在颈,作势轻轻一割。宋江叹道:“童宣抚使明令,不得杀辽一人,倘或昏迷不恭,定有措置。若杀史成,便是大宋启衅。即使是暗杀,亦怕会疑心到我梁山旧部头上,徒自授人以柄。此事尚须从长计议。”
白胜道:“小弟昔日随晁盖哥哥劫了生辰纲,不想露了形迹,下在济州大牢,捱不得刑招出了晁盖哥哥、吴军师等七人,此事小弟心内一直有愧。现今直想杀了史成,再为晁盖哥哥敬香时,小弟也有话说!”言讫双目垂泪,拜倒在地。时迁道:“小弟昔日在祝家店偷鸡,被人拿了,李应大官人修书缄前往祝家庄救俺,此恩德难忘。小弟同去,使出那秦王宫室盗狐裘的手段,取史成性命,管教神鬼不知。”宋江问:“莫不是已有谋划?”二人凑近前来,附耳低言如此、如此,宋江不住点头,呵呵发笑,笑中却含着眼泪。
五月中旬的易州暑气蒸熏,易州虽不似中原都市繁华,亦有宽阔街巷、车水马龙等诸般富丽气象,白胜、时迁贪看异域景色,不觉日暮,投个客店安歇了。天边彤云飘来,顷刻细雨纤纤,涵混雨烟里隐现万家杨柳。
翌日二人分开,时迁在城里大宽转地行走,专记瓦青漆白的富户,又与乡党搭讪,晓得谁家为富不仁,夜晚便操起那飞檐走壁、跳篱骗马的勾当,从高墙大院运些金银珠宝出来,白日里肥酒大肉替官人、财主花花,见了贫儿乞妇更要周济。
此地风俗与大宋一般,燕京茶肆亦开设双陆局,或五或六,多至十。白胜一头扎进“柜坊”,与人厮赌不休。“柜坊”招民赌博,是天下的一处混浊世界,三教九流但教得闲,莫不在此掷些银子。白胜本是安乐村一个嗜赌闲汉,今番如鱼得水,出手又豪阔,赢了请大家吃酒,输了亦只一笑,数日后便与众赌徒打得火热,其中也有史成庄上几个庄客。一日庄客引来一人,唤作“李司”,甫一照面,白胜心头突地一跳,直觉面熟得紧,却想不起是兀谁。厮混熟了,即将这念头抛之脑后。
柜坊里有个出九唤作于三,原是此间一个破落户,流落多年,结交些公人,不事农商,只平日里干些放钱、抽头、倒卸的勾当,因养了不少无赖和懒汉帮闲,众人对他也畏惧三分。自白胜来了,却有些抢于三的风头。
这日白胜捋着袖管,一脚踩着凳子傍猜,一群男女围着大呼小叫。没等开塞,傍边一人挤进,扔下一锭银子叫道:“我要先赌这一搏!”白胜抬眼瞧科,认得他是于三的人,不予理睬。那汉子叫道:“干鸟么!你等聒噪,却兀自求不理神仙。老爷的银子便不是银子?”白胜瞪眼叫道:“你没眼,没见正搏这一桌?今儿日头高,不知哪只蛆壳晒裂了,蜕出来个你,惹老爷没鸟耐烦。去、去!”那汉子手指白胜怒道:“我认得你,休仗着银子放刁,老爷的拳棒候着哩!”白胜笑道:“你是于三的狗,敢情吃狼给日了,尾巴都没顾上夹,来这儿瞎汪汪。”
正围着赌的一圈闲汉,听二人言辞冲突,便放下骰子噤了声,等着看热闹。屋内稍静,便有人嘬口吹哨起哄,也有的趁机在桌上摸一把散碎银子。
那汉子叫道:“易州城没你这号人,你敢通个名姓吗?”白胜道:“你教通便通?名姓不打紧,只是天王老子见你生得不周正,教俺来加些做工!”顺手抓起一把骰子,掷了他一头一脸。那汉子大怒,怪吼一声,挥拳来斗,白胜也猱身扑上。
原来那汉子不是一人,身后立即有六七个泼皮涌上前来,白胜平日里赌钱吃酒厮混的一干人也帮白胜厮打,霎时赌坊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有吓跑的,有起哄的,有钻在人缝里打太平拳的,桌子被掀翻,凳子乱飞,混战了一阵儿,却不见了白胜,两拨人哄哄然追出门外,撇下满地狼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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