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鼎沸，一细听，知是王倩、江五和赵天明三人找到了那个李拐子，由赵天明驮回来了。
英子道：“大哥，你暂时舍弃一下朋友，只把英子当作亲人，继续讲，好吗？”
李虎遂继续讲孙悟空大闹天宫，讲到太上老君把孙悟空放进炼丹炉时，英子睡着了。
李虎蹑足出了英子房间，轻轻带上房门，看见王倩和江五正在堂屋里给那个李拐子治疗脚伤，江五给那淤肿膨大的脚涂上烧酒。李虎是个行家，只见李拐子一只右脚整个被人打斜两至三折，就是华陀再世也无法恢复原形，这只脚铁定是废了。
那李拐子小小年纪竟然没叫一声疼痛，紧咬牙关躺在临时的医疗台上。
赵天明引李虎出屋外，告诉李虎，说：“这半小子身无分文，竟然去逛窑子，只打断脚，算便宜了！”
李虎摇头：“这样一来，龙叔两口子更难向他的亲戚交差了？”
赵天明道：“李虎兄，这一回你的脑袋没转过来：一个人家，十四五岁的儿子就去逛窑子，被打断脚，出这样的丑事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他们应该向龙叔赔罪才对啊！”
李虎笑了：“有道理！”
第九十章 王倩放狠话
翌日晨。
李拐子现在成了名副其实的拐子，王倩替他做了接骨缝合手术，因为右脚部跗骨、跖骨、趾骨三处全被打断，幸好王倩医术高明，总算把数处断骨依样接上，但脚的外形发生弓形变化，右脚变成脚尖踮地的直立式，这么严重的损伤，没有半个月的消炎镇痛过不了关，在台桌上至少得躺一个礼拜，龙海生想趁早送他回无鬼村的愿望落空。
王倩在后院一早起来，便要去前院替李拐子换药，下楼来遇着龙海生，遂将李拐子的伤势汇报。龙海生气极，说：“这样的痞货还劳累王长官给他医治，我真是作孽！”
王倩道：“龙叔，事已至此，埋怨无益。你还得找个人照顾他才行，七天内他下不了床，吃饭、屎尿、洗澡都得有人照顾？”
龙海生没想到一连串的麻烦这么多，心想：谁会愿意服侍这样这个人渣，出钱都没人干！
王倩提议：“龙叔实在想不到人，我安排唐破吧。”
龙海生道：“不，我知唐破年纪虽少，却也是你们的人，让天厚做吧，他和这痞货好歹是堂兄弟！”
王倩道：“你那侄儿太忠厚，镇不住李拐子，做不了这事，还是唐破好，人我替你安排好，唐破的工钱你看着给。”
龙海生道：“我按市区一级护理付工钱！”
王倩来到前院，叫醒唐破下楼，把各种药丸指给唐破记住，说：“我和五姐都很忙，以后护理伤口以及帮助李拐子吃饭、洗澡、屎尿的事都交给你了，你现在看好我怎么做？”
此时，王倩穿的是大口的秋装，唐破看见王倩弯腰替李拐子拆脚上纱布时，李拐子探起半个头来，一双贼眼贪婪地从王倩胸前的领口望进去，唐破悄悄摸到李拐子后面把他的头“邦”的一声压倒在台桌上，李拐子哇哇地大叫大骂，唐破弯过李拐子的一只手塞入他的嘴巴，李拐子叫不出来了！
王倩问唐破：“你这些动作跟谁学的？”
唐破道：“不用学，我看李叔就是这么做的！”
王倩笑，火速往后院，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吉丸要代表火田俊六（按：冈村宁次的前任，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和汪精卫去劝说方先觉正式投降。
王倩四人迅速用过早餐，全部穿上鬼子服装，集结装束，李虎扛上了龙泽南那把轻机枪，赵天明则戴上了头套，他将担负起一个特殊使命。龙国跑来报告：“游击队员已经到达指定位置。”
王倩看着怀表，命令：“二十分钟后，让他们准时开枪！”
龙国领命去了。四人迅捷上山走龙潭后山扑向天主堂后门，走到天主堂后门对面小山时，才用了十五分钟，赵天明看着中间隔着的一片水田和池塘以及对面后门口的鬼子守卫，提议道：“王长官，把这一片水田改成瓜果园，一直连到对面，等到营救方军长时就可以化妆成菜农。”
王倩道：“来不及了，上面要求在年底以前无论如何要把方将军接回去！”
五分钟到，城内枪声四起，火光冲天，后门两名守卫今天看上去很勤力，并不为外面的枪声所动，直到枪声逼近天主堂，天主堂屋顶的瓦片哗啦啦下掉，两名守卫才冲进屋内去了，王倩四人一路狂奔扑向天主堂后门，江五和李虎踏足上楼飞身上了天主堂屋顶，王倩和赵天明纵身进了二楼方先觉房间。
方先觉今天病情特别严重，脸色苍白如纸，两颊凸起，频繁地拉稀加上发高烧，房间里臭气刺鼻。方先觉告诉王倩：“伊仁刚才来说，佐佐木很快就要来替我看病，吉丸却要迟些才能到。”
王倩道：“兄长，我决定把唐破安排回到这里来照顾你！”
方先觉道：“他一个孩子，好不容易自由了，又来这个魔窟，你怎么狠得了这个心！”
王倩道：“唐破已经是一个战士，必须服从命令！兄长，另有一事，这位兄弟叫赵天明，是葛先才部的一名营长，他刚刚从鬼子的流动二营出来，我决定让他重新回到流动二营，这次鬼子要把你的残部改编成先和军，你不过是个挂名的军长，我们会想办法从鬼子那一面提出让赵天明来担任副军长，你心中先有个底。我们今天全都来了天主堂，为的是向兄长表明一个态度，你今天向吉丸老鬼子的一言一行，都是出于我王倩的授意，组成先和军，是为了让众多被俘的兄弟们争取生存的机会！”
方先觉对赵天明说：“天明兄弟，你也要背上汉 j的骂名了！”
赵天明握住方先觉双手，说：“比起军长所受的痛苦，天明不值一提！”
这时候，传来至少三个人上楼的脚步声，王倩和赵天明才隐了身，佐佐木、伊仁、佐藤和吉丸一道进来。吉丸闻到满屋的臭气，责备伊仁道：“伊仁君，你怎么能让方将军住在这样的环境中，方将军都病成这样，身边也没个护理人员！”
不待伊仁说出一番自责自谦之词来，吉丸已赶至床前捧起方先觉枯干的双手，动情地说：“将军，吉丸因事耽搁，延误至今日才来看望你，对不住将军啊！我已备好专车，接将军去南京，住最好的医院，请来帝国最好的专家，将军病成这样，是帝国的耻辱啊！”
方先觉吃力睁开双眼，攒足一口气力回答说：“我奉命守衡阳，城破未死，愧于国家，但愿病死衡阳，以赎罪愆，如强我离去，宁可就戮！”
吉丸拍拍自己的脑门，他想不到方先觉枯竭之躯竟如此强硬，佐佐木医生道：“方将军是今世之名将，吉丸君深谙中国文化，回去劝劝总司令，学一学《三国演义》中的曹孟德，就放了方将军，如此才算真正的帝国风范？”
吉丸回头横了佐佐木一眼，用日语低声警告佐佐木道：“好好做你的医生！”
吉丸打一个哈哈道：“将军对衡阳的眷恋之情令人感动，这个问题先搁在一边，我受火田俊六司令官所托，请将军召集旧部组成方先觉大东亚和平军，将军应该没有异议吧？”
方先觉大口出气，胸口急烈起伏，佐佐木急忙上前听诊方先觉的胸口，回头向吉丸喊：“吉丸君，方将军心跳严重超速，请你不要用威胁口气对我的病人说话！”
吉丸双手一摊，说：“我刚才没有任何威胁，用词非常文明！”
方先觉一个侧身将头转向床里，看见王倩从床底探出脸来，用唇语命令方先觉：“兄长，答应吉丸！”
方先觉双眼榨紧滚出两滴男儿泪，他的心在发出一声呐喊：苍天呐！请你为我方先觉作个见证，我方先觉万里纵横，誓死抗敌，何曾惧过一死！我今天是听命于蒋公，听命于被俘兄弟们活命的希望！
方先觉将头转向吉丸，说：“方先觉降汉不降曹，我愿归顺南京汪精卫政府，我的残部收编为方先觉和平军，军长还是我！”
吉丸心中蜜水直流，连声道好：“好好好，不过将军身体欠佳，还得任命一个副军长主持日常工作，我提议就从葛先才、饶少伟、容有略三位师长当中选出一个来，将军认为如何？”
方先觉吃力摇头，说：“他们三个都不适合！”
吉丸问：“为什么？”
方先觉道：“因为他们的骨头都比我方先觉硬，他们的脊梁弯不下去，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咬舌自尽，不象我方先觉为求一口苟延残喘，才向你们低头！”
吉丸摇头说：“将军何惧一死，大家心知度明，你是不忍心你的被俘官兵被皇军取决，这一点，我们不再讨论，将军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方先觉道：“有一个，这人的级别不高，衡阳城未破的前三天，他竟敢撞入我的指挥所，说，这仗没法打了，不被打死也会被饿死，我们投降算了！”
吉丸问：“这人叫什么名字？”
方先觉道：“他叫赵天明。”
吉丸问：“赵天明有没有被俘，关在东洲岛还是关在哪个流动营？”
方先觉道：“他这种人百分百会选择被俘，至于关在哪里，至于我的部下官兵被你们关押时是多少人，现在还剩下多少人，你们会告诉我吗？如果我所料不差，我的那些受伤的兄弟们早已十去其七八了！”
吉丸道：“没有这么离谱，我会命令东洲岛及各流动营把名册登记交到将军手上来，至于赵天明，我们一定会找到，让他接受将军的任命！”
方先觉道：“那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了，我该睡觉了，也无法起身来恭送吉丸先生！”
吉丸心中冷笑，想：方先觉，在我吉丸这里打如意算盘，你把我当三岁幼童！
吉丸盯住方先觉，说：“将军，我们皇军方面，事事迁就你，我今天也交一个底线给你：你必须跟我去南京！”说完，走向门外往楼下一挥手，七八个持枪鬼子冲上楼来，还扛来一副单架。
一只女人的手很温柔地套住吉丸的脖子，一把枪顶住吉丸的后脑，吉丸被迫笔挺地立在门口，一个头套大汉用枪指住伊仁和佐藤，佐佐木要拔枪，赵天明指指屋顶上，屋顶上露出两把枪嘴，一把伸长着是一把日式轻机枪。
七八个持枪鬼子冲上楼来，见吉丸立在门口表情怪异，问：“吉丸长官，奉您的命令，我们来抬方将军？”
王倩把枪嘴顶紧了吉丸，吉丸命令：“现在不用抬了，你们下去吧！”
鬼子们哄哄地下去了。
王倩摆手让赵天明收了枪，责问吉丸：“吉丸先生，你在我们手中生活了一段日子，每天过的怎样？方先觉是我的兄长，他在你们这里，过成什么样子？”
吉丸讪讪道：“王长官待我以上宾之礼，吉丸终生难忘！”
王倩道：“吉丸先生，我也向你交一个底，我的兄长他誓死也不会去南京，他若因你所逼而有三长两短，你还要回去南京，千里路迢迢，你如果可以活着回到南京，就算我诺大中国无一个有用之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做我王倩的仇人，必死无疑！”
王倩向屋顶轻呼：“上面的兄弟，留下一个照住吉丸先生的脑门，其余的下来，扯呼！”
江五和李虎从后窗口无声地翻了进来。王倩命令吉丸：“吉丸先生，你去后窗口招呼下面两个守卫上楼来，我不想轻易杀人！”
吉丸去了后窗，由江五监视着往下喊话：“你们两个，到楼上来一下！”
王倩趁空对佐藤道：“佐藤君，你把唐破安排来照顾方将军！”
佐藤和伊仁都点头应承。
王倩向佐佐木深鞠一躬，说：“您照顾我的兄长，王倩永怀感激，从前得罪过您，多多海涵！”
后门守卫见楼上上官相招，屁颠着进屋上楼。
王倩一挥手，四人穿窗而出，往对面小山狂奔而去。两个守卫哈着腰向屋内报告，吉丸正被一团烦恼纠着，一挥手：“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两个守卫拨浪着头下去，想：吉丸老鬼中邪了！
吉丸抬头看着屋顶那一把还在摇晃的机枪，害怕着，往门口移动。
佐藤道：“吉丸君，上面没人了！”
吉丸埋怨道：“你知道怎么都不命人追捕！”
佐藤道：“美女长官说不想轻易杀人，不是吓唬人的，我是担心吉丸君您的安全哪！”
第九十一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王倩四人回到李旺财家后院二楼，着手商量让赵天明回到流动二营去，得出的方案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李旺财已经在收集流动二营监官小泽的资料。李旺财进来汇报：“小泽，全名小泽新野，日本东京近郊茨山县人，生于1916年，东京林业局第三中学毕业，1936年入伍，入伍前，从事贩卖动物皮毛生意，家境殷实，入伍后，一直从事流动营监管工作。”
王倩道：“从资料上看，与老赵所说没有什么出入，做过生意的人自然注重钱财，讲究实惠，对战争不感兴趣也在情理之中！”
赵天明道：“人心隔肚皮，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要是看错了人，我个人牺牲事小，给国家造成损失事大？”
李虎道：“小泽到底是个男人，不妨把他请到刘家村，我和老赵陪他喝一次酒，灌醉他，探探他的深浅，他是人是鬼难逃我们这么双眼睛！”
王倩道：“李大哥这个办法虽笨，却直截了当，五姐掌勺，必要时也凑一把！佐藤要么中午要么下午必定会来这里请唐破去天主堂上班，让唐破带口信给伊仁，约小泽见面。”
江五顾虑：“要是小泽和伊仁一道来就麻烦，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倩摇头：“小泽今年二十八岁，伊仁应该是二十一到二十二岁，不是一个年龄段上的人，小泽敢一个人来赴约，都要冒风险，更不可能牵连伊仁。”
李旺财去前院叫唐破过来。
唐破接到王倩让他重回天主堂照顾方先觉的任务，不仅没有半分犹豫，反而因为可以不再照顾李拐子而高兴，照顾方先觉与照顾李拐子完全是两种不同性质的工作，方先觉受四万万同胞景仰，而李拐子是人人唾弃的人渣。
中饭前，佐藤果真来了，李旺财迎出屋外，急忙在堂屋里摆下酒宴，把那躺着李拐子的台桌移至大堂屋的后角。佐藤想看望一下英子，让唐破去请英子，英子在房中听闻佐藤的声音，却已开门出来，以日本人的礼节向佐藤施礼，佐藤请英子一道入席，英子却拒绝，说：“我大哥不在，我不能随便与男子同席！”
佐藤本是把英子当作同乡，又念及龙泽武士已经殡天，才在心中格外牵挂，听了英子的理由，哭笑不得。佐藤原本对李虎没有什么好印象，自从见李虎用一颗赤胆忠心对待龙泽南以后，印象大有改观，遂问英子：“你大哥有来看过你吗？”
英子道：“大哥昨夜很晚才来看过我一次，今日却不见影子来！”
佐藤安慰道：“你大哥有很多工作要做，一有空，他一定会来看你。”
英子回了房去，席上便只坐着佐藤、李旺财和唐破，佐藤一面饮酒，一面说出要请唐破回天主堂去照顾方将军，唐破一一应承。佐藤递给唐破一张新签的特别通行证，上面盖着防区的公章和佐藤的亲笔签名，通行证上写明：城西防区内勤人员唐破奉命调往天主堂看护方先觉，见字来往皆予以放行。
佐藤酒醉饭饱，辞了出门而去，李旺财追着去送，屋角里台桌上的李拐子对唐破大叫：“唐破，打一碗饭来给我吃，多拣些好菜来！”
唐破骂道：“去你娘的，老子不侍候你了！”
李拐子低声：“唐破，我们好歹是拜过把子的，我还是你大哥哩，你如今攀附着日本人当汉 j，你好好侍候我，我回去便不说给村里人听！”
唐破冲去屋角“邦”的一拳击在李拐子身上，喝道：“你自己叫自己是狗汉j，不叫，我今日便打死了你！”说着一拳又一拳猛击。
李拐子向楼上大叫：“李天厚，快下楼来帮我，唐破要杀我啦！”
李天厚哆哆嗦嗦下来，站在门角处却不敢吱声，两边屋里的女人都出来，却也只是看热闹，并不劝架。李天厚请表姐龙萍说说好话，让唐破放过李拐子一马？
龙萍怒道：“这种货打死了倒干净！”
李旺财跑进来扯开父亲：“你打死了他，老龙两口子要遭罪啊！”
李旺财与唐破来到后院，江五已经替唐破打好了包裹，对唐破道：“唐破，你冯叔不在，我就是你的长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这次去天主堂，是自由身份，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一趟。”
王倩道：“唐破，随时随地都要留意鬼子的动作，一旦发觉鬼子有什么不利于方将军的情况，就找借口回来汇报，你现在的身份比我们谁都方便，特别是，替老赵约小泽的事千万别忘了！”
李虎道：“唐破，我一辈子都欠你父亲的，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这条命随时可以还给铁佛爷！”
唐破道：“李叔，过去的事情不去想了，我爹说，他把他一生的好运气都给了我，我什么时候都可以逢凶化吉！”
王倩听了唐破这话有些急，严厉地说：“唐破，你切不可因此掉以轻心，要事事谨慎！”
唐破一一应承，扛着崭新的行李，独自下山，奔天主堂而来。从李旺财家到天主堂不过五六华里，过二道卡过大河坝便到了，伊仁见着唐破非常热情，唐破的住房安排在一楼，这就意味着唐破的身份被圈在日本人这一边，不在被监视之列。一楼的日军守卫们见着父亲一如见到自己兄弟一般亲热，他们都已经知道唐破是佐藤长官的朋友。唐破趁四周无人时对伊仁说：“有位姓赵的朋友想见小泽先生，地点，佐藤防区对面小石桥，时间，下午。”
唐破交待完这件事，立马上二楼向方先觉报到。方先觉很激动，却无力坐起。唐破一面整理房间内务，一面转达王倩的问候：“王长官问，她走后，吉丸还有没有坚持要您去南京？”
方先觉道：“吉丸没有再坚持，现在可能急于寻找和考察赵天明去了。”
经过这一段的磨砺，唐破的双臂渐渐有了力量，足以托起方先觉的身体，帮助翻身，清洁，换洗衣裤，翻屎倒尿，劳动非常繁重。邻近房中的葛先才他们除了吃饭时间之外，原则上禁止互相串门，而唐破则是自由的。
王倩四人自唐破走后便兵分三路。赵天明光着膀子提着一个篾织的鱼兜去往佐藤防区前面河水中捞鱼等候小泽。江五和李虎则去刘家村准备酒菜，二人回到江五家中，准备一桌丰盛的衡阳风味，香辣四溢，江五又去原公婆家借了一坛家酿酒来。王倩说有点私事要办，独自去了。
你道王倩去做什么？王倩日前在西郊营救横良时，曾许诺要去看望住在老黑牙家二楼的先锋女燕小豆，今日终于挤出一点时间奔西郊来。王倩心中忐忑，现在，王雪琴已看上李虎，而这个燕小豆又不知道究竟与李虎有着怎样的过往，尤其是，燕小豆说过她遭遇的仇家势力实在太大，自己承诺过要帮她。
西郊邻近横山勇司令部，是鬼子活动频繁之地，但王倩艺高胆大高来高去，很快到了老黑牙家宅院，只见院门上挂着大锁，觑左右无人，径直飘身上了老黑牙家的二楼，过廊来到燕小豆的房前，不仅燕小豆门上挂锁，日本人横良住过的那套房也是门上挂锁。
王倩正要扫兴离开，猛听见楼下传来老黑牙堂客尖高的歌声：
“天上鸟儿唱知音，
河里鱼儿结良缘。
谁说畜牲不如人，
它们比人情义真。
男人个个都花心，
男人都爱狐狸精。
龙虎山上张天师，
专门来捉狐狸精！”
王倩下到一楼，更是吃惊，只见老黑牙堂客竟是一丝不挂在堂屋里手舞足蹈放声歌唱，王倩是衡阳人，小时候没少见到这场景，知是狐狸精附体。那女人见了王倩更是兴奋，大喝道：“你这个狐狸精，见了本天师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王倩哭笑不得，就要飞身出院，院门却开了，屋主老黑牙进来关上院门，认出王倩是政府王长官。王倩问二楼女租户何在？老黑牙一脸苦相，说：“我女人现在闹腾得厉害，楼上女暂时住到别处去了，不过她还退租。”王倩道：“她再回来，你告诉她我来找过她。”
老黑牙叫住要离开的王倩道：“王长官，我有事找您帮个忙，我女人被狐狸精附体，请了几趟法师来都镇不住，我女人反说自己是张天师，把法师们骂得狗血淋头。您是政府长官，煞气重，能不能帮我吓唬吓唬，或许可以见效哩？”王倩问：“我那一天晚上在这里见你们夫妇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得这个毛病？”
老黑牙道：“就是那个晚上没听您的话，出去惹的祸！我们在夜市上走着，突然有个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窜到了，我女人身上，我女人一声尖叫，还有好几个人都会那看不见的东西撞翻，我女人从此就大说糊话，我活到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强势的狐狸精！”
王倩一听看不见的东西，想到那夜正是黑鼠要来刺杀横良，心中有了底。遂走向老黑牙女人说：“嫂子，你还认识我吗？你根本没有撞什么狐狸精，那不过是一个穿了隐形衣的日本特务，外号黑鼠，数日前，黑鼠已被我们正法！”
女人看着王倩，脸上的神色渐渐正常，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原来类似狐狸精附体之说的文化在衡阳地方根深蒂固，老黑牙女人算是有文化的人，本来就不相信这些迷信，但黑鼠事件让她撞上，太过巧合，所以也就信了，用一种恐惧封闭自我，进入一种逃避现实的幻境，现在被王倩点破真相，女人猛然清醒，哭道：“这事传出去，我哪里还有脸做人！我一个有文化的人，竟然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
王倩道：“嫂子不用担心，这事只有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就当是狐狸作怪，这事常发生，别人不会太在意的！”
女人赶紧去找衣服穿上，回来把王倩领到一边，低声说：“其实，我早就有些清醒了，只因我家老不死的总是挂想着二楼的那个妹纸，我这样装着，把她吓跑了，那妹纸既是王长官看重的人，我这就去找她回来！”
王倩得赶回去见小泽，说：“我得走了！你把她接回来住，告诉她，我得空还会过来找她。她受过很大的苦难，大家都是女人！”女人愧疚低头：“我明白了，那妹子不坏，也不会看得上我家老不死，是老不死自己作祸！”
王倩叫过老黑牙来，严厉说道：“老黑牙，你一把年纪了，见过的世事不少，色字头上一把刀，记好了！”老黑牙唯唯称是：“记好了，记好了！”
第九十二章 血海往事
王倩离了西郊回南郊来，走的是山道，过龙潭村矮山时，远远看见赵天明还在小河中捞鱼，知道他还没有等到小泽。回到刘家村江五家，桌上已摆好热辣的菜肴，江五道：“神仙闻着这一桌的劲儿也要下凡来，小泽今天必定会来！”
李虎道：“你们二人坐一会，我有个事儿还没有向王长官汇报，这会不说，更没有时候。”
江五一把椅子坐在大门口，一面观风，一面听李虎说事。
李虎道：“这事我本来不想提了，只因昨日护送王雪琴和龙萍去王桥山码头，遇上一个人，才不能不说！”
王倩问：“什么人？”
李虎道：“就是那个来接李浩的马副官。此事过去许多年，只记得是上海沦陷的前一年，那时我和弟弟李豹在上海替米德森夜总会看场子，那是一家半正规的夜总会，也就是说，那里的小姐原则上不卖身，只陪客人跳舞喝酒聊天。有一个晚上，来了一辆军车，为头的那一个没有下车，下来十几个随从，冲进夜总会，指名要一位叫阿芸的小姐跟他们走，老板惹不起这帮兵痞，就也站在兵痞一边威逼阿芸前去侍候什么大人物一个晚上，阿芸说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不能做这事！
“想不到的是，外面又进来几个兵痞，抓着一个青年，用枪指着那青年的头问，这是不是你男朋友！
“阿芸一下跪倒在地，哭求：你们放他走，我跟你们走！
“那青年狂吼一声，阿芸，绝不可以！他双手猛发狂力，将四五个兵痞掀翻在地，那青年左冲右杀，却向我大喊，李虎，你今日助我一次，我以后终生追随你！
“我并不认识这个青年，阿芸平时对我很关照，有好吃的总是送我一份，这时阿芸也向我喊：虎哥，你救救阿豺，阿芸做鬼也会报答你！
“我不再有任何退却的理由，我们看场子的有枪，也有砍刀，而我还有匕首，我暗暗照准了阿豺的方向，在将匕首扔给阿豺的同时抬手一枪将大厅吊灯击灭，紧接着，整个夜总会的电闸关闭，这是我弟弟李豹干的，黑暗中老板想去开电闸，我一刀将他做了。我、李豹和阿豺三人逢人便杀，我们都是天生的夜猫子，直杀得满屋都是尸体。
“外面军车上那个为头的，叫来了越来越多的兵痞，而我们三人却没有找到阿芸。李豹找来了一桶汽油，准备焚烧军车，我们冲出阳台，阳台下面停着三辆军车，可是为头的那个兵痞，却已经抓到阿芸，命令留下两车兵痞继续追杀我们三个，他则押着阿芸去交给大人物。阿芸瞥见我们三人就在阳台上，不待阿豺扑身去救，阿芸一口咬住那为头兵痞的鼻子，那兵痞失手一枪正中阿芸胸口。
“阿芸大喊一声“阿豺报仇”死了，被兵痞扔出车外。李豹往下泼撒汽油，我和阿豺开枪，三辆军车全部爆炸。
“我们三人杀出夜总会，见着穿军装的立马格杀，抢回阿芸的遗体，又有军车呼啸而来，我们以为又是来追杀我们，却没想到他们救起一个人便开走了，这个人正是为头的那个兵痞，
他竟然没有死，临走时，他看见了躲在暗中的我。”
王倩的双眼泛泪，说：“李大哥，这个为头的兵痞就是马副官，你就在这一次结识了张豺，而后有了虎豹豺狼四兄弟！豹豺狼三个都是跟李大哥一样的英雄好汉，他们都死在我的枪下！”
门口的江五也禁不住回头对李虎道：“李虎，我和王倩今生难赎此大罪！”
李虎道：“不因为马副官，此事我不会再提！”
王倩道：“李大哥，马副官的详细资料我会弄好给你，剥掉他的皮，还有他当时身后的大人物是谁？”
李虎道：“大人物是个军阀，已被我们四兄弟做掉，没想到，姓马的恶贼再次漏网，一直到昨天下午，才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昨天下午，我半点都没有惊动他，我不想让王长官受到牵连，他昨天下午见我守在飞机前，就没敢现身上飞机。他必定会跟随在通道里伤员后面去芷江机场，我已传出消息，他必定会落回到我手中来！”
这时，光着上身的赵天明拎着一篾兜活鱼与一个斗笠人一道出现在江五的视野。
鬼子第二流动营监官小泽新野来了。
第九十三章 算人算到死
小泽远远闻到浓浓的菜香，与赵天明一道进入江五家的大门，见到李虎有些吃惊。赵天明介绍道：“小泽君，我从流动营出来以后，幸得几位朋友相助，才有了吃饭落脚的地方，这位是我的兄弟李虎！”
李虎伸出一双大手来与小泽相握。小泽自然识得李虎便是龙泽武士的中国大哥，想起日前武士在佐藤防区清洗与英子有染男人的血腥场面，仍然心有余悸，自己竟是坂田系官员中唯一的幸存者，小泽还知道李虎是国民政府美女长官一线的人，难道赵天明也加入了美女长官的组织？小泽心中叫苦：赵君啊赵君，我把你当朋友，你可别害我？
三个男人落座。赵天明举杯：“小泽君，做朋友贵在交心，我今天请您过来，一是您对我有大恩，想对您略表感激，二是朋友是一面镜子，一个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就会有什么样的人品，我们彼此加深一下了解，有利于以后的交往。为了珍贵的友谊，我们走一杯！”
三人照了杯。李虎心道：赵天明是个好兄弟，就是说话有点啰嗦。
三人一面说，一面劝酒，小泽并无多少酒量，才走了几圈，脸就见红了。这时候，江五又做好了一大盆子的水煮鱼来放入桌子正中，对小泽说：“小泽君，这鱼是老赵从河里捞来的活鱼，您一定要吃好，老赵对朋友，可是掏心掏肺的！”
小泽点头道：“我来时看见赵君在河里捞鱼！”
李虎对江五道：“五姐，这位小泽兄弟可半点都不是小岛小国小鬼子的脾气，他和我们中国人一样豪情大义，你应该敬小泽兄弟一碗酒！”
江五在桌下踢了李虎一脚，心中叫骂：好你个李虎，什么场合都叫小鬼子！
江五倒了一碗酒向小泽举起说：“小泽君，我这位兄弟说话粗鲁，您别介意，我喝一碗，您喝一杯！”说完咕噜一碗酒下去了。
小泽拼着也把一杯喝下，他已经醉了，只见面前人影绰绰，他把酒杯一摔，说：“李虎君说得半分没错，日本人就是小岛小国的脾气，满肚子都是算计，龙泽武士为什么从我们坂田系的军官中一杀就杀掉四十五人？我是既心寒又庆幸！你们可知道从坂田再到池田，这些特工门的长官选择下属军官的条件是什么？”
江五、李虎和赵天明三人都向小泽摇头，齐声问：“小泽君，是什么？”
小泽道：“条件是必须有严重的不良嗜好：贪恋女色，贪恋钱财，等等都行，总之，你必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