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犹记斐然

分卷阅读26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吃了不少苦,毋奈对头是游信,若无身后的常老贼子,他就一只糠萝卜。凌帅小伙儿死板归死板,刻薄归刻薄,心眼应该不坏,方才说的话估计会让他憋屈一番,毕竟窝里反了,必先暴内。

    季斐然浅笑掸掸衣袖,跨进大殿,昏昏沉沉地听早朝。皇上问洪灾一事,季斐然大体上报,把责任一箩筐倒在游信身上。皇上无心过问此事,看看常中堂的位置,一如既往,空的。

    近些日子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季斐然全无头绪,下朝后问过姒大人,姒大人交代了一个闷雷般的事实:国库亏空,已近崩溃。季斐然问其缘故。姒大人只含糊说:填充兵粮。

    确是晴天霹雳。季斐然猛地想到离开京师前发生的事。他原以为,当初陈大人被贬谪,是凌秉主贪污,常老头包庇他。原来不是他所想那么简单。不是常及一拨三转,也不是皇上棒打不回,更不是游信睁眼瞎。

    狐狸号叫狗偷盗,常及蹲在茅厕里,摇旗造反夺乾坤。

    皇上这回玩联姻,实非明智之举,却也是弦箭之举。老贼鼓秋的小贼怎可能反之,反了常及,凌秉主便是丧家之犬。退一万步说,且当姓凌的肠子真软了,他是个什么道儿,常及若听他的,癞蛤蟆都得长毛。再说常及是军机大臣,手握兵权,部队里全是精英,不似皇上养的,膘肥肉厚,怕路都忘掉如何走,现在暗躲起来,光明正大扩充兵粮,竟无一人敢持反对意见。恐怕大臣们俱放弃挣扎,等着舆图换稿。

    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

    上完早朝,季斐然走出大殿,又一次望天。这天看在别人眼里与平时无两样,他看去却比乌鸦毛还黑,比秋风还悲壮。季斐然长叹一声,某公公乌鸦般的嗓子,却让他想悲壮都悲壮不起来:“季大人,皇上叫您哪。”还好声音不大,不然隔他这么近,准耳聋。

    皇上依然在御花园,面如黄土目呆滞,一年内老了十来岁,见了季斐然,并未与他谈国事,只强笑着嘘寒问暖。季斐然忽然觉得心里不自在,应付几句就想闪人。可万岁爷死活不放人,愣拉着他聊天,聊登基亲政,聊册封王妃,聊人间百态,聊人生朝露。

    皇上七岁登基,与所有人保持距离,连为人当作孩童抱起的机会都无。站在高台上,看着被车裂的尸体,他知道,一切俱是为了天下。只是闭上眼,那些死去的人们总会对他狰狞地笑;伸开手,便觉之永为鲜血污浊。

    皇上瞧上的第一个姑娘,那是他偷偷上街时遇上的。为了她,他向太后哭闹数次,太后非但不同意,还派人杀了她。他不是痴情种,不会爱一个女子一生一世。后来看上数个,顺利讨回来。难产,投井,吞药,意外,什么死法皆有,到最后,已不知自己心在何方。

    儿时他曾问过太后,为何要当皇帝。

    太后说,帝王一生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天由你来撑,地由你来踏。

    一向爱发表感想的季斐然,这一日成了哑子。皇上令他退下时,天真黑了。季斐然走出宫门,看着满目京华繁景,想起自己中举时的情景。

    区区一个五品官小修撰,则已乐得澎湃忘我。还十分崇拜常大人带病上朝,精忠报国,四处宣扬常及该当众臣楷模。与齐祚成为挚友后,更是被他的血性感染,两人曾站在高山上,对着千里金城,大好山河盟誓,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成为名垂青史的忠臣良将,为国家为皇上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今看来,尽是浮云。

    季斐然逐步没入人群,疏忽间,不知该去何处。

    第 30 章

    季斐然的生活里,没有时间观念。这一点是大槐树上挂的肥灯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数日未打听朝廷内的消息,外面的更别提。满朝文武大臣,连带万岁爷,包括季老爹直接放弃之,无视之。唯季母还把他当宝贝疙瘩,天天给他弄燕窝补身子,则差未补出鼻血来。

    混了一些日子,归大人和九王爷凯旋奔回朝廷,风风火火,精神奕奕。

    季斐然看来看去,总算发现点端兆,问过洪灾的事,也不究细儿,大抵知道点情况:皇上同意了游信的计划,使之按屯洛阳,摆平洪水再回来。

    然后季斐然又开始混日子。世间甲子须臾事,常老头子的新一次寿筵又将到来,宴会完了以后,还是宴会。不过是常老头子养的小王八成亲,满朝大臣都得去的。

    常及面子海,摆了几十大桌子,几百小椅子,请的官员还都是三台八座。季斐然一进了中堂府,成了一群肥大象身上的跳蚤,巴巴儿的跳出府邸,回家睡懒觉。

    常府看去也没什么银子,摆了一堆人,则似要吃空之。宅子主人笑脸常开,在季斐然眼里,是仁慈中带着些狡诈,狡诈中带着些奸诈。常及的哈巴狗凌鼎元凌驸马凌王八端庄傲然,整一个释迦牟尼。

    人来人往,再冷的天都给弄得像个活炉子。季斐然摇着扇子,举目望星空,忽然觉得夜色特别孤寂,特别深沉,于是学别人叹了一口气,颇伤感地吟了一首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诗未吟完,已有人将手按在他的脑门上。

    朝廷里,除了颤抖王,没人敢这么招惹季斐然。季斐然又叹一声:“我瞧这月色,真是断人肠哪。”归衡启道:“我瞧这季大人,风湿犯了。”季斐然道:“你就没点正经,我正在惆怅呢。”归衡启搬了板凳过来坐着,学季斐然翘了小腿儿,人五人六地说:“惆怅就好,我就怕你不惆怅,一脑袋扎进去,拔也甭想拔出来。”季斐然道:“归大人想多了。”

    常及和小王八到处敬酒,常及的脸白生生干巴巴,老说自己醉了。小王八的脸红通通粉嫩嫩,老说自己没醉。后院似个棺材,乒乓叮咚直打锣,闹得像炸开了锅。

    归衡启偏偏给季斐然传染了,在最不深沉的环境里,摆了个最深沉的造型,只手撑着额头道:“斐然哪,归叔叔年纪也不小了,有些话,不得不说。两一样重的碗水,左加点歪了,右加点还是歪了,可你非得加它,想要端平,比摘星还难。想想吧,还是齐小祚最好。”

    季斐然手中扇子停了停,俨然道:“这人世间,无人能顶戴齐祚。”归衡启道:“这么正南巴北地和人讲话,季大人这是第几回呢。”季斐然笑道:“我是打掌子的西瓜皮,严肃不来,严肃不来。”归衡启道:“季大人总算不为齐将军伤神,也是件好事。”

    季斐然摆摆手,竟不知如何接口。归衡启道:“你说的没错,这人世间,无人能顶戴齐祚。却有人能超越齐祚。而那可能超越齐祚的人,偏又是你要不起的。”季斐然道:“归大人最近说话的调调,和子望还真是像极,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