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偕君行

偕君行_分节阅读_89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诧异归诧异,谢同君对徐贤的脾气倒也了解几分,笑着挖苦他:“你现在嘴可别贫,那天遇到看对眼的姑娘了,可千万别求到别人家门口去。”

    “遇到喜欢的姑娘……”徐贤微微一笑,仰脸看了看那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沉默着不说话了。

    谢同君只觉得他的笑容十分恍惚,说是在笑,倒像是在哭似的,她皱起眉头,关切的问道:“阿贤,你怎么了?”

    “叫这么肉麻做什么?”徐贤推了下她的肩膀,爽朗地笑道:“我能怎么,我只是在看天象,你瞧,要下雨了。”

    谢同君迷茫的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却见天上风起云涌,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便猛地砸了下来,地上腾起阵阵雨雾,不一会儿雨势便忽然加大,噼里啪啦的乱砸一气。雨雾迷蒙,军队也有些乱了阵脚,分不清前面是何方。

    一道闪电当空劈过,谢同君刚把脸抹干净,眨眼便看见一人朝她纵马而来,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单凭他那柔和的嗓音也似乎能瞧见那双总是弯成月牙儿的双眸:“同君,雨势太大了,你去马车内躲躲雨吧。”

    谢同君怔了一下,犹豫问道:“合适么?”

    “你去吧,是殿下吩咐的。”张偕驱马驶到她近旁,带着她往桓陵的马车处靠近。淋雨实在难受,既然武王如此上道,谢同君自然没什么可顾忌的了,掀开帘子便进了马车。

    冯彭也正坐在马车里面,他是桓如意的大舅哥,因此得以享此殊荣。好在马车是从驿馆抢来的,够大也够宽敞,即便三个人坐着也还有空余。

    桓陵正坐在马车内假寐,听见窸窣声响,抬眼觑她一下,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谢同君赶紧朝他行了一礼:“多谢殿下/体恤。”

    “夫人客气。”桓陵淡淡的应了声,将身旁一卷竹简拿起来随意翻看着,不过他心思似乎完全没在这上面,竹简被他攥在手里,半晌都没翻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谢同君昏昏欲睡之时,一道柔和的嗓音忽然传入耳中:“张夫人。”

    “怎么了?”谢同君清醒过来,迷茫的看着桓如意。

    桓如意眉尖若蹙,笑看着她,温和的问道:“夫人可还记得桓缺的宠姬韩姬?其实,我这次侥幸能从宫内安全出来,这位韩姬夫人功不可没。”

    被这个消息所镇住,谢同君惊诧的看着桓如意。桓缺强硬的把桓如意留在宫里,所做的打算无非两种,一是悄无声息的杀掉,二是监/禁终生。桓如意在宫里呆的时间越长,所面临的危险就越大。她一直以为桓如意这次能成功出来,全赖的是袁珩的功劳,可没想到韩姬还在这里面插了一脚。

    “这件事牵扯过多,我便只给夫人讲讲韩姬的事情吧。”桓如意继续道:“韩姬本为左将军郭彤之妻,与郭彤感情甚密,后来桓如意因无意间瞥见韩姬美貌,便将韩姬从郭彤手中强抢过来,还下令将郭彤处死。”

    “所以,韩姬恨着桓缺?”看见桓如意淡笑着望向她,谢同君只好开口询问:“韩姬待在桓缺身边,一直都想伺机杀了他?”

    “不错。”桓如意点点头,继续问道:“夫人跟韩姬夫人打过交道,可知她是个怎样的人?”

    谢同君暗暗汗颜,桓陵想要知道韩姬的情况,直接问她不就得了,何苦还要绕这么大个圈子?不过要让她说韩姬,她对这个女人还真没什么好印象。宴会那日,韩姬向桓缺请求留她住在宫里,当时就吓的她一身冷汗。先不说这对她名声有没有什么影响,或者会不会出什么事,但是如果桓缺真的答应了,那么着对桓军离开长平的计划来说,却是一个非常致命的打击。

    韩姬帮桓军,只怕也是害怕自己得不了手,所以想借刀杀人。只是她既然已经跟桓军联盟,却还给她找麻烦,谢同君不禁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她身为张偕之妻,人人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甚笃,因此桓如意一行人根本不可能丢下她。韩姬既然想要报仇,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故意针对她?

    心念翻转之间,谢同君斟酌着开口:“韩姬曾向兴武帝请求,留我在皇宫内暂居。”

    桓如意眉头一挑,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那日远远一瞥,韩姬虽然容貌略有瑕疵,但与夫人你,却的确有三分相像。”

    心里忽然猛地一颤,难怪初见韩姬便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如今桓如意一说她才惊觉,韩姬与她的长相,的确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这是巧合吗?韩姬的不幸遭遇,是否与她有关?那日韩姬看她时隐含恨意的目光,原来是因为如此吗?

    那么桓如意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些什么?不!他怎么可能知道?难道是……谢同君眉头微蹙,忽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脑海里一团乱麻,谢同君苦苦思索半晌,忽然觉得灵光一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桃城兵变,她与张偕前去支援桃城,而桓缺曾带人闯入通州,就是那一次,张媗对陈容不小心说漏了嘴。

    没想到,当年那一次小小的事件,能让桓陵记了这么久,甚至还因为韩姬的长相再次联想到她身上……只怕日后在桓陵手下做事需得小心再小心,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再次泛起一丝隐忧。

    “不会控制感情的人,终究成不了大事。”忽然一道低低的叹息打破了她的沉思。

    谢同君遽然抬头,桓如意已经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上面假寐。

    谢同君双腿僵硬发麻,沉默的跪坐在车厢里面,只觉得空气逼仄的吓人。桓陵这看似暗含深意的话语到底在表达什么?她似乎隐隐知道那个答案,却又什么都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桓陵最后那句话,到底想说明什么呢?

    ☆、破关

    大雨足足下了四五天,因为担心朝廷军派兵追击,桓军这一路皆是狼狈逃窜,直到完全确认身后再无任何追兵,桓陵这才下令让日夜兼程好几日的将士们安营搭帐,整顿歇息。

    安顿下来之后,谢同君立刻跟张偕说了冯彭救她一事,张偕听罢,确认她没受半点伤害,便转而若有所思的说:“看来我今日先得去拜访一番冯将军了。”

    “那我呢?”谢同君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回过头来看他。

    “咳……”张偕尴尬的咳嗽一声:“冯将军单身一人,而如今诸事又尚未整理好,只怕你去他的营帐不太方便。还是等我们日后回到梁州,再去正式拜谢不迟。更何况,这个人情,咱们迟早要还的。”

    谢同君想想也有道理,冯彭虽然进退有度,却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武将,但两人向来交情不深,又因男女有别,若真是让她看见他营帐散乱,的确不太合适。

    “冯将军那日出城时为护着武王右臂受了伤,你看看箱中是否还有伤药,我替他送去。”张偕一边说着,一边穿上挂在帐外的蓑衣。

    大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五六天,如今积水已经深及脚踝,张偕刚走到营帐门口,冯彭却恰好从帐内出来,看见他迎面过来,下意识往他身后瞥了一眼,没见到谢同君,心里忽然有几分失望。

    “冯将军。”张偕对他的失神佯作不知,面色如常的笑着打招呼:“将军这是要出去么?那偕这是来的不巧了。”

    “没事,我只是稍感疲累,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冯彭笑着让开身子,邀请张偕入内。

    “将军有伤在身,应该多多歇息才是。”张偕与他并肩走入帐内,两人相对而坐。冯彭站起身为张偕倒水,张偕笑着压下他肩膀:“将军客气了,咱们自家兄弟,不讲这些虚礼。”

    “小伤而已。”冯彭淡淡的笑了笑。

    张偕从怀中掏出纱布并两三只小瓷瓶放在冯彭面前,诚挚而感激地看着他,忽然站起身朝他一揖:“虽说大恩不言谢,但偕仍得多谢将军危难时刻援手拙荆,只是她担心将军初整理好,不方便过来,改日我们夫妻定当正式登门致谢。”

    “你方才不是还说咱们是自家兄弟么?怎么这会儿这么客气?”冯彭摆了摆手,笑着道:“当时情况危急,换做别人也会搭救张夫人,曹掾不必放在心上。”

    张偕微微一笑,不再客气,转而道:“那么,我帮将军包扎一番如何?将军伤在右手,怕是有所不便。”

    “那便有劳曹掾了。”冯彭伸出手来,一边随张偕细心地包扎着他的手,一边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张偕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平日为人谨慎低调,在武王帐内虽然颇受重用,但却始终不显山不露水,若是粗粗一看,只会觉得此人才智平平罢了。

    他与张偕共事将近一年,却始终关系淡淡,不远不近。他从前不知道原因,如今总算是知道了。冯彭将左手放在胸膛上,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强有力的撼动。长平突围之时,谢同君险些被那长箭射中,救她除了举手之劳外,其实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心跳有几分加快。

    “将军可有何处不适吗?”张偕瞥见他的异动,关切的看着他。

    “不,没什么。”冯彭有些尴尬,黯然收回跑远的心神,笑着打趣道:“这不,衣裳开了个口子,正烦着呢。”

    张偕暧昧的笑着:“将军年轻有为,却也该娶个夫人操持家事了,家中有女人在,心里总是要安稳些。”

    “那便承张曹掾吉言了。”冯彭苦笑着点点头,像是叹息又像是在下定决心:“我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定下来了。”

    张偕将案几上药瓶等物收拾好,朝他微微一笑:“将军好好休息片刻吧,我瞧着咱们还得赶路,这便不打扰将军了。”

    离开冯彭帐外,张偕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牵着马匹在营地里慢慢地散着步,远处天色苍茫,眼看还有一场大雨。他微微闭目,凝神细细思索了一番,仍是按原计划跨上马背,驾马往营帐奔去。

    四年的行军生活让谢同君格外惊醒,因此即便张偕已经足够轻手轻脚,谢同君还是立刻清醒过来,迷惑的看着他在箱箧中匆匆寻找着什么。

    “怎么了?”

    “唔,没事,你先歇着吧。”张偕含糊带过,拿起一个灰绿色包袱便疾步往帐外走去。

    谢同君鲜少见他如此着急的时候,刚刚趿上丝履追到帐外,便见陈容与徐贤两人在跟张偕说着什么,三人一同纵马离开。

    谢同君虽然有几分疑惑,但张偕做事一向自有章法,因此她稍稍思索一番便放下心来,转而将帐内弄乱的东西一一规制整齐,以免下次拔营的时候手忙脚乱。

    张偕这一去,直到第二日黄昏才回来,他出门时穿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污泥与雨水混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简略的跟谢同君说了说事情经过,谢同君生气之余,却又深知此事做起来有多么惊险与不易,张偕瞒她,虽然可恶,但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他这个脾气,只能慢慢去改,因此谢同君虽然心里有气,但看他疲乏至极的样子,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等到哪日秋后算账。

    没过两日,晨起之时,营帐外忽然响起阵阵嘈杂之声,谢同君还没来得及出门,外面便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夫人,殿下下令即刻拔营,请夫人速速前去主营与曹掾会合。”

    “我知道了,即刻就来。”谢同君匆匆回房将这几日刻意省下的糗粮和水囊带上,又拿上张偕的大氅,这才驾马飞快的往火光处赶去。

    她到时,桓陵正笑着和陈容几人说话,看他满面春风,朗声笑道:“倒是孤得诸卿,实乃三生之幸也。”

    谢同君正四处寻找张偕的身影,听到这句话,好奇的往声音源头处看去,正好与桓陵含笑掠过的双眸对个正着。

    “张夫人说呢?”

    谢同君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开口:“自古明君用能臣,能臣侍明君,殿下与诸位大人又何须互相谦虚呢?”

    “那依夫人之见,在座诸位,又是何人最为贤能呢?”谢同君话音刚落,樊虚便满脸笑意的接了话。

    此话一出,众人皆面色微变,隐晦而暗含焦虑的看向此刻独自一人驾马站在众人之外的女子。

    谢同君面色不变,淡淡笑看着他,好似不知道他话中深意:“若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樊将军当属当世翘楚,若论贤,殿下知人善任乃君王必备之德,再论能,在座诸位大人,能得殿下青眼者,自然皆非常人可比。”

    樊虚本是面带笑意,听到这话却是冷哼一声:“夫人可真是舌灿莲花!”他问这个问题,无论谢同君说谁,都会得罪其他人,甚至是那个被她夸赞吹捧的人,心里也未必会领她的情。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将他恨的要死的女人竟然独独将他摘出来大肆夸耀一番。

    谢同君只淡淡一笑,不予作答。

    如她所说,樊虚虽然擅长打仗,但他只能做将军,而非政客。虽然他对兵法韬论颇有研究,但在为人处世方面,却实在不够圆滑。谢同君觉得,这跟他早年的经历密不可分。

    倒是桓陵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俩微微一笑,语气略带调侃:“我原以为夫人会选仲殷的。”

    “在我心中,自然谁都比不过他。”谢同君大方的笑起来,她嘴角微微挑起,眉目舒朗,颇有种英气勃发的感觉,但又带着几分女子的娇俏。

    “殿下,时辰不早,该启程了。”沉默多时的杨禅适时开口。

    众人神色一肃,陈容环顾四周,朗声问道:“副官何在?”

    “回东曹掾,除后勤军还需稍作整理,其他诸将皆已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