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姊來握我的手,“在想什麼?”
“其實沒想什麼,該哭的都已經哭完了……啊,他還有很多東西要清走,包括那把吉他。”搞不好他是來搬東西的?或許我剛剛應該請陶姊替我幫他開門,讓他把東西拿一拿,一了百了。
“妳們,交往很久嗎?”她又靠近我一些,“我很少聽妳談起他的事。”
“因為我總是對妳比較好奇啊!妳是神秘的背包客耶,來去自如又不留一點痕跡的……除了妳給我的備份鑰匙。”都忘了問,為什麼她願意對我這麼好……不管是留鑰匙,還是在底下把我抱起來,甚至無條件讓我在她這裡睡。
她被我的說法逗笑了。“哪有什麼神秘啊?就只是工作、旅行,然後回家休息,就是這樣子而已呀。”
“對了,今天我在樓下看到那個成熟的帥哥……陶姊跟他,很熟嗎?”
她白我一眼,“妳呀!是想問他跟我是什麼關係對吧?”我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妳說成熟的帥哥還真是客氣了,他都四十好幾……算是我以前就認識的朋友,我這次回來,因為工作的關係而跟他接洽;所以應該是朋友兼同事?”
“我還以為是男朋友……”
“妳好像很在意我到底有沒有男朋友耶?”她斜眼,乾淨的眉宇微微揚起,給人一種漂亮又帥氣的奇異感覺。
我抓頭,大方承認。“因為陶姊人很好啊,所以我也會好奇妳是不是有個神秘的rright?”
她輕輕笑著,可能是因為剛剛睡過一陣,低低的聲音跟平常不太一樣,卻是同樣的好聽。
“我不會有男朋友的啦。”
“為什麼?”
“因為……說出來妳不要嚇到哦?”
這反而加深了我的好奇心,我的精神這下子全來了。“嗯嗯!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嚇到的!”
她咬著唇,神情突然變得有點複雜,“我對男人沒興趣啦。”
我瞪大眼睛。
“我只喜歡女生……我是同性戀,這樣清楚沒有?”
陶姊她……喜歡女生?
我頓時有種一天之內被雷打到第三次的錯覺。
這次不痛,只是有點麻。
***
睜開眼,陶姊的睡臉近在眼前。
我們兩個人的手還牽著,儘管只是朋友之間的牽手,但在得知陶姊的秘密之後,感覺不管任何肢體接觸都變得不太一樣;哈!一定是心理作用!
我鬆開手,發現外面在下雨。
天色抑鬱而灰暗,就像我現在的心情。
睡過一覺感覺腦袋清醒不少,而刺著肌膚的冷空氣跟潑在臉上的冷水更是完全喚醒了我。
我一出門,陶姊已經揉著眼睛起身,“早。”
她似乎很容易醒?我才不過去洗個臉她就起來了。
趁她去梳洗時我瞄了手機,選擇saya學姊的訊息先回,很快就跳出“已讀”,學姊說她嚇死了,還一直跟我道歉……呂翰駿的事,她果然早就知道了,卻不明說,她大概以為我多少知道,結果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妳跟他……打算怎麼處理?’
我停止打字,想起肚子裡有個小孩,心頭又是一陣痛楚。學姊大概還不知道我懷孕,我想呂翰駿他也不會明說。
‘我會跟他分手。’我只能這麼回;他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我管不著,也不想管。
“在跟那個人談判嗎?”回過頭,陶姊已經梳理好頭髮,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我搖頭,“是昨天來找我的學姊。”
她“嗯”的一聲,逕自打開筆電,似是在看自己的信箱或社群網頁。
“曉甯,我不知道妳打算得如何……我說實話,那個人不值得信任,從他上節目,明明有女友卻說沒有的那個時候,他在我心目中的信用分數就是不及格。有一就會有二,妳會一直、一直因為他的謊言受到傷害,更別說他還對妳說出這麼過分的話。”
‘拿掉!’
我把手機握在胸前,用力吸了一口冷空氣。“嗯,陶姊妳放心,我不會再跟他來往,就算他要挽回……我也不可能接受。”
她回頭,“那孩子呢?”
下意識的,一手貼近腹部;儘管現在還感覺不到,但懷孕這件事,很可能不是一天兩天了……孩子現在究竟多大?如果必須決定他的去留,那就要當機立斷,時間拖得越晚,選擇的餘地就越少……
“我、我不知道……”考量到現在的處境,以及我跟呂翰駿之間的關係,他是不可能為這個孩子負起任何責任,我也還只是個大學生,家裡經濟無虞是一回事,可要爸媽承擔起女兒未婚生子的風波,也未免太過突然了……
陶姊來到我身邊,等了一會兒之後才說:“妳要聽我的建議嗎?”
☆、14 两不相欠
“嗯……陶姊怎么看?”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坐下来。“我认为,这个孩子还是别留的好。”
不意外。可光听到这个答案,我就感觉到背脊发凉。
“当然,如果妳真的真的很想把他生下来是另当别论,但,后续很多问题都要面对……我想妳还没跟家人谈过这件事,学校这边也是,妳很可能无法继续妳的学业,往后的生育、教育当然也是问题……但最重要的,是妳的心态。”
我胸口顿时一紧。
“妳准备好要当妈妈了吗?”
我……
陶姊温柔的抚着我的脸,以指抹去眼角的泪。“如果没有,放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虽然没怀孕过,但在我旅行的途中看过很多很多怀着新生儿的女人,我能体会新生命在体内成长的感受,现在的妳一定很犹豫,毕竟妳们当初结合的时候,妳是爱着他的,妳们在一起;如果可以两个人一起面对,或许还能说是个意外的幸福,可现在不是这样,他丢下妳,让妳独自面对这个难题。
“时间或许不多了,妳得好好想想;不管要生还是要拿,妳总要做个决定的。”她以冷静而温和的口吻把这段话说完,然后穿上外套,向我交代一句“我去买早餐”后就离开了房间。
陶姊的话切中要点。
为了我的未来着想……我茫然的坐在床边,大概有五分钟,直到握在手里的手机再度传来震动。
是他。
陶姊的话言犹在耳——‘他丢下妳,让妳独自面对……’
我木然的望着屏幕几秒,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我滑开接听,缓缓地把听筒挪至耳边——
*
他果然是来搬东西的。
这次前来,身旁还跟着ivy,即便是大冷天,她的穿著依然高雅,迷你裙也很性感动人,撇开她皱成一团的臭脸,绝对是个让男人一看到就心动的美女。
然而,我总觉得吕翰骏看上的并非是她这个人,不过是贪图她跟柏拉图老板之间的联系,把她视为获得更多机会、登上更大舞台的一把梯子。
一把漂亮而高傲的梯子,上头可能还带了点刺。
至于ivy甘不甘愿就此成为他的梯子,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想,也懒得去深究。
我开了门,让他把自己的东西全打包带走;原本以为东西不多,却没想到除了最显眼的吉他跟衣物之外,鞋子、刮胡刀、乐谱、掌上型电玩……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竟也能集满两个大垃圾袋。
陶姊买早餐回来看见这等阵仗,就像是为了支持着我,也不急着进门;ivy袖手旁观的站在门外,只让他跟另外一个班妮菈的团员进我房间去把东西拿走。
陶姊问我不跟进去看看,我说“不用”,我的东西他不会偷,再说,他旁边的美女也不可能放任他留下任何我跟他在一起时的纪念品。
总算打包完毕,他扛了其中一袋来到我面前,吞吞吐吐地想说什么,我猜大概是类似道歉或是安慰的话?我摇摇头,现在的我一点也不需要。
他早就过了该说的时机点。
我要他伸出手,然后重重的把吉他项链塞进他手心。
“晓宁……”这是我从昨天起,第一次在他眼里找到属于我的一丝不舍,也应该是最后一次。
“吕先生,从今以后,互不相欠。”
他们搬着东西下楼,我挺直背脊,冷冷地看着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
背后一只温暖的手搭上我肩头,“他们走了,晓宁。”
是啊,走了,永远的。我望着陶姊,她的脸在我的视线内瞬间模糊,胸口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她拍抚着我,而我再度在陶姊怀里情绪溃堤。
离开了。
我原以为我会开心的仰头大笑,以为自己方才把项链丢回他手里时,可以稍微扳回一点失去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