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一支笔，恰巧是我一开始削的那支；他转了转，似是找寻适合的角度，而后继续在画纸上堆栈线条。
“妳削的笔很顺手。”
“真的？不要奉承我哦。”我双手背在后头在他身边晃来晃去。
他笑得很开心，“当然是真的！”
到后来站得有些脚酸，所以找了附近花圃当椅子。我们就这么待到这节课将尽，他的素描也完成了接近九成，“剩下的再做个修饰就好。可以不用再过来了。”他收拾着绘画工具，我替他搬画架；画架很轻，连我一只手也能拿动，就是大了点。“不好意思，要麻烦妳陪我回系办。”
“不要在意这个！我们走。”他领在前头带路，我就像个画匠旁边的小跟班紧跟在后。
“对了！我们之前选修的那个杂志制作撰稿的课程，最后需要针对某本杂志作详尽解析，还要上台报告；你有想法吗？”我平常不看杂志，就算有也只看女性杂志跟彩妆。
“嗯！我打算作音响杂志……”我一听到那种东西就头晕！“报告内容我来处理就好，给妳负责上台？”
当然是这样！“可是我总不可能对于要报告的内容一无所知吧？”
“那找机会来我家一趟，我们花一个下午讨论一下就好，应该不需要占用太多时间。”
“也好？”我与他对看，而他的笑容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礼物。
艺术系的系办距离古钟有段距离，我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肚子开始痛了起来……不是那种想跑厕所的痛感，而是接近生理痛的感觉……我才想到，对了，自从手术之后……又过了两个星期，也该来了？可是这种痛感……跟平常感觉不大一样。
我自认天生就是个幸运儿，家庭幸福美满，升学无风无浪不说，就连身体也好得不得了，我几乎不会因为“好朋友”来而挂病号，就连疼痛也是极少经验……
该不会，是因为“拿掉”的关系？
我刚手术完的那几天，陶姊对我的饮食特别小心……可是我感觉身体也没什么不对劲，一直要她费心照顾我也令我过意不去，所以坚持婉拒了……
好不容易撑到陶懿安的系办，原本单手就能提起的画架已经有点吃力。“晓宁？怎么了，妳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皱眉，“肚子痛。”
他抿着嘴，原以为他会当作是普通吃坏肚子的痛而揶揄我，没想到他却一脸严肃。“妳先放着，我请同学过来帮忙……快去洗手间吧。”
我点点头，但这间教学大楼我不太熟，找洗手间还花了一点时间，等到冲进女厕时，我的肚子已经闷痛到忍耐的极限，连走路都嫌困难！
我找到能坐着的隔间，一坐上去，腹部的痛楚来得更剧烈！从来没这么痛过！天啊……我感觉自己随时都要失去意识……赶在还有力气之前，我掏出手机时发现有几通未接，是谊亭！
‘喂！晓宁妳在哪……我要跟妳说抱歉！都是我讲话不小心……要一起吃饭吗？我现在人在拉面……”
“谊亭！我……妳可以过来找我吗？我很痛、很痛……”
她像是跳了起来，‘什么很痛？晓宁妳在哪里啊？晓宁！’
“在……艺术……陶懿安……”我挣扎着挤出这几个字，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趴在大腿上。
我就这样晕过去了。
☆、22 我知道chu
事后谊亭找到了我，当然有跟陶懿安联系了，醒过来的时候，只有谊亭进洗手间，他等在外头显得非常焦急；我只肯让谊亭帮我处理，好不容易离开洗手间，他一直问我到底怎么了；我不敢说……只推说我那个来了，突然觉得很痛又累。
实际上还没来；我们要陶懿安稍微冷静，接着立刻让谊亭陪我去附近妇产科检查，得知我可能有轻微感染……怎么会？之前陶姊阿姨开的药我都有乖乖吃，除了昨天彻夜失眠之外，我的作息也都超健康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问题了。
“妳刚刚的脸色白到跟纸张没什么两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以为妳出大事了，话讲到一半就断掉。”
我勉强牵起笑来，“白到像纸……看能不能拿去给陶懿安，让他在我脸上画一座钟？”
“妳还有心情开玩笑啊？”谊亭睁大眼睛，这一吼让妇产科里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到她身上。“都说是大事了妳还这样……妳那个邻居介绍的医生到底行不行啊？”
是人家的阿姨我怎么好意思怀疑？“说不定是我昨天失眠惹得祸……我会再小心注意的啦。”
“吼！妳这样真的让人很不放心耶……我看我要认真考虑再去跟妳住个几天，好歹确定妳情况稳定了再说……”
我一时傻眼，她是通勤上学的，之前绑个两天已经要想理由解释了，再多下去还得了？“妳是认真的吗？妳们家那边怎么办啊？”
“再怎么讲话也无法阻挡本姑娘舍命陪闺密啦！”她豪气的扠腰。“还是说……妳打算再过去跟妳邻居一起住？”
谊亭一提起陶姊，我的脑袋瞬间空白了一阵……她昨天在门前回头对我笑着说话的表情再度跃于脑海。
‘我也想念着妳。’
她对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底的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
趁我发呆的空档，刚好遇到柜台叫“于晓宁小姐”，谊亭替我拿了药，并且听到护理师特别嘱咐，要是用完药之后还有疼痛或任何不适，再赶快过来回诊。
我这才想到，本来上个星期应该要回诊的，就是陶姊出国的那一天，结果我自己就这样疏忽掉了……
离开诊所，谊亭决定陪我回宿舍，还很够义气地说下午的一堂选修她要帮我去，顺便去跟班上的榜首要万年笔记。
“妳还没吃对吧？”我点头，“想吃什么？我去帮妳买。”
我随口说了一家离住处很近的干面，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乱感动一把。“谊亭！有妳真好。”
“现在才知道还不算晚！本姑娘随时开放告白哦！”玩笑话过后，她话锋一转，表情凝重，“妳就当我是在赔罪吧？毕竟我不小心把妳的秘密说溜嘴……黄琇晏就我所知不是个大嘴巴，但天晓得我那样一喊有几个人听到？”给她这么一讲，我也不禁感到有些担忧。
但现在先照顾身体要紧。
送我到公寓门口，她绕去买面，放我自己上楼，我抓着扶手一阶一阶的上，感觉腹部的痛楚减缓许多，如今的闷痛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可是四肢莫名没什么力气……还好现在中午时间，整间公寓没什么人经过。
在即将爬到三楼时，我听见了谈话声。
“……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送过来！”
“不要在意；对了，我们预计在二月书展的时候推妳的作品，妳的页面可以放上我们公司的连结，我们最近也会开始帮妳宣传，希望能卖出好成绩！”
“谢谢！希望如此……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是陶姊的声音，跟之前看过的那位成熟帅哥。
好不容易踏上要弯上三楼的转角处，我稍作休息之余，才刚抬起头，冷不防与那双干净的眼色相互对望。
“不了，妳也知道编辑就是爆肝！能够出差洽谈已经算是在放假！”那位帅哥语带笑意，似乎很快就发现陶姊的视线，他回头，而原本站在他身边的那抹白色身影，很快就向我奔来。
她人高脚长，从楼梯上头来到我面前只是一眨眼的事。
“怎么回事？不舒服？”
我眨着眼，尴尬的点点头，她伸手扶住我，一瞬间像是看穿了我的异状；她挑眉回头。“不好意思，林大哥，我朋友有一点状况，我先关心她，就不送了。”
呃……好、好无情的逐客令？
“没关系！妳忙妳的事，我先走了。”成熟帅哥快速绕过我们身边下楼，一下子又变成了我与她独处。
她转而搂着我的腰，我一时发窘，但她很坚持让我的右手绕过她的肩颈，我才知道，她这是要搀着我上楼。
“阿姨发给我讯息，我昨天晚上开计算机才看到，是五天前，她要我带妳过去回诊；不晓得为什么我之前登入的时候没看到。”她咬着唇，语带自责的说：“是我没好好照顾妳。”
“才、才不是……妳对我够好了。”
她扶着我进她房间，就像之前直接从楼下抱我上来那样，让我躺上她的床；我向她解释刚刚发生过的情况，还说朋友刚刚已经带我到学校附近的诊所看过了。
她面色凝重地听着，我猜不透她此刻的思绪，只能静静等待。
最后，她叹了一声，“吃过了吗？”
“欸……嗯，还没有，但我同学有帮我买。”
“妳应该吃点更有营养的东西，可惜这里没有厨房，我的厨艺又靠不住。”
她来回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就像是在替我想办法，不一会儿，电话响了，是谊亭买来午餐，站在门口打我电话；陶姊一个箭步探头，拿了东西之外还替我贴钱给谊亭。
“晓宁在里面吗？”
“嗯，我会照顾她，谢谢妳。”
我只来得及跟谊亭稍微对上眼，我笑笑的示意她无须担心，而她则是面带疑惑的嘟嘴；我们来不及作进一步的意见交换，房门再度关上了。
“妳下午还要去上课吗？算算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就要放寒假了吧？”陶姊替我把面端到面前，看见免洗筷时皱了皱眉，替我换了一双不锈钢筷。
“嗯……对，啊，没有要去上课了！我同学会帮我要笔记，我平常也不太缺课，所以偶尔翘个几堂，应该还好。”我低头拌着面酱，闻到食物香味才知道饿，我飞快地扒了几口，眼角扫到一本看起来色彩鲜艳的书本封面，好奇的瞄了一眼。
书的封面我并不陌生，是刚仁波齐山。湿婆神的居所、四教共称的“神山”……这张照片，是她拍的！
“这本书……”我直觉抬眼。
陶姊与我相望，薄唇弯出了腼腆的笑，“就是妳说的那个成熟帅哥送来的，林克群先生，我都习惯叫他林大哥。”
书名是《小啾的影像纪行》……就是这个！原来书已经默默地印好了！“这就是……陶姊的书？”
“嗯。这本是样书，是为了做最后确认先印的，可是之后的成书跟这本差距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