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叫你别撩我的剑[修真]

叫你别撩我的剑[修真]_分节阅读_68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男子的晃神只是一瞬,这般杀伐果断算无遗策才是他的本来面目。早在将林家两位供奉收入门下,传了他们几个损己害人的功法时,他似乎就已经想到了今日。

    那两人被物尽其用,死了便也死了,只要伤到了萧道鸾,接下去的布置,也早就有序安排下了。从数月前女子与莫列的“意外”相遇,到归一宗一战莫恒重伤莫列上位,再到归一宗对萧道鸾下的追杀令,无意间走漏的西南魔修消息,若非一直跟在这人身边,女子根本无从辨别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些是有心算之,哪些是无心推之。

    但即便是她以为的无心,在那人眼中也未必是真的无心。

    否则怎能在萧道鸾赶赴西南之时,那人就已经在武镇上布下了一处宅院,还将两位供奉送了进来?又怎能一开始便借她之口,让莫列将归一宗门人精锐派遣到了西南,而没有在关中就截杀萧道鸾?

    此时她还对男子的布置有所存疑,将萧道鸾引到西南看似实在是多此一举。但那也不过是因为,她并不知晓,剑池的暗庄遍布天下,唯有这西南一隅,暂时空缺。

    女子悄无声息地退下了。退下之前瞥见男子的身形尽管裹了狐裘,仍是瘦削,在夜风中轻轻发颤。听闻那萧剑主的身子也不好,二十年都未曾迈出剑池一步。恐怕慧极必伤,也不是无稽之言。

    唯一跟在身边的属下离开后,男子弯腰,从死去多时的老道身上摸出了掌控阵法的木杵。

    木杵约一指粗细,被鲜血浸泡过小半个月,木纹丝丝殷红。

    男子将木杵握在掌中,看似费力地在地面上画了一道符。沉入湖底的石阶缓缓浮起,但不知为何,没能如原先一般露出水面尺许,只堪堪越过了水面一线。

    男子走上石阶。

    鞋底登时被积留的湖水灼去了一层。

    湖中的“观澜亭”已被萧道鸾毁去,只剩下一片废墟。男子明明就要走到亭中了,忽的又转身离开。黯淡的月光之下,他的神情有些畅快,又有些遗憾。

    “你总不愿让我看看,可到底我还是见着了。”

    ……

    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了。

    从那座诡秘的宅子离开后,萧道鸾察觉到一直暗中尾随自己的修士似乎得了什么指令,不再遮遮掩掩,开始光明正大地显露出行迹。

    或许是受了那湖中阴阵的影响,修为又有了折损,或许是对方之前隐藏了实力,此时终于准备出手,他也不能再同往常一般将其轻松摆脱。

    光是能听吐纳声中听出修为的,就至少有五名元婴期的修士,或许还有人入了化神。和他境界不稳的状况不同,这些如同跗骨之俎的追杀者,修为都稳扎稳打,断没有被他偷袭取巧的可能。

    对方像是也不急着将他逼到绝境,只紧紧跟着,偶尔有一人出手,也是试探般出一剑便又隐了身形。

    因此他身上也没再添什么致命伤,只是之前被缠上的阴气一直没法驱散,此时体内发寒,剑气运行有些凝滞。如果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冥思片刻就可缓解,但那群人显然抱着磨死他的打算,只给他留下了疲于奔命的一口气。

    也是,那群魔修为了引他现身,不惜暴露了那么多消息,总是有把握将他杀死在西南的。

    若是他能逃了出去,恐怕那魔修的身份就要被说破了。

    一个能将观澜亭铭记于心的人,一个对剑池暗庄势力了若指掌的人,一个……对他,对萧河,对剑池,心怀恨意的人。

    不是被剑池黜出去的家仆,也必然同萧河那一辈中人交情不浅。只要他回到剑池问上一问,想来就很清楚了。

    但他要回到剑池,说来容易,中间却隔着漫漫一条长河。

    西南在江头。

    剑池在江尾。

    他不能如那滚滚东流的江水般一日千里,越过无数山川。只能沿江疾行,与追杀者比拼着耐力。

    缠绕在身的阴气愈发重了。

    不知那两位曾经的林家供奉用了什么手段,来自湖中的阴气不仅没能像寻常邪物一般经久便消散,反而随着他体内剑气的流失,一点一点加重。

    如今就算没有追杀,他也难以安眠。

    没日没夜的逃亡,让他的精神有些不济,但看到一块界石的时候,他还是鞠起一捧江水饮下,强提起劲。

    他快要出西南境了。

    界石以东十里,江水与另一条河水合流,由湍急变为平缓,江面阔上数倍,也有了能通航的船只。如果能乘上轻舟,顺流而下,不出半月,就能回到剑池。

    追杀者的耐心,在这时也该耗得差不多了。之前不动手,只是怕萧道鸾困兽犹斗,此时再不出手,怕是要让他逃出生天。这是绝无可能的。

    一人一剑的试探很快变成了两三人的合击。等萧道鸾离了界石约莫七里,已同近十人交过手。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提得起剑。

    按说对方轮番上阵,打的就是一点点磨光他体内剑气的主意。这些天来他根本没有机会静心修行,确实也到了即将油尽灯枯的关头。剑气毕竟比不得天地灵气,无法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像他这般能支持十数日,已经算是修为深厚了。

    为了能多存留下几分剑气,他已很少使出凌厉的剑招,只寻隙避了对方的杀招,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还手。

    即便这样,在被对方十人拦下时,他也只能说是强弩之末了。

    萧道鸾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与沮丧、失落有关的负面情绪,这让同样辛劳了十数日的追杀者们颇不得劲。他们有的是归一宗的精锐弟子,有的是同魔修有往来的邪道修士,平日里听多了剑池少主的传闻,这些日子下来见对方只有逃跑的份,心下也把人看轻了不少。没想到还是个犟的。

    不须假惺惺说什么话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对杀狙杀在西南。

    眼看就要出了西南境,他们也顾不上怜惜自身修为,有什么看家本事,都使了出来。萧道鸾一时间有些无法招架。便是他修为无损的时候,应付起来也会有些困难,更不用说如今。

    墨剑低鸣,似乎在为主人抱不平。

    剑在手中而无从脱困,正是剑修所耻。萧道鸾这样年少成名万事顺遂的剑修,更是未曾遇上过这样无能为力的局面。

    这不比对上莫恒之时。彼时他心无杂念,只求一战,只求一剑。

    而此时他不是不能使出搏命一剑,却多少有了些不舍,也没了搏命的理由。从前修的剑道,在无数愁绪之下都没了踪影。

    就算将这些人都斩杀在此,然后呢?

    重伤难愈的他,要怎么回到剑池,又要怎么……

    江水不止,竟然被他看出了几分无情滋味。好似几百年来没有尝过的婉转心思,一瞬间都涌了出来。

    萧道鸾有些不合时宜地想,早知如今,当初在关中,便不该手下留情。沈恪说要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便真的由着他么?若还能再见着沈恪,他定然要……

    然后他就见到了定然要的那人。

    ☆、第71章 断

    江水与河水尚未合流处,也有半里余阔。

    隔着半里之遥,中间是江水滚滚,往而不复,江对岸的人只有小小一点。

    就是那么小一点,点亮了萧道鸾眼中所有的色彩。

    隔了那么远,按说连对方的高矮胖瘦都无从分辨,遑论样貌,但他不仅认出了那就是沈恪,还像是看到了对方开口,说了一句话。

    那话由沈恪说出口是有些可笑的。

    论境界,哪怕沈恪得了机遇,也远不如他。论经历,他更是比对方足足多活了八百年。

    萧道鸾依然看出了沈恪的认真。哪怕是在隔了一条江,对着十余名修士,沈恪根本没有办法做什么。

    他还是说了:“别怕。”

    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不,或许是有过的……萧道鸾的瞳孔一瞬紧锁,他看到沈恪隔江出了一剑!

    什么都没有发生。剑气甚至没有穿过半里余宽的江面,在方才离开剑身的时候就消散无形。

    若他不是站在江的对岸,此刻一定能看到沈恪脸上的尴尬神色。

    快马加鞭赶到西南,终于在江边遇到萧道鸾,自信满满出了一剑。然后,剑断了。

    沈恪捧着偏偏赶上这时候断了的大铁剑,真真切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

    铁剑也许是受不了他一瞬借来的山势,从中断成了两截。

    沈恪一手握住一截,颇为无奈。

    “练什么剑啊……”

    当年赠剑于他的老人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就冒上了心头。

    断了的剑还算是剑吗?

    到底什么才是剑呢?

    一花一叶皆能伤人,那它们是剑吗?

    沈恪目光灼灼地望向对岸。就像萧道鸾能一眼认出他来一样,他也能看出对岸十余人中,只有一个是他的。

    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对方。

    不愿意看到对方被人逼迫。

    如果有什么可以保护对方,那就是他的剑。

    他的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