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孽凤》

《初卷》玖,珠夏旧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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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卷》玖,珠夏旧事(上)

    玖、珠夏旧事(上)

    「倒是妳,今日见过那柔然王子了?」他挑眉,如此问道。

    「是啊。」我没有否认。

    宫墨歆挑起了眉,笑得有点高深莫测,凤目眼尾勾起一丝邪佞。我抖了抖,不是被电到,而是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咧个去。老是有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也许是我太容易受外界环境影响吧……这个举动很不妥吗?是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要拉拢柔然,不过其实我也没打算否认,反正分辨也不会有人相信。

    「殿下莫不是……有以他为侍之意?」他慢悠悠的语气让我一阵背脊发凉。

    「侍?」我有点糊涂,「什幺侍?」侍僕?没听过皇宫里收真男人(?)的,难道是侍卫?我招镜恆当侍卫干嘛?这太侮辱他了,再怎幺说,他都是柔然皇子。宫墨歆在说什幺?

    「妳当真不懂?」他犹疑地看着我,随即轻笑:「太女有夫,正室称良君,便是墨歆;侧有侍夫、从官……妳可懂了?」

    ……

    好像懂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你有事吗?」良久,我才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他愣了下。

    「我才十二岁,混帐,我才十二岁!」我突然有种人格遭到侮蔑的愤怒,这家伙到底在想什幺,「难道今天谁要见我我要见谁你都要理解成我要娶他吗?你他妈就没别的事好做,专挑这种事来逗我?你闲?随便你看书练武写字乱跑都可以,拿我寻开心也罢了,但你什幺玩笑不开,开这种贬损我人格的玩笑,看我手忙脚乱慌张无措你很高兴?」

    我炸开了,第一次对着他开骂。他的表情怔怔的,大概是呆住了。

    说真的,他碰到我的底线了──就是拿感情事开玩笑。虽然我……说真的,严格讲来,活得比他久,应该更成熟沉稳一样,不该这幺幼稚跟他计较这种东西。

    不得不说我真的超讨厌别人拿这种事开涮的,之前身边很多应该成就的情侣都因为玩笑变成谣言,传来传去,两个互有好感的人就渐行渐远,再也没有交集。更惨的,甚至有告诉对方心意,结果换来对方一句「你不是跟那个谁在交往吗」──这简直不是一惨字了得。至于我……呃,暂且不谈。

    总之,他惹恼我了。

    我烦躁地摊开书卷来看,最近心情真差,这家伙根本就是火上浇油。

    竹斋的气氛变得微妙,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寂静蔓延,我觉得我快吐血了,胃好痛。

    说到感情事,宫墨歆其实也是受害人之一。因为卜测一言,他没有选择地就被嫁入了东宫,只为了压制北辰沐曦所谓煞气的玩意儿,任凭他人一言一语误尽终生,逃脱不得。

    我呢?当真就这样跟他过下去?

    真的就要这样跟他过终生,在这深宫之中?

    「……是我失礼,抱歉。」他沉沉的,略有些喑哑的年少嗓音道,大约是要变声了,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我愣了下,侧过脸去,宫墨歆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哀伤,他有点忧心地觑着我,那表情倒是像个孩子了,眼神不安而浮动。这些情绪在他脸上都淡淡的,不太强烈,但就是让人没法忽视。

    那是什幺样子?我觉得后背开始流冷汗了,罪恶感好重。

    「……没关係。」我硬着头皮回答。

    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好像我这句话并没起到任何敉平他不安的效用。

    这,这反了吧?我记得生气的是我?他这幺慌张干嘛?我生气所以他慌张?

    ……哪里不对。

    「宫墨歆,你还好吗?」我很蹩脚地问出口。

    「没事。」他摇了摇头,舒了舒皱着的眉,恢复往常的淡然样子,然后……撇过脸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算了,他说没事就算了。我把视线转回书卷上,发现没办法专注,只好找事来想。

    关于北辰沐漓,也就是我那落水溺死的小六弟……这几天我从快被我逼死的兰英(……)口中问到了不少东西。

    这个六殿下呢,平时得母亲宜妃的宠爱,任性的很,只是没有北辰木灵蛮横跋扈难伺候,毕竟年幼,加上听说长得不错,是个小萌孩,所以宫人们都很喜欢他……大概因为十岁了,有点大了,就爱跟老娘唱反调,宜妃不许他接近北辰沐曦──其实除了我那二哥没人敢靠近北辰沐曦吧──他就常常没事跑来东宫拉他煞气缠身据说不祥的四皇姐到处去玩,结果,就那一次,好像是要捡掉到水里的皮球,北辰沐曦本来要去捡,可是北辰沐漓却莫名其妙地坚持自己下去捡,不顾宫人的劝阻靠近池子,结果踩到青苔,脚一滑摔了进去,又不会游泳,就这幺溺死了。

    任性的小鬼……我拧眉,肯定有内幕。就算没有内幕,他的死也和北辰沐曦无关。

    必须用理性和科学的角度来分析这件事──我知道这种说法很荒谬尤其在古代──首先,假设没有煞气──说真的这玩意儿我始终不相信它存在,看到煞气两个字,我只会想到另一种意思……我什幺都没说──害死北辰沐漓的是荷池旁边石头,或砖块上的青苔。为什幺有青苔?因为那裏毕竟邻着个池子,长年潮湿,所以有青苔也是很正常的。整件事如果这样判断,可以总结成意外。结案。

    ……不对,疑点好像在前面。

    皮球为什幺掉到水里?为什幺他硬要自己捡?

    当时情况实在不很清楚。毕竟这件事后,捲入其中的宫人,不是被赶出宫就是罚去做苦役,更惨的,还有直接打杀。可以说相关人证全部都散得差不多了,所以,基本上全部都只能用假设……甚至用最负面的阴谋论假设。

    假设……宜妃要用计做掉北辰沐曦这个眼中钉,在买通或者交待宫人这样那样时让北辰沐漓给偷听见了。这小毛孩常去找他四姐大约有了点感情,小孩子嘛。自然,就想救她。当天,被买通的宫人把一切都布置妥当时,他就发挥小孩子的任性,闹着硬要自己去捡球,然后,很讽刺地,不负宜妃一番苦心孤诣的筹谋,摔倒滑进池子里淹死了。

    她大概没料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当了那小孽障的替死鬼,悲痛之余又把罪名安在那莫须有的「煞气」上──就是挑明了是她害死的。

    甚至,说不定北辰沐曦身旁那些被赶出宫、无故暴毙、获罪而罚役的宫人,都是她弄出来的。为何宜妃权力大若此?这稍微想想也懂,静纯皇后早死,淑妃久病,柔妃大约无甚作为,当时孩子也小,于是造成她读大。

    真是丧心病狂。

    她就这幺恨北辰沐曦。

    或许一开始只是想拿下东宫之位,可无论东宫死了多少人,孽凤之名如何难听,都没让北辰皓废了她。

    而这个,又是为什幺?她虽谣言缠身,地位却仍固若金汤,不曾动摇。

    难道当真是什幺「天命」?

    若真是「天命」,为什幺她仍是死了,到了我易书羽手上?

    突然想到带我来的那个白衣人,他……我恍惚了下,难怪会觉得北辰皓长得有点眼熟,那白衣人跟北辰皓长得有点像啊,可是又不是同个人……

    回来重点。他为什幺选中我?世界生死无常,那一刻将归寂之人定不只我一个,怎幺偏偏就选了我?还有,他又是谁?鬼差?鬼差管什幺穿越?

    太多疑问盘亘在我的脑海,这个时代,要追溯过去的事,太难。

    然而可以相信的又有谁?北辰皓?终文旭?北辰沐阳?又或是……宫墨歆?

    侧脸看他,他仍拧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幺。

    那张年少的脸孔面若冠玉,说美也不为过。若生在寻常世家,定然是一温雅如玉的翩翩佳公子,说道底也是北辰沐曦的命害了他……我的视线落在那满头苍髮,大概是少年白吧……其实挺好看的。

    不过,为什幺宫墨歆一来,就没人死了?难道是为了证明她身上是真的有煞,才停止在东宫闹人命,以正事实?

    再说一次。真是丧心病狂啊这一切……虽然大部分是我猜的,可能与事实有所出入,而且阴损非常,完全把宜妃定位在蛇蝎美人……但,或许我只能请求上苍不要让真正的事实比我猜想得更加惨绝人寰。

    算了,我既然成为北辰沐曦,置死地而后生,只好收拾她的烂摊子。

    首要大约又是留后路──讲难听点,就是打理自己身后之事。我比想像中冷静,是因为北辰沐曦自尽的事情掐醒我了吧。毕竟若是真有一日,我死了,兰英他们大约就是换个差事……可宫墨歆呢?

    这齣闹剧里,他最无辜。北辰皓应该不是个会株连无辜的人,至多……应该是他守完丧──我真有种自己到底在想啥的微妙感觉──就会离宫。届时他又何去何从?左相府大约是没可能了,最惨的,就是让北辰沐灵硬娶了去……

    我大概是上辈子造孽,欠了北辰沐曦,这辈子得替她打算男人的事。

    宫墨歆像是感觉到我的思绪,侧着了脸转向了我,直接四目相对,我顿了下,突然有种无法继续思考的感觉,这才发现,我已经盯着他胡思乱想好久了。如梦初醒,我立刻臊得无地自容,只好尴尬地转开脸。

    「妳在想什幺?」他问道。

    我没回答。要说我在为他打算吗?毕竟是有关他自己的事,虽说言之过早,但以北辰沐曦在宫中处境之艰难,不得不防,很难预料这会不会发生,又或,几时发生。

    所以我摇摇头:「还不能确定的事,我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