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烁舞弦音

兰竹 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2014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兰竹 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2014

    《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

    许久以后

    我已知道不会再有等候

    我已知道,一切将分布在黑暗中

    当白日被自己的锋芒蚀尽

    当夜与夜的连结

    不再是梦─

    而我已知道你不是雪

    你是极地

    你是唇上盛开的,冰冻的罂栗

    你是永夜

    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

    ─

    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缓,规律的心跳在我耳边鼓动着,让我有点烦躁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睡着了吗?

    我用手肘撑起我上半身,看着他熟睡中的脸,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平易近人些。时常他的脸都毫无表情,不如说他也都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冰冷的表情让他在所有女生里的称号就是冷酷爱情杀手,想搭讪她的学妹学姊都碰了一鼻子灰,暗自在心里感叹“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焉”。

    轻轻跨过他的身体,下床悄悄转开门把快速踮脚尖走出去。木製地板真的蛮温暖的,虽然实际上没什幺温度,但不知为何只要接触就可以让人感到安全,比起冰冷的大理石磁砖,虽然那个感觉比较高级,但木头真的感觉更好。

    行李箱没有摆整齐,自然的散乱在客厅各个角落。我小心翼翼穿越这些旅人的包裹,拉了把椅子坐在大窗户前,周围安静到秒针移动滴滴答答的声音十分清晰。

    半夜两点五十一分。我老是在这个时间点惊醒,总是不小心想起不愿意回忆起的噩梦。

    ─

    「妳相信循环梦吗?」

    那是2005年秋天,我揹着革胡走在樱花大学里颇有名的枫叶园,準备要去上个别课。妳叫住我的名字。

    回头一看,是位长相清秀的女子,眉间有几分与她相似。虽然抱着一肚子的疑问,毕竟大学里几乎所有人我都认识,但这位却是生面孔。

    虽然与我的友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我不认识妳。」我歪着头看着她。

    「当然。」妳微微一笑,「我接下来要念的名字,妳也一定认识的。」

    大概只有五分钟的谈话时间吧,因为妳口中提到了我很在意的名字,便愿意留步听妳说话。

    没想到妳却戳中我内心最深处秘密。

    「妳相信循环梦吗?」

    我有点慌张,「什幺?」

    「就是拥有某一种力量,足以让妳的梦境,每日,每日,必须从一楼往下走到地下十八层,抵达的那一刻,楼层码又跳回一楼逼迫妳再往下。不得不走,因为有毒液在地上流动。每次的结局都是相同的,不论在中间休息了几次,巴着扶手不让毒液碰及身体,结果都是腐蚀,以及永远到不了的终点。」妳眼睛坚定的直视我,我却因为心虚而下意识地避开妳的目光。

    我最后还是选择,不对这位奇怪的人坦诚相见。

    纵然她可能是我此生中最了解我的人。

    「妳真的很莫名其妙。」我掉头就走。

    她在我身后大喊,「小心妳不要晕船了!」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她,最后一次看见她,就已经无法对话了。

    我到现在还是有点后悔,也许人被看穿自己所有纵然高兴,但会更害怕吧,全身秘密赤裸裸地摊开在谁的面前,都会感到不安。

    ─

    海浪打上岸边又退回,重複这些动作我看了许久,趴在窗台,海浪哗啦啦的声音渐渐杂进了一点引擎声,我抬起头来看。

    他们回来了。

    梁烁羽把车停在大门口前,下车后绕到另外一边,打开车门,把叶韶音温柔的以公主抱姿势抱起,缓慢地走来,我赶紧跳过那堆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去门口帮他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叶韶音熟睡的脸庞与乌黑的直髮,全部都被梁烁羽呵护的捧在手掌心。

    「你们─」我话还没说完梁烁羽就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再说话。他横跨一堆行李箱,抱着叶韶音回房里。不到一分钟他走出来,「怎幺还不睡?妳好像每次都是最晚睡的。」

    我打趣的说,「何先生打呼太大声,根本是噪音。」

    「我以前跟他是室友,印象中他不是会打呼的人啊。」

    完了,我根本挖坑给自己跳,「人总是会改变啊。」

    他眼里的亮点瞬间暗沉,毫无精神,「是啊,会改变的。」

    似乎说错了什幺话,不过我也不想再解释,他想要多想那就随他吧,眼前的男子一向不是我多在意的人。

    「连何柳都改变了,大家当然会改变啊。」我故作轻鬆的延续这个话题。

    「他的改变可能就只是肌肉练得更猛、长得更帅而已吧?哪有什幺改变。」

    我迟疑了一下,因为这件事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不过都不小心提到了那说也无妨吧?「何柳再也不拉琴了。」

    梁烁羽显得大吃一惊,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看到新事物一样的讶异。

    「怎幺会?妳叫他拉给妳听啊?妳还是他老婆欸。再说,他是製琴师傅,不拉琴怎幺知道自己的琴声好不好呢?」

    我笑笑挥手,「如果我叫他拉琴他会拉,我现在就不用问你了。」

    「妳问我我也爱莫能助啊!这几年我只有跟叶韶音与张梦茵有接触而已。」

    我心跳彷彿漏了一拍。张梦茵?

    如果梁烁羽私底下见叶韶音我可以理解,毕竟他喜欢她那幺久了,何况他们还是情侣的关係。不过单独见张梦茵?是我多想了吗

    「妳想要出去晃晃吗?」梁烁羽比着外头的沙滩,似乎他还想跟我再多说些什幺。

    正当我想要说声「好」的时候,突然有人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以极具有佔有慾的语气说话。

    「这种小事不需要你代劳。」

    我往上一瞥,身旁男子皱着眉头看梁烁羽,好像有点生气。

    梁烁羽耸肩,「我不是萝莉控,你放心吧。」

    「你─」

    「兰竹,好好管管妳老公啊,他打呼可能真的越来越大声了。」梁烁羽以比阳光还灿烂的微笑对着在我身旁的男子,「到底是你真看上她还是只是想气我啊?」

    「不要再吵─」我要说话时他用手捂住我的嘴,「竹,我们出去。」他推我的背走向玄关,我往后一瞥看见他们两个正互比中指。

    真是,都几岁了还那幺幼稚。

    我无奈地叹气。

    往美丽海景跨出几步后,身后有小跑步的步伐声,他走到我身边时微弯腰,很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

    ─

    我的表情常因为你而偷偷笑着,

    希望你也为了我,偷偷地笑着。

    ─

    何柳,是我从2006开始交往的对象。2007年毕业前夕我们办了婚礼,几乎所有音乐系的学生都来为我们祝贺,不知为何从还没交往开始,校刊里的第二名情侣永远是我们两个,明明当时根本不像情侣啊。

    到现在已经结婚七年了,我从来不后悔那幺早结婚。如果他是我的命中注定,那相处的时间当然要越多越好。

    「你刚刚好霸气。」我有点害羞地说出这句话,就算已经结婚七年了,面对这位使我朝思暮想的情人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何柳握紧我的手,「妳真的太容易被抢走了。」

    「你不相信梁烁羽吗?」我一直以来都很想问这个问题,只是这七年有点太长,都忘记这个问题,在我们单独相处毫无其他人来打扰的情况下,我有时甚至连叶韶音的存在都会忘记。该说是见色忘友吗?也许吧,爱恋的粉色泡泡如果一直维持下去,那是多浪漫的一件事,与情人相处的时候总是把时间都遗忘在旁边。

    他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髮,让我想起那年冬天圣诞节他紧张的摸摸我的头,对我说,他想要当我可以依靠的对象。

    对于人的肢体接触,我向来很反胃─也许是那件事的关係吧。但踮起脚尖与他头碰头,深情地望着彼此瞳孔中自己的倒影,我那刻就知道,他是穿入我瞳孔的光,将原本无限徘徊在黑暗中的我赐予一些阳光让我似乎获得救赎。我拥入他怀抱,我不希望他知道我的伤痛,但他无形中已经在填补我心中那,缺了很大一块的洞。

    他对我告白,我接受了。

    ─

    我想和你相互浪费

    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没意义

    一起消磨精緻而苍老的宇宙

    比如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

    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物

    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

    「对,没错,纵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迟疑了许久才说。

    「但他喜欢叶韶音,这是不变的事实啊。」

    突然意识到好像变成我帮梁烁羽说话了

    「我并没有要帮他说话喔,我只是点出我看到的真相。」我赶紧对何柳解释。

    何柳笑了一下,「我明白,不用那幺紧张。」

    我们牵着手在海浪打的到脚的地方走,时不时就会有一阵浪拍到脚上,格外清凉。

    「我想,妳可能觉得梁烁羽是一位专情的男子,但其实他不是。」

    我心里不知为何有股冷风直灌深处,「他不是从国中就喜欢韶音吗?」

    我们继续散步,不过何柳拉着我远离海,他拿出了很大一片的塑胶布,摊在地上,「坐着吧,妳应该有点累了。」

    我一边心里因为他的体贴而暗自感动,一边整理我的长裙坐下。海风轻轻拂过脸庞,让原本有些凉的春晚更加凉意,甚至有点冷。

    何柳脱下他的薄外套给我穿。因为尺寸不合的关係,我看起来就像穿斗篷一样。

    「不要笑!」我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笑倒了,「妳怎幺那幺像幼稚园小朋友啊。」他笑到眼泪已经掉出来了,我只好假装生气。

    「好啦,别生气。」他抱着看我一会儿,我便笑了出来。

    「他其实国中就不断地在交女朋友啊。」何柳耸肩,「那些女生还愿意保密不到处宣扬她有跟梁烁羽交往,真是神奇。」

    「其实我有感觉出来,但那时梁烁羽又还没对叶韶音告白,他要跟谁交往不关谁的事吧。」

    「我的重点不是他国中的恋情史。」他笑了一下,「在大学三年级,梁烁羽不是很勇敢的在大家面前对叶韶音告白,他们也真的在一起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啊。」

    当天场面弄得多轰轰烈烈我印象超深刻,音乐系成绩不分上下的最佳情侣即将正式交往,这在当时樱花大学里一度是最热门的话题。

    「然而叶韶音不告而别,其实理由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有没有分手我也不知道,但在叶韶音出国的这七年,梁烁羽好像有和张梦茵交往。」

    「?!」我愣住,「你为什幺知道。」

    「恩,看他们今天的反应。张梦茵看到梁烁羽的表情,她的情绪根本没藏好啊。」

    我回想昨天的场景,但我倒没有多注意张梦茵的心情就是了。

    忽然想闹一下何柳,「你就那幺注意其他女生,那我都被丢在一旁了。」

    我假装伤心地用手遮脸哭泣。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哭,我对哭最没辄了。」

    我扑上他的肩头用手环绕他的颈部,看着他不自觉就会露出幸福洋溢的笑容。突然又想起了其他的人,心情有点郁闷。

    我可以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但他们好像就没那幺幸运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的道理吗?

    何柳应该是想多了吧,张梦茵怎幺可能会喜欢梁烁羽呢,毕竟,她是最支持叶韶音和梁烁羽交往的人之一啊。

    ─

    「竹?」我们刚交往一个月,街上空气冷冽,但我们激烈的亲吻后好像不用穿外套了,因过度害羞而身体燥热起来。

    「我想要问妳,妳敢不敢毫无顾忌的爱着我,没有任何考虑。」继上次在枫叶园遇到的怪人,此生第二次心思被别人看穿。「我觉得,妳比平常更小心翼翼。妳以前被男朋友伤害过的关係吗?」

    我皱眉头,「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我说过了。」

    「如果你曾经交往过我不会介意,真的─」

    我很少暴怒,但这次我居然生气了,「跟你说几遍了啊!」我生气地跑走,不理会在我身后大喊我名字的何柳。

    跑到街道转角,我绝望的蹲下来开始大哭。这是什幺情绪,我有点不了解,可能是我太害怕我毕生的祕密被看穿吧。

    关于我以前喜欢的人的,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我的确不太敢放所有感情在何柳身上,我怎幺知道他也是不是真心全意的对待我,而不是图一时温暖受不了寂寞罢了。

    也许更年轻的岁月里我们才会毫无顾忌地去喜欢一个人,不求回馈。突然想起之前弟弟从幼稚园回来,跟我说他用十张贴纸去跟其他小朋友,换了两张贴纸,当时骂他很笨。现在却突然想起,以前也曾爱过一个人,我几乎给了他全部,却什幺也换不回来。

    换来的是永生的伤痛。

    忽然之间,有人紧紧的抱住我,是何柳。「无论妳怎幺了,无论妳过去发生什幺事,我不会过问,我希望妳现在此时此刻是我的就好了,无论过去有什幺事,我都会接受。」

    我流下泪水在他的大衣上。

    谢谢你不过问,因为你知道事实你会立刻离开我身边。

    但这样,就够了。

    ─

    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

    是翻山越岭,是一心一意,

    是一封封没有寄出的信,

    是被幸运星戳红的手指,

    是长长久久的偷偷注视,

    是到了黄河依旧不死心,

    是模仿他喜欢的任何样子,

    是眼泪湿了眼睛却捨不得淋湿他的心。

    长大以后我们喜欢一个人,

    是买束花问问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就换一个人了。

    怎幺长大了却不敢那幺爱了。

    ─

    朦胧间感觉到有些温暖的阳光,我奋力睁开眼,因光线有点刺眼而瞇起眼,望着太阳还有一半淹没在海的另一端。

    原来刚刚是梦,差点以为回到过去了。

    我看着躺在我身旁熟睡的何柳,不禁会心一笑。

    有次他问我他最帅的时候是什幺时刻,是他主动牵起我的手?还是帮我拿手上的重物,亦或是在雨天时他匆忙跑来超商替我送伞。

    我看着他期盼我讚美他的渴望眼神,淡定的、以坚定的眼神看着他说:

    「睡觉的时候,你平常太欠揍了。」

    我摸摸他的头髮。感觉有点太长了,看是明天或后天去理髮吧。

    大概是阳光有点太刺眼的关係,他皱了一下眉,随即睁眼,眼神迷濛,似不懂任何事的小孩子的无辜眼神。「我们一整夜都睡在这里啊?」

    「不然你觉得我们睡在哪里?」我抿着嘴笑。

    「我以为我只是闭目养神一下下,没想到不小心就睡着了话说妳有没有着凉?」

    我摇摇头,「这句话是我问你吧,你都把外套给我穿了,我还能着凉也是挺厉害的。」

    「妳身体的虚弱程度也比我厉害。」何柳伸了一下懒腰,「现在几点啊?」

    「我们出来根本没有带什幺东西啊,你居然带这塑胶布出来也太巧,该不会你就是要诱拐我在外头过夜吧?」我狡诈的笑了笑。

    没想到何柳露出更阴险的笑容,「妳希望我诱拐妳吗?」

    「咦?!」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一只手搂住我的腰,把我拉向他怀里,轻轻把我下巴提高,就这样他的唇就温柔覆盖在我的唇上。时间彷彿暂停,我闭上眼享受这刻安心的感觉,没有其余更激情的动作,单纯接吻就可以让我感到放鬆。

    「竹。」他停止接吻动作,望着我的眼睛,「其实我想告诉妳一件事。」

    「干嘛。」我挑眉。

    「妳眼睛旁边有眼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刚刚憋笑很久了!」

    「靠北,你死定了。」我站起来想揍他没想到他动作比我更快,一溜烟早就跑走了。

    虽然跟他距离有点远,不过我视力很好,还是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对我扮鬼脸,同时笑我跑太慢。

    「你有胆一点就给我停下来!我不会打你的!」

    「妳这句话真是充满了威胁性哈哈哈我才不会停下来—」他回头一看的时候吓了一跳,原本距离大概有二十公尺瞬间只有我再多跨几步就可以接触到他。

    何柳啊何柳,你忘了我在樱花大学也是田径社,跑步成绩是连叶韶音都望尘莫及的高分吗。我得意的开怀大笑,「我赢啦!」跳起来想扑到他身上让他跌倒。

    没想到他一个快转身,让我扑了个空,我的头就这幺栽进沙坑里。

    「」

    他拍拍我的肩,「我虽然忘记妳是田径社,但妳好像也忘记我的反应速度也是挺快的。」

    我抬起头,因为鼻子里全部都是沙子,导致我吸一大口气的时候呛的很厉害,何柳戏谑的眼神转为冷静。

    「还好吗?我们也玩的很久了,再不回去叶韶音应该很着急的找妳吧。」

    我点点头,何柳温柔的把我背起来。「抓紧,我要冲啰!」

    「啊啊啊啊啊别冲那幺快会跌倒的!」

    —

    原来我们都还年轻

    余生足够和你蹉跎

    足够让我们走到繁华落尽

    陪你笑看沧海桑田

    若你是我的劫,我便是你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