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死盯着那个瘦削的背影,他自己好歹也是从小就在习武射箭骑马,可这人脚步虚浮,一点儿也不像习武之人,但他身法轻盈力气极大,仿佛是天生如此一般,秦三,朕记住你了。
话说小皇帝本名叫谢铭,本是个宫女所生的不得宠的皇子,当初皇帝先死 ,太子随后又身亡,他能当上皇帝,还是当今瑜王把他推上去的。太后想要的,是傀儡。丞相想要的,也不外乎如是。然而傀儡,父皇那么多儿子,哪个不能做。只有瑜王,要的是一个能开创盛世的圣明君主,他只有一面装成难当大用的纨绔,一面刻意在瑜王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在三方都较为满意的情况下,他才荣登大宝。
太后背后的将军府王家,丞相一方的李家,这两方门生众多,在朝谋官的人也都分归两派。相比而言,瑜王的那点儿势力,实在是不够看。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谢铭一分势力也没有。宫里太后和瑜王的人日日夜夜监视他,他想发展自己的势力只能倚靠瑜王,但那样不就完全是瑜王的势力了吗?他还发展个什么劲儿?好不容易弄来了一个看起来清清白白谁都不沾的秦三,现在却发现这人确实如自己所料有点本事,但他威胁自己这又算是什么事儿!!!
谢铭只能在心里哀嚎,皇帝真不是人当的!
他伪装那么久谋划那么久,好不容易在瑜王眼皮子底下发展出来了一点儿势力,结果这群废物查个人都查不清楚!
满肚子火气的谢铭表示,秦三,朕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与之前相比,秦殊觉得自己现在简直过得是神仙日子。
小皇帝再也不在他面前喧哗了,只是时不时就会瞟秦殊一眼,再一眼,再一眼,这欲言又止的小模样看起来可怜得很。偏生秦殊的视力也是极好的,秦殊又不好闭上眼睛,只能任他一瞟再瞟。
于是,小皇帝又一次被堵在了茅房。
秦殊这回温和许多,最起码没有动手。
〔你别叫朕小皇帝,私底下非要叫的话,直接叫朕谢铭吧。或者你可以叫朕的字,温玉。〕谢铭先声夺人,表示不喜欢听小皇帝这种称呼。
〔温玉。〕秦殊笑了笑,眉眼如画,风流潇洒。秦殊把身子贴上谢铭,满是惑人之气,空气都在一瞬间粘稠起来。
〔温玉想让我做什么呢?〕秦殊攀在谢铭身上,声音柔媚。这招美人计使得是极好的,看着谢铭迷离的眼神,秦殊倍感快意。让你叫我小三儿,让你叫,让你叫,知道错了吧,哼!〈画风怎么跑偏了〉作者君告诉你,主角他本就是个腹黑记仇的人。
秦殊满意地摸上谢铭的脸,这是秦殊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端详谢铭。
这绝对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尽管还小,但已经初露端倪。眉星目朗,双眉斜飞入鬓,嘴唇很薄,眉目深邃,那股子故作的纨绔风流懒散之气从这张脸上褪去,呈现出锋芒锐气,如一把出鞘的剑。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谢铭的眼神清明起来。
〔朕倒还真没发现,三儿你可是个妥妥儿的美人儿。〕剑鞘再一次掩住了这锋芒毕露的稀世宝剑。
〔敢问,温玉你究竟找我何事呢?〕秦殊眼看着这人清醒过来,也就没了戏耍的性质,退后一步问道。
尽管说,动作不再暧昧。但秦殊的语气绝对是暧昧至极,作者君早已形容过这把嗓音,如今这把钩子正在我们青涩的小皇帝心里钩来钩去。
〔咳,那个,三儿啊,朕就是想开诚布公地跟你谈谈。〕谢铭掩唇清咳着说。
〔哦?温玉想说什么?三儿我,正洗耳恭听着呢。〕
谢铭的耳根悄悄的红了一片,尽管那声音仍是如初。
〔三儿,你应该不是别的势力的吧?〕
〔嗯?你以为呢?〕秦殊把这个问题轻飘飘地扔了回去。
〔难道,三儿你不是站在朕这边的吗?〕谢铭的声音清亮,此时却被刻意压低,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来。
〔那是当然,三儿我啊,已经是您的人了呢!〕秦殊再靠近一步,擦着耳朵呢喃。
酥酥麻麻的触感,谢铭差点儿就惊地跳了起来。这种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和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息,竟令他迷醉。
谢铭摇摇头,像是把那些不知名的心思情绪都晃出了脑袋似的。
〔朕就实话跟你说了,你愿不愿意跟着朕混?〕话一出口两人都呆了,谢铭更是恨不得把话再重新吞回去。
〔好。〕
这干脆利落的回答,实在是吓着了谢铭。
如果真就这么容易的话,他干嘛非要先是套近乎后是试探的,这不是故意耍着他玩儿吧?
秦殊倒是一溜烟儿地跑了,留下谢铭在御用茅房思考着人生。
秦殊本就是极其随意的一人,从他特别淡定地做了太监这事儿来看就已经十分明了了。
谢铭纠结着纠结着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被秦三戏弄了的事实!
没关系,反正你是为朕卖命的,戏弄就戏弄,朕还怕了不成!总之,朕完美地取得了一名暗卫首领。
暗卫?是的,特别恶俗的暗卫出场了。
各朝各代的皇帝们都会有一批独属于自己的暗卫,然而在他父皇和兄弟都死了之后,他就十分明白了,自己的暗卫只能自己去组织,咱是享受不了祖先们的庇佑了,上一代的暗卫估计也已经全部死绝了。
虽说,暗卫最基本的要求是忠诚,秦殊连边儿都沾不到,但有一个可以和自己斗智斗勇的暗卫首领貌似也很不错。
此后,秦三明里是谢铭贴身服侍的太监,暗地里却慢慢地帮谢铭组织起了暗卫。
谢铭也真是提防着他,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观察着。秦殊也就顺势服侍谢铭,只要他不吵不闹,其他都随意。每日为谢铭宽衣解带、沏茶递水、梳头洗脸,谢铭干干脆脆地干起了这份活儿,时不时地调戏一下谢铭,也挺有意思的。
这一过就是三年,三年时间下来,暗卫已经组织地小有规模,皇上也有了一股新兴的不小的势力,这两年的科举选拔出不少人才,谢铭几乎衣不解带地筹谋笼络人心。这些人年轻气盛,想干出一番大事业,就连那王家的小将军都被他收于麾下。秦殊也只能赞一声,手段高明。
☆、第一幕 太监生涯(3)
丞相一党行事却是愈加嚣张起来,贪污腐败至极。皇上也不管不顾,放权给他,一时之间丞相权利盛极,然而盛极必衰,皇上与瑜王,甚至借了王家的势打算一同灭了李家 。
〔小三儿。〕一听这声音,秦殊的头又痛了起来,不知道这祖宗又打算让他给丞相一党冠个什么罪名。
〔奴才在。〕秦殊的礼数在人前都是极为妥帖的。
〔过来给朕捏捏肩,顺便把奏折好好给我念念。〕一边说着,谢铭却是迅速闭上了眼,这是非常娴熟的语气和动作。他们这三年下来,关系近了不少,虽说是互相提防,但也在不经意间给予了对方最大的信任。秦殊本就是偏远村子的一小孩儿,妥妥的一文盲,谢铭一看顿时就嫌弃了,他的暗卫首领怎能大字不识一个。于是,谢铭就过足了当师父的瘾,时不时拿戒尺打秦殊一下,看着秦殊肌肉紧绷的样子顿时就高兴了。他也是不经意间才发现,秦殊极其怕痛,最起码身体的反应极为诚实,尽管面上是半分情绪也不显。后来,教会了徒弟,这奏折一事也就顺势让秦殊念了,偷懒就是偷懒,谢铭还非得找个检验秦殊学习成果的借口。
〔皇上……〕谢铭被秦殊这难得的无奈模样弄得好奇心起。
谢铭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几本奏折,这一看就愣在了那里。
〔皇上,翰林院尚书刘大人,御林军杨将军,以及王丞相等人纷纷上奏,请皇上广纳贤妃。〕秦殊清清淡淡的嗓音里有着显然的揶揄。
谢铭也怔住了,他虽说也知道他们最近对这事儿说得紧迫,也没成想,一堆奏折里不过就那么几本是在讲纳妃之事,秦殊倒是一抓一个准儿。
谢铭也不是个雏儿了,太后在他身边安了几个暖床的宫女,他不敢拂了太后的面子,再说,这几人色艺双全,确实令人心动。
这事儿秦殊当然知道,但也照样四平八稳一如往常。谢铭见了,心里竟有几分不是滋味。他俩虽说调戏起来荤素不忌,倒也着实清清白白。
小皇帝谢铭初经了人事,脸皮也就愈发厚了起来。秦殊执象牙梳为他打理一头长发时,谢铭就死死盯着镜中那个颇为男子,生出了说不明的暧昧绮念。身后的人如同结发妻子一般,看起来温顺又贤淑。他一个动念竟忍不住在这人执梳的手上落下一记轻吻,冰凉如□□一般的触感令谢铭顿时清醒过来,头顶上的脸一如既往镇定自若。谢铭也就呵呵两声,尴尬地糊弄过去。此事,两人谁都没再提起过。
今次秦殊拿选妃一事调侃他,谢铭脑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然后定格在那日的一时意乱神迷。
谢铭此时正仰躺在秦殊腿上,谢铭向来不喜别人服侍,这俩人又都是随便惯了的人,所以怎么舒服怎么来。谢铭仰头盯着这人的脸,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细细看来,隐约可见秀润天成美色无双。
〔秦三儿,要不然朕立你为秦妃怎么样?〕这语气一看就是活脱脱的纨绔子弟。
〔呵,温玉可是我的好情郎呢,怎么终于要给我名分了吗?〕秦殊垂下头,一只手顺着谢铭那头长发梳理下去,动作间尽是温柔缱绻,容色如芙蓉绽放一般姸丽。
谢铭半撑着身体,顺势而起,一举把秦殊压在身下。
这个动作刚刚进行到一半,秦殊的身影已在一尺开外。
〔皇上,您上次吩咐的事,奴才还没处理妥当,需立刻处理,奴才告退。〕秦殊实在是对被人压在身下没什么兴趣,他没节操是一回事儿,但他还不至于无可救药到主动雌伏于别人身下,这人对他的影响力也完全没达到那种程度。
谢铭这回是真被气着了,把桌子都给掀了,一堆奏折散落一地,狼豪和砚台染出一片一片的墨迹。他被这人从从容容抛下的经历多了去了,从没有如此生气,挫败感升腾而起,座椅扶手硬生生被掰断了一角。
这俩人的事儿都成了宫廷秘闻,谢铭和秦殊都顺其自然,一是麻痹太后和丞相一党,二是谢铭也信不过别人。
有谁知道,秦殊这个奸佞才是调戏了皇帝不认帐又关键时刻脱身而去的“君子”。
这一年是被后世誉为最混乱的一年。先是鞑虏犯境,匈奴与鲜卑两族竟短暂联盟以犯中原。再是王家几代将军纷纷兵败,外族大军一路向南挺进中原腹地,不足月余便夺了这个养尊处优王朝的小半江山。又是满朝官员被大肆清洗,李家满门被灭,罪名昭告天下“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勾结外族,意图谋反……”后是满朝无人接旨挂帅,众武将节节败退,皇上竟糊涂到让宦官秦三挂帅。再然后,这位被全天下人骂作荒唐的名不见经传的甚至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的秦三,在三月内就逼退了两路大军,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时年仅仅十五岁的得胜将帅未赶得上回京就猝死了,既非战死,亦非被暗算致死,经诊断竟是天生寿短器官衰竭而死。
一切都来得迅捷,像是被按了快捷键的影片,不可思议地面临了剧终。
以上是后世之人所能了解的概貌,然而隐藏在书页上几行文字背后的事实又是怎样的不为人知。
李家灭门这事,是秦殊亲自去办的,更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一是让秦殊立威,二也是恼了秦殊拒绝的态度。
秦殊自从做了暗卫统领以来,什么腌臜事没做过,样样都是做尽做绝了的,这只不过是把事情摆到明面上罢了,也是为他的官路铺路。秦殊自己也明白得很,佞臣一个就算再怎么做也就只是一个佞臣,他手下的人命也不会容他做个贤臣,史官更不会在他的名字前添个较为美好的形容词。那又怎样呢?秦殊问了自己,得出的结论是没什么所谓。
他就这样坦然地上了李家,这种事情是轮不上他动手的,他便站在一旁,打着哈欠像看一出闹剧一般,眼神平淡,面色冰冷。浸透了血色的地板映不到他眼里,妇人的尖叫入不到他耳里,小孩的头颅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尽管血涌了满面神色还是天真无邪仿佛乐在其中玩着这场游戏。濒死的人诅咒着秦殊,语言极尽恶毒,其实这些话秦殊已听过不下百遍千遍,着实不痛不痒,除了音量过大之外。
秦殊认真地揉揉耳朵,轻轻招手。
一群黑衣人如暗影一般袭过这座宅院,整个世界顿时静了下来,血腥气一瞬之间却浓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秦殊闭了眼只是听着声息闻着气息,睁开眼手向后摆了摆,这群影子仿佛在空气中蒸发了一般。
暗卫分为三类,一类是保护皇上的,一类是探听消息的,最后一类便是用来杀人的。他们没有人格没有人性没有信仰,有的唯独是纯粹的敬畏。
秦殊笑了,这小皇帝要的是尊崇信仰他的暗卫,秦殊培养出来的却是完全为自己所用的,皇上若想用可能还要多费几番心思。想到自己又阴了那高傲的小皇帝,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秦三,别笑了。〕谢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殊才突然发现,自己竟是一路笑着回来的,难怪今天许多人都盯着自己看。
〔臣,幸不辱使命。〕秦殊压根就没理他,直接开始汇报工作。
〔你也不看看你这态度,一定是朕把你宠坏了,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谢铭一把拥过秦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