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综任人评说

综任人评说_分节阅读_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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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母亲,这是我的伴侣。〕秦殊向来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石破天惊的人才。

    秦辉宋瞻茵僵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这一次会晤就在沉默中尴尬结束。

    之后的两天,各路人马齐齐上阵,或是来围观,或是来劝说。

    秦怀宁与林文起的性子十分投契,反正秦殊是看不出投契的地方在哪里,也许是同样下得一手烂棋。

    这两人下棋的时候很有自知之明,各自拉的帮手也都是高手,秦殊,孙盈。

    他们有默认的规则,两位烂棋达人下一步,另两位再下一步来力挽狂澜。运气、默契缺一不可。直到结局出现,孙盈仍有些不敢置信,对面的两位年轻人分明一路溃败,各自棋路南辕北辙,怎的突然就让他们给赢了。

    秦怀宁倒是没怎么吃惊,他只是拍拍林文起的肩膀,摇头晃脑。

    〔不可小觑啊!不可小觑……那个,是我家秦殊强迫你的?还是你强迫我家秦殊的?〕中间的那个转折令林文起僵硬的表情出现了一瞬茫然,随后脸不易察觉地开始泛红。

    〔是我。〕这下轮到秦怀宁错愕了。

    〔怎么可能,我家孙子能让你这小身板压?〕

    林文起回忆,那天晚上最初确实是他压在秦殊身上的,于是点点头,承认。

    秦怀宁质疑的眼光在林文起身上身下扫了个遍,重点是某器官。然后视线移向秦殊,但没敢扫描,因为秦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上身下扫了个遍,重点是某器官。然后视线移向秦殊,但没敢扫描,因为秦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秦殊不可能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不过他向来淡定,于是微笑。

    〔对啊,林文起夜袭我,自愿献身。〕平淡的声线让在场的另外三人都听得到。

    秦殊上前揽住林文起的肩膀,仍然微笑。

    〔你说是不是?〕林文起难以启齿,只能点头。

    秦怀宁和孙盈咳了两声,无话可说。

    〔那你们,就好好过吧。〕最后还是孙盈开口。

    秦殊和林文起没有人应是,脸色淡淡,视线相触,十指相扣,今后的日子将会给予证明。

    林文起,中科院院士,专研物理学,一生有三百余项专利发明,各项国际荣誉,据说,他曾亲口承认,自己的所有荣誉都有爱人的一份,是两人共同研究所得。然而其爱人,身份扑朔迷离神秘至极,有人曾拍摄到林文起与一男子亲密逛街的相片,然而还没来得及公布,就被压了下来,知情人都闭口不言。林文起享年四十七岁,传闻中是殉情而死。

    秦殊,孤儿,享年四十五岁。履历完美,在学期间被称为男神,据说患有绝症,无就医经历资料,大学毕业之后一直没有就业,属无业游民,一直到猝死在家中,死亡日期与林文起十分接近。

    文殊,中国人,黑客大神,网络霸主。历经大大小小的黑客战役数千场,无一败绩。有同名微博,粉丝过亿,共发表微博上万,从不回复,从不转发。微博内容繁杂,有随笔,有黑客战役视频,有各种乐器现场演奏音频,有美食鉴赏,有书籍品评,有各个方面专业知识普及,有电子信息技术讲解……直到某一天,文殊这两个字在网络上被其主人按下回车抹去,秦殊与林文起并排躺下,不同生,只共死。

    林文起是一个极其纯粹的人,他的人生中除了学无止境,剩下的只有一个刻在心上的秦殊。秦殊并不介意,回报给他,以同样纯粹的感情。

    ——第二幕所谓男神完

    ☆、第三幕 梨园记事(1)

    瘦削的男人挑起小孩的下巴,对着一旁蓬头垢面的妇人开口。

    〔就他了。〕这声音婉转悦耳,尾音绵长,似能挠进人心底。男子纤弱的手指缝隙间夹着一张银票,妇人黯淡的眸子倏然亮了起来。男子松开手指,银票刚离开手指便被妇人一把夺过,紧张兮兮地揣进怀里。

    〔此后,这人就是我的了。生老病死,都与你没有分毫关系。〕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抬着头直视妇人,那张堪称妩媚妖娆的面孔像是染了魔性,如同绝美的妖物。

    〔是,是。〕妇人只一眼就低下了头,她是真没这个胆量跟这个男人对视,生怕自己被迷得魂不守舍。毕竟他可是京城名角锦白,能够一睹这人容颜的基本上都是有权有钱的大人物。

    等到人都走完了,锦白还在发呆,眼神浅淡。小孩也就这么陪他站了一个下午外加一个夜晚,两人一动不动,眼皮子都没带眨一下。

    〔过来扶我。〕锦白开口的时候,小腿已经有些抽搐了。

    小孩默默上前,把他扶到院里的石凳前坐下。

    锦白已经二十九岁了,唱戏已经唱了十多年。一个普通戏子唱到二十三四基本就没什么人捧场了,本身戏子便是下九流,看不起他们的多的是。锦白算是一个传奇了,他本就出自梨园世家,十五岁便登台,直到现今都倍受追捧。他收徒本是个大事,但他又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定,没人敢干涉他的事。偏偏这人竟随意挑了个贫苦人家的孩子,这孩子就是秦殊。

    〔小孩,你过来。身体素质倒是不错,那你有名字了吗?几岁了啊?喜欢唱戏吗?〕才刚刚坐下,锦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热情,一个劲地询问秦殊,真不知道那妇人介绍秦殊的时候他神游到哪里去了。

    〔家里没人给我取名,都叫我秦三,不过我自己取了名叫秦殊。今年五岁。没听过戏,也没唱过,不知道喜欢不喜欢。〕秦殊镇定自若地回答。

    〔哦?自己取的名?识字吗?有意思。不过戏子都另有一个名号,就叫你锦书吧,怎么样?〕锦白一边漫不经心捶着自己的小腿,一边饶有兴致地说着。

    〔不识。可以。〕

    〔那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徒弟了。要识字,要唱戏。懂吗?〕

    〔懂。〕

    锦白原名叫做罗寅,罗家可是从彦朝一直传承至今的梨园世家,差不多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渊源,也是最有名的一家。现今基本没有和它齐名的,比较有名的也就还只有一个李家。这李家倒也没有罗家的传承,它走得是野路子,远没有罗家专业。再者说,戏子本就是下九流,能够把这种行业发扬光大的少之又少,能有这么两家拿得出手的已经十分不错了。

    罗家罗寅这一辈的统共只有三两个唱戏的,其余的总跟唱戏有点联系,有捣鼓乐器的,有编词造曲的,有编戏的,还有另外一批人是经商的,若是没有点儿资产,莫说是传承,连饭都不一定能吃饱。当然,罗家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跟罗家人的团结是脱不开关系的。罗家人大多都是明理的聪明人,心思不正的会被赶出罗家,若是还有什么不明智的举动,罗家人是不介意大义灭亲的。

    罗寅是这一辈里唱戏才华最出众的,四五岁时就摇摇晃晃往戏班子里跑,或是听戏,或是跟着那些师傅们学艺。

    秦殊觉得他这个师父十分不靠谱,发呆能发一整天,基本不怎么过问他这个徒弟,直接把他扔到戏班子里跟那些师傅们学习基本功,四功五法,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能见到这个忒不靠谱的师父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第一次看戏,是在戏班子里待了一年半之后。

    这位师傅是很罕见的,因为他基本不怎么生气,和其他师傅一样,有一根长鞭,音不准,要打,站不稳,要打,各种各样的小瑕疵,一旦发现都要挨上一两鞭。但他为人却特别和气,没人能惹得他生气,就算是打人,脸上仍然是平淡至极的表情,笑容的弧度恰到好处。秦殊是这群学徒里唯一没挨过打的人,更何况,他是锦白的弟子,这一群有些早熟的孩子们很自觉地孤立了他。这位师傅却一如既往,更加优待秦殊了,甚至还带秦殊去看戏。

    那场戏是《女将出征》,这女将是晋朝时期的一位将门虎女,从士卒做到将军,历经不少杀伐,最后战死在了沙场。锦白饰演那位女将,各类行头打理妥当,过于阴柔的线条被修饰得坚毅起来。秦殊看着锦白,那好像不再是死气沉沉的脾气古怪的师父,而就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眼神锐利如刀。她告别亲人,告别故乡,走上了战场,一刀一箭都蕴含着她惊人的意志。当那只箭穿透她的心脏,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战死沙场,是军人的荣幸。

    戏子已经退场,掌声渐渐响起,等到观众几乎都退了场,身边的人把秦殊拉到了后台锦白的房间。

    〔你远不如你师父,知道为什么吗?你所有技巧都完美无缺,但是灵魂呢?感情呢?你师父锦白是真正的大家,这个行当里的人哪一个不敬重他?因为什么?就因为他对戏曲的热爱对唱戏的狂热。而你,就算学会了一切技巧,也就是个笑话。〕这位师傅第一次训斥秦殊,当着锦白的面。

    〔师弟,你这小徒弟我能教的基本都教过了。接下来,就要你自己去教了。〕秦殊眼看着这人走了出去,眼睛才又转向锦白。

    锦白懒懒躺在竹椅上,脸上的妆容早就卸了,而这一身的行头却仍然穿着。秦殊暗暗想,之所以躺下,不会是太重了,压的吧。

    〔别理你那位师傅我的师兄,他阴险奸诈得很。本来是让他先教你一年的,他看你资质好把你又扣了半年。若不是我找他带你来看戏,他还真不打算把你还给我了。〕锦白的声音懒洋洋的轻飘飘的。

    〔今后,你就跟着我学了。现在已识字了吗?〕

    〔没呢。〕

    〔那识字也就归我教你了。哦,对了,还有,你是我买的人,那照料我衣食住行的事,也就交给你了。〕

    〔是。〕

    锦白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秦殊就沉默地等着。

    唱戏其实是很有趣的事情,看戏也是极为有趣的事情,成为另一个人,品读另一个人。当然不单单如此,唱戏的技术含量比演戏高多了,唱戏是有自己的特色和发挥余地的,而如何讨得观众的喜欢却是各凭本事了。

    秦殊很耐烦听锦白慢悠悠地向他讲述,这样的机会事实上并不算多,锦白除了唱戏回家,基本都窝在这个小院里,是真的窝,非躺即卧,骨头软得像是化成了一滩水。院子还算挺大,屋舍共有三栋,锦白独居一栋,秦殊一栋,丫鬟仆人一栋,锦白房后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后院,环境很是清幽。细说起来,还算简朴,没什么附庸风雅的古玩,也没有太过奢侈的用具,一律从简,若说是有什么过多,只有躺椅和软榻了,大约有二十多。此时的锦白正躺在大榕树下的一架软榻上,有种说不出的悠然。

    当然,要学好唱戏,必先学会演戏。要演,先要有好眼力好见识,三教九流不能说都熟悉,至少也要认得出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势,这是一种很虚无的东西,你现在也算是能识字了,可懂什么是势?说到识字,就不会得不提所谓的由他亲自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是他拿出一本书,径自读完,然后就扔给秦殊,让他自己体悟,就这么一来二去,才有今日他口中的一句,已识得字了。秦殊不得不佩服,这位师傅实在“厉害”,“厉害”得让他无言以对。话又说回来,关于势,锦白压根就没给秦殊留回答的时间,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

    他自若地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继续恍惚地说,势包含的内容可就大了去了,个人的性格经历以及各种各样的天地大势,造就了个人的小势……

    声音又渐渐微弱了下去,秦殊也没管他,只默念了一句,势?大势?小势?又默默笑开了,如此吗?

    锦白的呼吸绵长而低沉,已然沉入梦乡,秦殊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沉默地站着,连呼吸都轻得微不可闻,只有唇边一抹轻薄的浅淡的微笑浮在尘埃里,伴着秋日里微冷的清冽的风。

    凭着锦白的奇葩训练,秦殊七八岁就开始登台了,他自然是混不上什么主角,只是个小龙套。十岁第一次在锦白的戏里出场,算是个能给人留下些微印象的小配角。十一岁,锦书之名已经算是闯出来了,至少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么个唱戏小天才,并不像他师父锦白那般只唱旦角,只要你愿意请他,他什么都唱,不止是可以,是非常完美,寻不到半分疏漏。甚至于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番风仪,如同古籍之中走出的谦谦君子,进退有度,今人如沐春风。

    这块璞玉又陆续打磨了三四年,周身气质愈发温润谦恭了,不说是人见人爱,也是观之可亲了。十五岁时正式出道,唱了以他为主角的第一出戏,这出戏是他自己编的,名字只有一字,叫做客。

    ☆、第三幕 梨园记事(2)

    他扮的是小生,上过妆,愈发显得唇红齿白。主角性格很外向,他本是大家族里娇生惯养的少爷,后来家里突发厄难,家人先一步把他送到外乡,整场戏讲的基本都是他一个人如何在举目无亲的情境下成长谋生。做过乞丐做过奴役做过马夫,却又一步一步爬了上去,从一个热情开朗大方纯良的孩子渐渐长成了一个阴险乖戾敏感狠辣的小人,诸多变化,不可谓之不大。

    等到他功成名就了,回到家乡了,才发现,他的家族依然繁盛,却没有人记得他,即便有人提及也不过是,那个倒大霉的家伙当年被送了出去,谁知道当年那场事故实则是场机遇,大家得了利益谁也不愿让他回来分上一杯羹,就不约而同地让他“死”了,也让那几个非想找他回来的人一同“死”了。

    他把他的家族除了,斩草除根,滴水不漏,像是对付一个不容小觑的大敌。

    最后他还是离开了他的故乡,成为大千世界的一株无根浮萍,异乡之客,最终也客死异乡。

    这场戏共唱了一个半时辰,节奏很紧,唱词唱腔全都是他一个人设计的,终究还是圆满落幕。

    人们却越发觉得锦书神秘莫测,风格百变,心里又把有把小钩子似的,想要探寻此人,却又见他圆滑谨慎得无半点可窥探之处。

    略有几分失望过后,对他的好奇之心却更重了几分。

    秦殊却是又回到了小院里,站着,身上却没了一丝一毫的温润,只剩下溶于天地之间的沉寂。

    摇椅里斜卧的人露出一个似嘲非嘲的表情,江山代有人才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声音仍是婉转悦耳的,听不出究竟含了怎样的情绪。不过,挺好,至少没在我眼前演戏,或许我也看不清你是不是在演戏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这话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说,正合适,可说这话的人年龄虽是不小,但也是男子的盛年,观其形貌,却分明如同少年人,肤白而貌美。锦白也在八年之前不再唱戏了,依他所说,罗氏家族尽管团结但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竞争仍不罕见,他懒得在那儿待。于是,锦白整日整日地躺着伏着趴着坐着,只有无聊时才会去提点秦殊一番,而这一番短则半月多则一年,罕见得很。这么多年下来,锦白的容貌却毫无变化,简直有些诡异了。

    秦殊倒是真没把那当回事儿,但约莫也猜到了些许,或许用了药,而且是千金难求的好药,是药就有三分毒,而嗜睡估计就是副作用所谓的三分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