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淅边在前面引路,走进书房,边问着:“罗医生有没有说,他把你的论文放在哪里?”
“哦。罗医生说,就在书桌上那一撂资料的上面。很容易找。”
亦淅随口应着,自己对着书案上的资料,认真地翻查。
冷不防,后脑被人用拳头猛地砸了下去!
不是特别的痛,也没有及时丧失神智;只是觉得眼前金苍蝇乱飞,耳朵里嗡嗡乱响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风中稻草人般地摇摇晃晃,倾刻就要摔倒了似的。
亦淅使劲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倒下。
年轻人这时,才凶相毕露——三下五除二,动作利落地掰过亦淅的身子,如阳澄湖的大闸蟹一样,被瞬间捆了个结结实实。
亦淅昏昏沉沉,不明所以,一时间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勉强撑开眼皮,看着几分钟前还面目可亲的那个年轻人,微微发着愣
“你是谁?要干什么?”好不容易地发出声音。
年轻人不耐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并未答话。转而,掏出了手机按了一组数字。对着话筒,简短地说了一句:“搞定了,你进来吧。”
一种令人脚底发凉的恐惧,无声无息地爬上眼眶,眉头亦淅这时,才感到迟来的害怕,又不敢冒然大喊大叫。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眼前这些人,情急之下立刻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只好大睁着眼睛,胆战心惊盯着那人:心里呢,盘算起该如何做,才能逃出生天。
那年轻人也不含糊,从衣袋里掏出一条黑巾蒙住了亦淅的双眼,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不少。
亦淅悲哀地意识到,现在的自己,真的要听天由命了。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实施绑架,绝不会轻易让自己溜掉的。
双眼被遮住,陷入惊惶的黑暗心里没着没落的空虚,畏怯;似不着痕迹的水汽,一点一丝渗入全身的毛孔。身体,不可自制的颤抖谁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可怕的遭遇呢。
方亦淅想不通,会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公然闯到家里来进行绑架?他也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了人,惹来这般的横事?自己多年来,活得够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不喜张扬,不爱炫耀;脚踏实地的做人做事。终究,是搞不清楚状况,这帮人为了财,抑或是冲着其他的恩怨。
耳听得房门打开,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想必,又有两三个人进来了。
“动作快点,把他弄出去!”年轻人简单地发号施令。
后进来的男人中,有人答应着,围上来——身上被披了件长风衣,裹了个严实。随后,连推带架,踩着零碎的步子,踉踉跄跄跟着人家,身不由己地听任行事。
双目的功能消失了。听觉和嗅觉,像是起到了代偿作用,分外灵敏。他们身上的汗腻和青草味道,一缕缕钻入鼻腔。
后脑,受到重击后,就似得了后遗症一样,散着钝痛;搅得脑袋里沉的像放了个秤砣。
人被粗鲁地推上了车,左右两侧埋伏下了“保镖”。
车内无人再讲话,可以清晰地听到车里的人“砰砰”急促的心跳声。坐在左边的壮汉,身上很重的烟油味,定是个“老烟枪”无疑;少说一天抽两包的那种。
方亦淅的嘴,没有被塞住;大概是他们认为他没有呼救的胆量吧。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稍有个风吹草动,恐怕还未等到自己发出一句声音,人先一命呜呼了。这个时候,首要是冷静下来,应对下面可能会出现的糟糕局面;不管怎么说,想办法拖延时间,争取活命的机命,皆是上上之策。其次,才说到求救,和向谁求救的问题。
打定了主意,亦淅近乎是拿出一腔视死如归的心态,武装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准备和这些悍匪打一场“心理战”。
“你们,想带我去哪儿?”
“哪那么多废话!住嘴!”年轻人口气强硬,并不凶恶。
“我得罪了你们吗?如果我有得罪的地方,请你们明说,我会尽一切力量做出补偿。但请别伤害我。”
方亦淅一点儿也不气馁,枉图好说好商量的打动人心。
“哼!”年轻人有点讥笑他的怯懦,没好气儿地训道:“你还真是爱讲话!再啰嗦我可拿袜子堵你的嘴啦。”
亦淅赶忙识趣地闭了嘴,不敢吭声。
毕竟,已经向他们示好了,证明自己是全力配合的态度,完全构不成威胁。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惹怒他们;不然的话,要逃脱怕是难上加难。
路上颠簸了近两个小时,亦淅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感到其中有一段路很糟,沟坎纵横。坐在车里,被颠上颠下,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似的难受。胃里泛上一股股的酸水,几次张口欲吐,生生硬咽了下去。
不仅是他自己嫌脏,也怕万一呕吐,满车的难闻的气味,未尝不会激怒这几个人对自己奉上一顿老拳。到那时,吃亏的还是自己;不如此刻,稍作忍耐,以保平安。
这一路行来,亦淅用心地分析了一下,很大的机率自己正身处山区;或是人烟罕至的偏僻农村。“肉票”这种身份较为特殊,安置的地方一定是极为隐秘的。假如时运不济的话,这条命也就交待在这里了。
虽然,死得有点糊涂,也有点不甘。
这时,他脑海里闪出个熟悉的面孔:竟是林萱。那个埋身黄土,孤魂野鬼,无人可祭的薄命女子。
他诧异,在这生死一念的时候,自己会想起她。
以前,无论是爱,亦或不爱;恨时,亦或不恨时;他从来不会想到她。表面上的恋人,实际陌生得恍如隔世。说到底,她并非全然的不好,只是他爱不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办法爱她。
其实,大半的错许是在我;不在她吧。
转而,悠悠一喟:今次,若果真命丧于此的话,也算是对那个爱过自己,且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一份坦坦然然的交待吧
以心生心,则心心不静,念念归动,从一地狱历一地狱。
☆、第六十六章惊魂(下)
在担惊受怕,又不得已的浑浑噩噩之中,亦淅煎熬在漫长的时间里,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好在,这条路似乎还是有个终点的。
这也未必是件好事。在途中,至少可以证明自己是安全的,还在喘气,没有性命之虞。一旦到了目的地,谁能保证面对的吉凶祸福啊?不过,这事本来也由不得他,该来的总会是要来的。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亦淅明白现在再怎么战战兢兢,也无法解决困境;索性冷静下来,摆出一副全然配合的态度。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态度,使他在一路上少吃了很多苦头。
失去了视觉,双脚也似没有根基般步履蹒跚地让人不耐地拽着,牵进了一间屋子。
他没有说话,保持着安静;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沉默是最好的自我保护,说错一句话说不定便是杀身之祸。先前的慌张,到此刻已消磨殆尽。不是不怕,只是怕也没有用;那从心底涌上的不安,四处扩散悄悄腐蚀着神经。
双手,被提起重新捆好,往上吊着。早已勒得生疼的腕口,痛感愈发明显。渐渐的,血液不流畅带来的麻涨,窜进心脉。
这是要被动用私刑了吗?
亦淅想着,身体不听使唤地开始紧绷皮肉之苦,恐怕再所难免。
“嗖”!蒙眼的黑巾被人一手很粗鲁的扯掉了。
耀眼的光芒,刺进眼球——扎人的疼。
亦淅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避开了夺目的光亮;感觉眼眶里有水,流了出来。
十秒钟过后,他尝试拨弄眼睑,适应屋中的光线——才慢慢环顾四周。
屋子里很狭小,破旧;像是乡下农家用来存放杂物的“仓房”。东西挪出去了,看上去空荡些;墙角堆放着几个鼓胀的编织袋,里面是什么不得而知。
土墙上的白灰,斑驳剥落,东一块西一块地凌乱分布着;在后现代主义艺术家的眼中,也许别具美感。看在方亦淅眼里,只觉得像是小时候见过的治疗风湿的膏药。
屋顶垂下一条电线,挂着白炽灯泡,一点也不环保。可是光束刺眼,明晃晃的,是这屋子里唯一显示现代文明的物件,仅有的家用电器。
自己的双手,就是被绳子吊在屋顶的横梁上。
这般情景,让亦淅想起了,少年时代看过的那些抗战电影。里面那些被抓的英雄都是这种姿势,被小日本绑住受到严刑拷打的。
很可惜,他有相同的待遇,没有相同视死如归的气迫。
面前站着的三个人:那个登堂入室的年轻人,嘴边泛着笑,暧昧不明的端详着他,琢磨不出个所以来。另外两个人脸上,戴着儿童的卡通面具,杵在那里,自然是看不到表情的。
方亦淅暗觉好笑:他才恢复视觉功能,那些人把脸反而蒙上了,怎么看都有些滑稽。那个年轻人不戴,大抵也是因为两个人打过照面了,没必要再费二遍事儿。
年轻人还是冲他微笑,笑容里一种很玄的东西在流淌着,让亦淅觉得心神恍惚。
“你们想要什么?”
亦淅动了动干涸的唇瓣,开门见山的问。这么长时间连惊带吓又没有喝一滴水,觉得喉咙里冒着青烟;声音,也哑了几分。
年轻人动人的一笑,扬起的声调:“受人之托请你来,肯定有请你来的道理”
“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住你们的事。你们抓我来,为了要钱?还是要命?”
亦淅有气无力的求证着,方才那一路颠沛把他折腾得很疲惫。
年轻人似乎觉得亦淅的说法可笑得很,露出一副半是讥讽,半是阴冷的笑意,抵在亦淅的耳边,用既轻柔又很清晰的声线说道:“我们,要钱。花钱的人,要不要你的命,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听了他的话,亦淅的脸色变得煞白。
“请你们别伤害我。如果为了钱,我可以给你们,把我全部的积蓄给你们也无所谓。你们做这种事,也不过是为了钱,搞出人命又会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