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我想我不会为您操心。您一向深谋远虑,处理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儿,绰绰有余吧?……”
“我……我……当然。”陈至荣,看上去有些无措。
他的这副惶然的样子,让罗修惊讶不已。在他眼里,那个一向老成持重,逞奸斗狠的男人;竟会流露出这般慌乱,迷茫的表情。
“至于罗修……”灿,笑了笑,笑得耐人寻味——“你不用担心,他对我很好,非常的好。我要什么,给我什么,很宠我。以后,也会对我越来越好。对他,我只要他对我的爱,对我好,就成了。”
这一点,陈灿是对的。他对罗修,很有信心。
罗修,也说不上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灿,对他的感情上,一如既往地信赖和炙热。哪怕,这个人的某些变化的确让他始料未及。
或许,他们之间发生过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吧;才会有今日的情形。这,并不代表灿的人品有问题啊。
罗修,潜意识里,袒护着那个他一直儿怜兽扰的人。
“那……就好啊……”
陈至荣的嘴巴一张一合,鼓动了好久,才勉强挤出了这么一句话。讲真的,他也许并不希望儿子,和那个曾抛弃过他的人掺和在一起吧。
陈灿黑亮的眼珠,盯着男人,冰冷地说:“把您的麻烦处理干净,以后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用来找我。我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好。”男人,干巴巴的,几近委曲求全,却又干脆地回答。
“对了,罗修说除夕想请您来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您怎么说?”
“你呢?想让我去吗?”陈至荣抬首,满眼希翼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灿,顿了一顿;眼底有一丝复杂的微澜,轻轻一动。
“要不……一起吃年夜饭吧。”
“好!好……”陈至荣连连称好,眸子由于兴奋而显得通亮。
陈灿,无法对于父亲的开心装作视而不见;只好习惯性地掩去了五官所有的动态。
他平淡地说了一句:“您去的话,修会高兴的……”
在一旁,听到这话的罗修,一时间感到:心脏的一隅,无由地麻胀,发酸……感慨万分。
罗修无从去推测,他们到底在说的是什么事。只是,把陈至荣搞得这般焦头烂额,惊惶不安;事情的严重性可窥一斑。
显然牵涉到了方亦淅,可以肯定这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个了结。
心头,好似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不知道何时那一道雷劈下来,会打中谁。到时,受到伤害的是灿呢?还是亦淅呢?无论是哪个,他也不愿。
以罗修那么喜欢掌控的人来说,这令他备觉懊恼。他最讨厌的,便是听天由命的无力感。
罗修满脑子的问号,还有一大堆的不着边际的联想与忧虑。
他悄悄折身返回了酒店,一下子心绪像一团散掉的毛线,乱得找不到出口。
荡进电梯,随手按了楼层。等到反应过来,人已到了五楼。
既来之,则安之吧。
点了杯热巧克力,给灿发了讯息,告知自己的行踪。这才继续魂不守舍地喝着热饮。
啜了几口,内急上来,奔着盥洗室去了。
他这里刚往盥洗室的方向走;那边,一身休闲装,通身一股颓废气息的陈峰也刚好走进咖啡厅:仿若戴了瞄准器,一眼锁定了罗修。
“罗……”
陈峰张嘴欲喊,只见那身影消失在转弯处。料想是去方便了,他寻了个位子坐下来,索性守株待兔。
罗修压根儿没听到有人叫他,自顾自地推开了盥洗室的门。
甫一进入:有一个人,正垂首在洗漱台前,冲水洗手。听到声响,那人无意识地一抬头:这可倒好,这两个人,立马全怔住了……
映入眼帘的俊美容颜,却是:方亦淅。
☆、第九十六章 神的左手(三)
仿若时空流转了千年,又好似仅仅不过一霎:昨日的种种还萦绕耳边。那段与生俱来的情愫,无声无息地蛰伏在最深的心底。只需一个眼神,一声轻叹,便会苏醒;从而引发天塌地陷的灾难。
彼此凝视的一瞬,时光的齿轮已经停止了转动。
这一面,恰如前世和今生,隔空的一次对望……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方亦淅的长睫,抖动得厉害,垂下时散落的阴影,遮住了眼底一言难尽的心事。
“额……”
罗修有些手足无措地开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种沉默的僵局。却发现,自己竟一时间词穷得很。
“原来,你也来这里喝东西啊?……”
好不容易憋出这一句,还显得那么生硬蹩脚。他略为不自然地笑了笑,话一出口,待细想一番,又实在欠妥。两个人现在是在方便的洗手间里,他说的这句话太经不起推敲,容易产生歧义,成了大笑话了。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啊。罗修,你这个笨蛋,见到方亦淅,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了?
罗修,暗自鄙视着自己的无用。
方亦淅倒没理会到这一层。他,只是庆幸罗修找到了话头,让自己终于不再像个傻瓜似的,那么诚惶诚恐了。好比,一个遭到活埋之刑,快要窒息的人;总算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如蒙大赦。
“是啊,我没想到你会来这里……我想着……你应该在上面的酒会忙着和那些达官显贵应酬才对。”方亦淅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着合情合理的客套话。眼神,竟是闪烁的,像海上的灯塔,飘飘忽忽的不定。
“嗯……灿呢?他在外面等你吧……”
罗修听出了亦淅的弦外之音——如今,他们说话要如此生疏了吗?他是什么意思,暗示自己走开吗?慌里慌张地躲避着自己,逃兵一样;好像生怕会有瓜田李下的嫌疑。还真是顾虑池卫的感受啊?!恨不得和自己划清界线。
不知为何,想到这些,罗修会觉得满腔无名的怒火。
他撇了撇嘴角,音调上扬,“灿可能一时贪玩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没看到他。不过,我给他发了短信,他可以随时随地找到我。”
“哦,那就好。”方亦淅低着头,轻声应着。
“他胆子小,需要你时常在他身边的。况且,他也很依赖你吧?我看得出来。”
“噢?”罗修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亦淅躲闪的表情,气极反笑。“灿是个大人,我不在那几年,他把自己照顾得也不错。我还真没想到,他是那么依赖我。看样子,你比我要了解他嘛?你心里……惦记得还挺多……”
真是,来意不善啊……
再蠢的人,也听出了罗修话中的恼意。以他的经验,这么谈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惹怒了这位“暴君”。不如早早撤退吧,相对来说,较为安全。
“那是我,多嘴了……抱歉。”亦淅不敢看向罗修咄咄逼人的目光,但仍是能清晰地感到,那道光凌厉地盯在自己脸上的灼热与刺痛。
“那…那我先出去了。池哥……还在上面。他找不到我,会着急…”
方亦淅随口说着,慌乱的样子,像是罪犯逃离案发现场一般;匆匆忙忙地往门口赶去。
心头霍地一紧——好似,有一股巨大的,看不到的力量,猛烈地撕扯着自己的心肝,疼痛难忍……形容不出的一种空虚、失落、悲怆,排山倒海而来,将整个人淹没……
失去了,不可触及……空空如也。
大脑,还来不及响应;身体,已先行一步:冲了过去,长臂一伸,蛮横地将人拽了回来。
方亦淅直觉后面风声响动,一团阴影罩下……待反应过来时,人已落入罗修的怀中,被手臂牢牢锁住。
方亦淅呆住了…
片刻,才恍然,大惊:“罗修,你干什么?放开!”
这里可是五楼咖啡厅的盥洗室,虽说是安静,毕竟也是个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天知道,下一秒会不会闯进个人来,看到两个男人这么不雅的一幕。
到时候,自己丢脸不说,传到池卫那里会怎么想?尤其是罗修,这么暧昧不明的举动,是要将自己置于何地?他究竟要怎样,这代表什么,他不是有灿在身边了吗?为何,还要处处招惹自己?
不要。不要。他不要罗修这样,明明对他弃如敝履,却仍屡屡兴之所致地随意撩弄自己的心绪。他以为他是谁,古代的君王吗?可以随心所欲地想临幸谁,就临幸谁。
何况,在那个人心里,自己像只宠物。心情好了,逗弄几下;心情不好,随意丢弃。他不愿,也不想再重复这样的遭遇。受够了,也伤够了……哪怕,对这个人彻骨的爱,已经卑微到尘埃里。
思想的挣扎,支持着肢体的反抗,越发的激烈。
罗修见他这似“贞节烈妇”般的表现,气儿不打一处来。只以为他是为池卫的面子考虑,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心上泛起的醋意,翻腾如硫酸溶液似的,毁灭着理智。
双目,像着了火,烈焰滚滚;手下的动作也更粗暴。
大力将亦淅抵在洗漱台上,强壮的身体像座山峰,横亘在前面。亦淅失神间,有种错觉:自己,正在对抗强大的命运主宰,根本毫无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