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江湖孽缘

【江湖孽缘】01-04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第一部花落春泥

    第一章夜雾将至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如水般铺散开来,使得静谧的林间多了一份安详。

    夜半行将思归隐,幽径转身又深远。曲折幽深的林间小径,仿若一条将去探

    索的路,既有如晋五柳先生的东篱小道,令人闲静少言,淡泊名利;又如屈原行

    吟于泽畔,感慨今生,油然而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不屈精

    神。

    夜风缓缓袭来,林间多了些湿气,就要起雾了。朦胧的雾气缓缓渲染,仿佛

    给树林间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身临其境便犹如置身梦中,所见所思也变得混

    沌不开。

    远处的行人缓缓走来,似乎也不愿打破林间的安静,马蹄轻巧,不急不缓地

    往山腰上那灯火阑珊的木屋走去,看样子是打算借宿一夜。

    男子将马栓牢,喂了些草料,才迈步向木屋走去。只见他一身青衣面容清秀,

    十七八岁的样子隐隐有一股稚嫩的灵气,很是惹人怜惜,只是举止间又显得沉稳

    老道,仿佛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江湖。

    「噔噔噔!」

    「山路崎岖,雾气湿寒,能否借宿一宿?」

    「去别处,这里满了!」一个略显粗豪的声音传出,显得狂放不羁,底气十

    足。

    青年微微一笑,侧身推门而入。房屋面积不大,里面显得有些破烂,除了些

    许木柴和干草便空空如也,只在那小屋中央跳跃着一团篝火,散发着宝贵的温暖。

    也不待那汉子制止,青年放下行李便自行走到火堆旁,在汉子的对面坐下,老神

    在在烤起火来。

    青年已就坐,汉子倒也不再呵斥,只打量了他一下,便闭目养神。

    这木屋其实没有主人,只是供走山路的旅者歇脚用的。木屋建在山脚下,道

    路旁,很是显眼,路过的人一眼便能发现。若是太平盛世,说不定里面还会有些

    许米粮清水,过路人暂且享用,下次再行补还。只是现在民生凋敝,饥荒肆虐,

    大宋朝垂垂老矣,就算原本有些米粮,也早就被吃光了。

    好在走深山的人都讲究个「山重水复」,虽然没有米粮,但些许柴草还是可

    以补充的,偶尔路过避雨借宿,也会撒些驱虫之物,不至于这里彻底荒废。

    汉子和青年都是常年在外行走之人,彼此心中了然,也一眼看出对方的不同

    寻常,这般既得其所,倒也相安无事。

    青年烤了一会儿火,烘干了身上的湿气,便从行李中取出一条毯子,铺在身

    下。他打开包裹,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密封的油纸包,展开一看,竟是花生米、

    蚕豆、腐竹等几样小菜。在汉子微眯的目光中,青年将几种素食一一摆放身前,

    左手袖口一缩,又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托在手心,煞是好看。不消多说,其

    内定是美酒无疑了。

    汉子看到那瓷瓶,顿时两眼炯炯,紧绷的面容也融化了许多,似欲言又止,

    待看到那青年取出一个小巧的酒杯时,便再不迟疑,轻喝一声:「且慢!」

    青年抬头看了看那汉子,道:「老哥,有何指教?」

    「唔,指教不敢当,我看小兄弟吃食清淡,老哥这里有些牛肉,兄弟若不嫌

    弃,不妨一同下酒。」

    青年看那汉子支支吾吾,顿时心中了然,便放下酒杯,笑道:「承蒙老哥关

    照了,小弟无以为报,只能以酒相赠。」言罢便将手中的瓷瓶掷与汉子。

    汉子赶紧接过,又有些不好意思,踌躇道:「兄弟都给了我,你喝什么?」

    青年摆摆手,割下一片牛肉,送到了嘴里嚼了嚼,方道:「小弟平日是不喝

    酒的,若非今日天寒雾湿,也不会饮酒驱寒,幸而有了老哥这团薪火,酒不喝也

    罢。」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小兄弟莫怪,老哥就好这一口。」大汉呵呵笑着,

    将酒瓶塞进怀里,仿佛舍不得喝掉。

    「牛肉还算新鲜吧?昨天出城前刚买的。」

    「嗯,不错,膻味尽除,还有股淡淡的花香,正合小弟胃口。」

    汉子眼光闪了闪,呵呵一笑,便倒头躺在干草上,闭目假寐起来。

    火堆噼啪地燃烧着,驱散了浓雾的湿寒,青年坐在篝火旁,不时割下一片牛

    肉放进嘴里,吃得有滋有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二人之后竟是再无交谈,仿佛

    根本就没见过对方。

    汉子四仰八叉躺在干草上,鼾声微起,仿佛已经睡着。青年继续吃着牛肉,

    啧啧有声,只是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一片寒意。

    青年将牛肉一点点吃完,又将剩余的几样小菜重新打包,放入行囊。仿佛有

    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往角落里走去。

    本来已经睡着的汉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青年的背

    影,眼角微微眯了起来。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青年左手衣袖中微微闪过几点银光。

    一股焦糊味不知什么时候弥漫开来,仔细一嗅,竟是来自火堆中。青年却仿

    佛没有闻到,整理好了他的小角落,便躺下闭目养神。只有汉子静静地看着火焰

    中那一小堆焦糊的牛肉,嘴角慢慢泛起一抹奇异的弧度,仿佛饶有兴趣。

    汉子不好酒,青年不好肉,酒是琼浆液,肉藏紫花毒。

    ……………………

    寒风呜呜地刮着,浓雾遮面,若是这时候出去,怕是不出一刻便会浑身湿透,

    再兼浓雾寒凉微毒,免不了一场风寒。

    青年背靠在墙上,呼吸均匀,表情恬淡,仿佛已经睡着了。只是他自己却知

    道,不光他没睡着,对面的汉子也不可能睡。

    他在观察他,他知道,他也在观察他。

    青年知道,他这次是遇上凶残狠厉的主了,这些年走南闯北,遇人无数,似

    这般狡诈人物,也是少见。他是融魂派三弟子之一,因功法残缺,不得不四处折

    花,人送外号「折花御史」。他又是魔教暗使,在师叔的带领下依附魔教,寻找

    残篇,做些人鬼之事。青年的呼吸越发悠长,心念始终不离对面,饶是闭上眼睛,

    汉子的一举一动也逃脱不了他的感应。

    汉子仰躺在厚厚的干草上,壮硕的身躯深深压进草梗中,仿佛一尊石像。他

    是个通缉犯,准确说是天下九寨的首领之一,是乱世之前的一股新兴势力。他白

    手起家,创立偌大基业对抗朝廷,又岂是一般的难缠。汉子躺在那里,便如一只

    沉睡的猛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露出森森獠牙,择人而噬。

    旺盛的篝火渐渐变小,缩成了一团小火苗,空气也变得寒凉起来。小小的木

    屋中,一种莫名的气氛在缓缓酝酿,慢慢积累,就像无形的云,积多了便成了压

    抑。

    呼啸的海风携着浓浓的水汽,在林间肆虐而过,无数的水滴从树上落下,再

    跌落尘埃,仿佛一个微小的循环。

    夜风席卷,水汽氤氲,整个山林都被湿透。简陋的木屋如一个细雨中垂钓的

    老翁,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少年。水珠嘀嗒着从破损的瓦片上落下,将檐下的小

    坑砸得越发深邃,仿佛一个酝酿了许多年的陷阱。

    「噔噔噔!」

    「夜风肆虐,大雾将至,不知尊舍能容住?」

    ……………………

    孤道行,冷蓑衣,猛回首,尽风雨。

    第二章草色烟光

    海边气候多变,风雨难测,就像这片被浓雾吞噬肆虐的山林,明明是开春时

    节,又哪里有得半分春意。

    木屋依旧吱呀地响着,若不是林木的庇护,怕是早就被海风吹散了。水雾淋

    漓,顺着破损的瓦片滴答落下,篝火依旧燃着,只是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

    人。

    青年看了看那一对男女,男的十八九岁的模样,倒是和他现在的样子差不多,

    书生打扮,举止优雅,彬彬有礼。这世道,像这样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可不多见了。

    女的二八妙龄,看那样子是个丫鬟,只是经验匮乏的她显然还不太懂得掩饰自己。

    「在下赵平,进京赶考路过此地,不知两位尊姓大名?」书生朝着青年和汉

    子拱了拱手,微笑道。

    果真是个书呆子,青年和汉子心中同时掠过这个念头,汉子更是一翻身,自

    顾睡觉。

    「好说,鄙人左剑清。」青年笑道。

    「看左兄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这般可是去临安赶考的?」

    「严父卧病床榻,嘱咐在下前往终南山祭拜先祖。」

    「终南山路途遥远,又地处交界,左兄孤身一人可怎去得?」赵平讶然道。

    左剑清本是健谈之人,横竖今夜无眠,倒也乐得与这书呆子插科打诨。他叹

    了口气,神情又显得坚定了许多,道:「百善孝为先,父母之命,先祖之魂,纵

    是山高水远,又怎能弃之不顾?」

    赵平听罢悚然动容,起身朝左剑清恭敬一拜,叹道:「左兄大孝,愚弟惭愧,

    请受在下一拜!」

    左剑清嘴角动了动,正容道:「贤弟饱读诗书,通晓经纶,才是鄙人最为佩

    服的。」

    「左兄谬赞了,我大宋才华横溢者数不胜数,小子双十未过,初临大考,又

    怎当得饱读诗书?只是如今外敌在伺,民生亦多有凋敝,平厚颜求得一份功名,

    为国尽力罢了。」

    「贤弟忠义!」左剑清抱了抱拳,随口道:「然如今奸相当道,诸侯并起,

    乱世之象已现,此时进得朝廷,无异于深陷龙潭虎穴,生死难料。何不择地隐居,

    或靠得一方豪杰,至少保全家平安。」

    赵平刚刚坐下,闻言又猛地起身,一甩衣袖朗声道:「国家之兴亡,匹夫有

    责!平虽不才,亦不愿我大好河山落入贼人之手。」

    「合久必分是定数,贤弟执着了。况如今民生凋敝外敌在伺,朝廷势弱而诸

    侯并起,纵是孔明在世亦束手无策,贤弟一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左兄此言差矣,我大宋虽内忧外患,然天下终是朝廷的天下,皇室正统又

    岂是那些魑魅魍魉所能比拟。国危之时,必有忠义之士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古有

    宗泽、岳飞、韩世忠收复河山,今有郭靖、黄蓉驻守襄阳。区区蛮夷,又有何惧?」

    左剑清摇了摇头,顿觉无趣。看了看那个少女,倒有几分姿色,功夫底子也

    不错,就是太过稚嫩。这二人此时进京,怕是身份非同寻常,左剑清行走江湖多

    年,心中一时也未有定论。他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不动声色地说道:

    「贤弟言之有理,我大宋人才济济,又怎容蛮夷逐鹿撒野。」

    赵平点了点头,一脸高傲,仿佛金蒙之流,只是些未开化的野蛮人,不值一

    哂。

    「大宋天命所在,自有庇佑。贤弟可曾见过鹿?愚兄听言天命之子七岁遇鹿,

    不知可信否?」

    「还有这事?鹿,在下自是见过,不过这等言论不可信,唔,不可尽信…

    …。」

    左剑清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计较,便转移话题。

    薪火噼啪地燃着,二人谈天说地把文弄字,倒也渐渐熟络。看那赵平更是眉

    飞色舞,折扇频摇,显然内心激动,早已将左剑清引为知己。

    夜雾迷蒙,海风怒号,天地之威,鬼神莫测。孤零零的木屋矗立在浓雾迷蒙

    的山林中,仿佛被困在混沌中的迷途者,不知何去何从。

    长夜漫漫,无尽的浓雾奔腾肆虐着,似要将天地抹平。遍地残花断叶,刚露

    头的树牙被毫不留情地折杀,随着狂风扬满了天空。夜风呜呜,如泣如诉,仿若

    阴阳颠倒,鬼神当道。白日里奔走往来的飞禽走兽早已销声匿迹,只有湖泊中的

    鱼儿小心翼翼地捡食着水面上飘落的残叶。

    忽而雾淡风轻,远山可见,继而万籁俱寂,落雨可闻。风雨渐渐沉寂,山林

    恢复幽静,仿佛刚才阴风哭号的惨淡景象只是一场幻境。

    瓦片上的露水缓缓滴落,鸟儿欢快的叫声渐渐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

    亮了。密封的木窗被缓缓打开,书生仰望着远处的山林,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

    欣喜的笑意。「空山新雨,草色烟光,才人代出,江山正当时。左兄,我大宋光

    复河山,指日可待!」

    左剑清点了点头,心里哭笑不得。

    「兀那小儿,狗屁不通!朝廷早已烂掉了根,只待豪杰一声令下,瞬间便灰

    飞烟灭!」大汉起身而立,指着赵平喝道。

    赵平张了张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又哪里见过这等浑人,竟敢公然叫嚣

    着灭掉朝廷!

    左剑清也被汉子这一吼惊醒了些许困意,他愣了愣,心里却是念头急转,揣

    测内中深意。

    「你……你这反贼,竟敢如此大言不惭,你死罪!」

    「哈哈,死罪?谁能杀我?赵祺?」汉子放声大笑,说不出的张狂。

    「大胆狂徒,竟敢直呼圣上名讳!冰儿,给我拿下!」

    赵平一声怒喝,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旁边闪过,直往大汉袭去。电光火石

    间,只听「叮!」的一声轻响,白色身影倒飞而回,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也不知

    他们是怎样交手的,大汉纹丝未动,轻描淡写,饶是以左剑清的眼力也没看出他

    是怎样出手的,不由得再次提高警惕。

    「且慢,两位切莫动怒,萍水相逢本是缘分……」左剑清摆了摆手,打了个

    圆场,道:「不妨听在下一句,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左兄,他是反贼啊!」

    大汉深深看了左剑清一眼,指着赵平喝道:「今日暂且饶过你,好教你知晓,

    我乃逍遥寨嵇聧,他日灭朝廷诛赵家者,必是我嵇聧!」

    汉子哈哈大笑,忽地飞身一脚将顶梁踢断,霎时间木屑纷飞尘土飞扬,整个

    木屋轰然倒塌。

    赵平狼狈地从废墟中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