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有回答,男人轻轻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先是轻声地笑着,最后变成了癫狂的大笑,好半天才犹带喘息地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按在眼边擦去泪水。“啊啊,真是……期待啊!”
栉名安娜的姑姑是栉名穗波,而栉名穗波是周防尊当年的高中班主任。然后,由于在同一个学校,草薙出云也受过穗波老师不少照顾。穗波老师是个性格大大咧咧又十分温柔的天然呆,和那些决心整治不良少年的热血教师不同,她是抱着温柔的态度接近了“凶恶”的周防尊。
周防尊成为赤王后,有意和普通人疏远开来,但是穗波老师不一样,她是个完完全全的天然呆,根本察觉不到这些。因为关于过去的一些回忆,穗波老师成了拥有周防尊特殊的别扭温柔态度的唯一一个普通人,直到现在仍然和周防保持着联系。但是,穗波老师只是认为“周防是镇目町一个了不起的黑社会头头”,根本不知道他的隐藏身份。
四天前,穗波老师带着安娜来到hora,十束多多良发现这个小女孩儿,其实是个非常了不起但是非常孤僻的异能者。
那一天,她以完全不符合孩子身份的成熟口吻,举着红色的透明玻璃球,像巫女那样庄严地对十束宣告:“在那个人身边,你活不长。”
那个人当然指的是周防尊。十束有些担心穗波老师描述的“研究中心”对她究竟怎么样,跟大家商量之后还是当天晚上拜托八田美咲和镰本力夫一起去蹲守栉名宅。八田和镰本很早以前的小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八田虽然看起来很小,但是打架意外地一流棒,再加上为人豪爽仗义,毫不意外地就成了孩子王,而彼时的镰本是八田的小跟班,虽然年纪比较大但是总是“八田哥八田哥”地跟在八田的屁股后。之后两人分离,再次见面时八田刚刚加入赤组,而镰本已经是吠舞罗的中心成员之一了,人也终于长得符合“力夫”这个名字了,变得又高又壮,带着太阳晒出来的黑色。
但是,镰本仍然像从前那样欣喜地叫“诶诶,这不是八田哥嘛”,然后一如既往地事事听从八田。也因为这个缘故,八田很快就被吠舞罗的中心成员们接纳,混得风生水起。
那天晚上,安娜表现出想要离家出走的样子,但是立刻被两个不知潜伏在什么地方的青衣人员制止了。八田率先跳了出去斗阵,最终发现那两个人来自scepter 4,是负责监视安娜的。
这件事汇报回来,大家都很担心——由于周防异乎寻常的温柔态度,有人对穗波老师的猜测也变得不着边际起来,比如镰本,已经殷勤地直呼穗波老师为“大姐”了。不过,反正穗波老师是个天然呆,她还没有察觉少年们的态度。
“那两个混蛋青狗——”八田一拳敲在桌子上。
草薙出云紧随其后,一拳敲在八田后脑勺上。八田抱住脑袋,“喂喂很疼啊草薙先生!”
“不——许——破——坏——我——心——爱——的——桌——子——!明白了吗臭小鬼!”
草薙笑眯眯地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来这句话,八田立刻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
虽然草薙看起来又温柔又知性,很好相处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是整个赤组实力最高的族人,那瘦削的身形其实一人对抗几十个几百个彪形大汉也不成问题,而且吠舞罗的聚集基地hora酒吧是草薙一个叔叔开的,结果草薙叔叔成了撒手掌柜,只好由真心爱着酒吧的草薙来全权掌管。周防尊不在的时候,一楼的少年们无论如何嚣张只要草薙一开口立刻都会安静下来。
虽然同为赤组最早成员的十束多多良也能做到这些,不过他果然还是更愿意和大家一起胡闹或者微笑着坐在一旁看大家吵吵闹闹。
所以,实际上酒吧的掌权者幕后大boss是草薙出云。
八田整理好狼狈的神情,立刻又放上义薄云天义愤填膺热血澎湃的姿态论断:“那什么狗屁研究中心啊!绝对是在对异能者进行什么不人道的实验吧!还有安娜酱,那么小的……女孩子,唔,那些禽兽——禽兽不如的家伙,竟然都下得去手!绝——对——要干掉他们!”
镰本有点无奈又有点拙计地抓头:“八田哥……虽然对方阴险出招的战斗方式是很讨厌没错啦,但是究竟怎么样还要好好看一看才知道。”
八田慷慨激昂地涨红了脸:“少罗嗦!反正不光明正大的进攻的人我八咫鸦绝对不会原谅!”
“he~——”十束拖长了上扬的尾音,“八咫鸦吗?”
“哼哼~”八田得瑟地抖了两个鼻音,“就在昨天晚上想出来的,怎么样,超帅吧?”他随着语言跳上滑板花俏地空转了一圈然后单手撑地腾空一跃,最终把滑板扛在肩上潇洒地稳稳落地,摆了个应景的pose。
“是是~”八田自然有人围着调戏,十束把目光移向了独自躲在吧台一角的伏见身上。他似乎根本不适应赤组的氛围,在这里显得很突兀,但是他谨慎地隐藏起了自己的存在,好让整体气氛变得和谐欢悦起来。他带着百无聊赖的神情拨弄着终端上的一些界面,但是仔细观察的话他根本没有在认真看,而是时不时地隐蔽的将视线挪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隐约有焦躁的情绪泄露出来。
二楼是周防尊的房间,而现在,和伏见一起来的那个人正在那个房间里。
十束觉得伏见总是别扭地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一点非常有趣,和他同期加入赤组的八田,第一次见面就强硬地表示“讨厌被叫isaki”,而伏见对于不喜欢的称呼却只是默默忍耐。十束自认为是个非常善良体贴温柔的好人,所以八田说出来之后他就从来不叫isaki……但是既然伏见不说,那么就一直叫到他对“小猴子”这个称呼表示不满为止吧~o(≧▽≦)ツ
伏见很快注意到十束诡异的笑容,似乎有点被偷窥到的不安又强行用疏离和腻烦的口气隔离开来:“怎么?”
十束笑得更诡异了。
“呐小猴子,拜托你找的研究中心的地图找到了吗?”
伏见推了推眼镜,“啊,虽然有了内部的地图,但是严重隔离区是不能继续入侵的,安全防范等级非常高,一旦尝试就会被发现,所以到时候只有亲自去走走看了。”
“哟西!到时候就把他们通通都干掉!”
八田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里挣扎了出来,仍然元气满满地挥拳:“出发吧!”
草薙在吧台后勾起嘴角,“我今天会通知穗波老师把安娜送过来保证她的安全的。你们也都小心一点呐。”
“八田哥好走~”
“加油啊小子!”
“……”
其他少年们乱七八糟地笑哈哈地为几人加油打气,目送他们推开玻璃门,向着立着高塔的七斧户进发。草薙在众人的喧闹声中叹了口气,叮嘱大家不要破坏东西,才略显头大地揉着太阳穴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位置,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一群乱来的家伙。”然后转身去擦拭密密麻麻地排列在货架上的从基本款到根本无法入手的限量版、数之不尽的光泽莹润的美丽酒瓶。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四人小队都已正式登场!集齐全员属性可获得本文终极奥义!
…一直掉收藏,而且忙得整天睡眠不足脚不沾地的二木表示苦逼tat
今晚说不定有另一更呢
☆、三王之使命
周防尊总是做这样的梦:四野焦黑,土地被火焰焦灼过龟裂干涸,散发着青烟和焦糊的味道。周围只有坍塌颓圮的建筑物的废墟,而空荡荡地没有一点生命气息。
只有他一个人。
火焰从掌心喷发,因为再也没有可以毁灭的目标而显得蠢蠢欲动,几乎毁灭自己。破坏一切、毁灭一切,之后自我毁灭,只有狂暴的力量永远地叫嚣着让人沉溺让人膜拜让人心醉。
——这样的话,岂不是也很不错吗?多么甘美诱人的假设啊。
周防从梦中惊醒。
【这是不行的。】
心里清楚地这么认知着。梦中所见的是被周防自己的力量所摧毁的镇目町,同伴可能也都在那些废墟之中变成了灰烬。周防——或者说周防的力量渴望毁灭,但是周防不能够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很多时候,周防都能够感觉到一种难以抑制的破坏的冲动袭向自己,使他想要卸去自己的枷锁,将盘旋在体内的危险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但是同时他也知道,一旦这么做之后,很多东西都会崩坏失去。所以每当那种冲动袭来时,周防都会把自己闭锁起来,削去一切生机与活力,变得好像一个活死人一样,从而抑制自己体内力量的暴动。
不能情绪外泄,不能沉溺,不能注视。只有不断地给自己套上更多更多、更多更多的枷锁,然后封闭自我,才是唯一的道路。
这是周防尊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不受自己力量伤害的唯一办法。
“——所以说,你和先代赤王一样,不擅于与自己的力量相处,周防尊。”
hora二楼,空空荡荡的房间,摆着捡来的破沙发和烂床,之后还有一台小冰箱,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根本让人联想不到有人会住在这里。
周防尊横躺在沙发上,身体深深陷入沙发里,两条长腿交叠着搭在扶手上,听到那个人平淡的语调,连头都没有转一下,好像早预料到他会来,懒懒散散地“哼”了一声——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鼻音也好像让他觉得麻烦无比。然后过了一会儿,他才用仿佛从地底发出来的声音一样道:“……终于来了啊,你。”
那个人俯视着周防半睡半醒的毫无干劲的脸。
“周防尊,你的枷锁已经快要坏掉了。”
周防尊没有说话,那个人完全没有在意,自顾自地陈述。
“对什么有所执念的人,是无法成为王的。你之所以成为王,是你身边的人某种意义上对石盘微小的影响引发的后果。破坏性的力量可以给你带来快感,但是这势必会伤害周围的一切。石盘选中你,是因为你永远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关系亲密到一定程度的人,人类是不会在意对对方的伤害的;但是有一定的距离的话,你才可以以[不能够伤害]为理由来束缚自己。”
他以同样的冰冷的仿佛机械一样毫无感情的口气下了结论。
“以族人为枷锁,无论是你还是你的枷锁,都太过脆弱了,周防尊。”
周防懒散地抬了抬眼皮,余光里瞥见那个人一如多年前被石盘束缚时的模样,面色冰冷,但是眼眸漆黑,一副仿佛什么都看明白了的神情,缄默地讲述着不可宣扬的私语的眼神。
他嘁了一声,“那又怎么样?我还真是反感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啊。”
那个人道:“这是使命。事态已经不能继续混乱下去了,国常路大觉首先发起了请求,现在你也有必要这么做。”
他似乎特别擅长用冷淡的命令口气激怒人。周防尊又冷哼了一声猝不及防之间伸手抓住那个人的脖颈,掌心“轰”地一声燃起熊熊烈焰,炽热的火舌本来被下意识涌现的无定义阳炎吞没吸纳,但是那个人很快又面色不改地收回了阳炎,任凭炽热的火焰灼烤着皮肤。原本白皙的皮肤一瞬碳化,然后露出血肉,狰狞地吱吱响着被燎伤,露出骨头,骨头也被熏黑变得松疏漆黑如碳。
但是那个人始终面色不变,安静地以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周防尊。
终于,周防尊焦躁地放下手再次轻轻地哼了一声,“了不起的救世主大人,嗯?”
无定义色的阳炎迅速涌现翻滚,创伤处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然后皮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平展,近乎诡异可怕的场景,那个人却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丝节奏。
“不是救世主。”他说道:“虽然有痛觉,但是身体对于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我的所有存在、我的一切意义,都在于使命本身——我是因为使命而诞生的,也只会为使命而存在。”
周防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以不屑的口气道:“无聊又可怜。”
那个人不以为忤,平静地说道:“在这一点上,你也完全一样,周防尊。”
“啊。”周防百无聊赖一般冲虚空之中眯起双眼,语气低沉而缓慢。
“以[羁绊]之锁,赤之王周防尊,请求石盘赋予零之王权者[使命]——……”
怦怦。
一瞬间仿佛能够听到世界的脉搏流动,那个人身上骤然涌现淡青色的光芒,然后一切又归于寂无,无定义色的阳炎燎灼着空气,在视野里造成奇特的扭曲感。
那个人待静止下来道:“还差一个。”
周防尊打了个哈欠。“又是国常路那老头自作主张地发动?——真是让人讨厌的风格。”
“这是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