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
原牧转身后,原本坐在她旁边位置的男人跟别人耳语了几句后,就有人悄悄的跟上了她。
她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拒绝了男仆的带路,接过身后女仆递上来的一把伞,就着大雨就向外走。
她面容还是跟往日一般冷漠,纯白的王宫在大雨中显得朦朦胧胧的,有守卫兵手持武器从她身边经过,雨季像是突如其来,仿佛世界都被水滴笼罩,连眼里,都忍不住漫出水来。
时修被囚禁在他的寝殿里,石阶很长,她提着裙摆,一步一步的顺着淌水的石阶走了上去,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却映着整个王宫的风景。
时南被拦在门前,男人穿的和往日大相径庭,他一身精致的长袍,即便是被人拦在外面,也没让人觉得狼狈,但手上却拎着一个和他整个人看上去很不搭的纸盒,他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和身边阻拦他的卫兵相比,又显得格外柔软。
似乎是听到雨声中掺杂的脚步声,时南回头了,在看到原牧的一瞬间,他惊讶的睁大了眼,原牧穿着难得的礼服,显然是从重大的场合过来的,纯黑的裙摆上是银线勾勒的繁复花纹,看上去格外矜贵,她撑着一把黑伞,却依旧挡不住这瓢泼的大雨,风吹来,雨被吹到她的脸上,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又从尖翘的下巴滑落高高的领口里,她似乎不以为意,黑伞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势,和以往拒人于千里之外相比,显得更加强硬,像是直接的和他人隔开,自己形成一个清明的世界,你碰不得她,也奈何不了她。
石阶很长,原牧很有耐心的一级一级的往上走。
她看上去走的毫不费劲,走的脊背挺直,一举一动都充满着矜贵。
直到她走完最后一个阶梯,才抬头,正好对上时南看过来的眼神。
又迅速的撇开了。
守卫兵门都看向原牧,却又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位优雅又高贵的女士,是东区最低调的一个贵族,尽管大家都知道她大致的相貌,但见到本人,还是能被她的仪态所折服。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似乎对东区毫无归属感,定居在第三区,一直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返。
原牧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这里的状况,她慢条斯理的收伞,即便不摘手套,也能看出被包裹着的十指是如何的纤细,她把滴着水的雨伞靠在一边,才慢悠悠的抬头,看着时南,说:“你不该来的。”
时南只是笑笑,他的面色实在不太好,和原牧上一次看到他相比有一些明显的虚弱,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身上柔软的气息,在笑的时候,又能轻而易举的抚平别人的心灵。
“我知道,”时南转过身来,他的目光虚虚的落在这如临大敌的守卫兵上,“只是想来而已。”
原牧落在他右手提着的那个纸盒的目光有些复杂。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去推这扇厚重的大门。
但立马有人阻止了他,是一个守卫兵的队长,一个年轻的男人,他似乎很为难,但还是开口了,他说:“普尔曼公爵说,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原牧压根就没看他,放在门上的手顿了顿,说:“他有什么资格管我。”
这扇精致华美的大门很容易就可以推开。
时南迅速的走了进去,原牧不顾外面还在说话的守卫兵,重重的关上了门。
里面暗无天日,时南却像是什么也影响不到他一样,轻车熟路的向前走去。
他点燃了一只蜡烛,举着左手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好,却依旧温柔的坐在圆台边上,微弱的烛光照不亮这个华丽的殿堂,却能照亮以时南为中心的场景。
圆台中间躺着一个人,丝绒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时南把拉住放在一边,轻声喊了句:“小修?”
下一秒被子里的人蹬开了被子,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是时南,迅速的伸出手抱住了时南的脖子,露出一个笑容来,“你来看我啦?”
他说话还带着鼻音,听上去是生病了。
被他抱着的时南却松了一口气,说:“给你带了东西吃。”
原牧站的很远。
时修拆开了纸盒,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又忍不住拉着时南的手欢呼。
“是外面的甜汤吗?”
“是啊,”时南小心翼翼的把那碗甜汤端出来,纸盒是保温的,但时间久了,作用也不大,甜汤温温的,他端起来递到时修面前,“吃吧,外面好多店都歇业了,这家的老板开了个缝 ,我就进去了。”
“咦,为什么外面好多店都歇业了,”青年看上去比时南健硕多了,说话却像个孩子,他一口就喝掉了小半碗,却还是是不是抬头看看时南。
“不为什么,”时南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时修。
“哦……”
原牧拉开了禁闭的窗帘,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守的更加森严的士兵,外面的天色很暗,似乎和里头也没什么差别,她又拉上了窗帘。
一拉一合的声音也很大,引得时修多看了她好几眼。
似乎这样他才认出原牧来,打了个招呼以后又和时南聊起天来。
原牧又站了几分钟,最后她走到时南身边,说:“该走了。”
时修已经喝完了甜汤,脸上都是满足,正蹭着时南的手心,猛的听到这句话,迅速的朝时南扑去,时南被猝不及防的扑到,压倒了伤口,冷哼了一声。
时修急急忙忙的察看。
原牧别过脸,不想再看,她想,要是那个冷静的时修回来,会不会因为这样的自己而恼怒呢?又或者,他不会回来了?
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对外宣称生了重病的东王,难道一直就是这幅模样?
她生出一股无处发泄的烦闷。
时南安抚完不依不饶的时修,站起身来,就要向外走。
时修又被埋回了被子里,露出一双修长的眼,看向他们。
时南走在原牧后面,等出来的时候原牧要关上门,却看到时修看着这里,嘴唇一张一合的,她看向时南,时南上前一步,要去合上门,却突然看懂了被窝里那个青年的口型。
外面的天光透过门缝钻了进去,形成一道细细的光影落在里面,正好卡在时修的被子上。
青年说的话像是鼓点,在时南心里轰隆作响。
他看懂了,时修说的是:“哥,太甜了,我不喜欢。”
还有间隔很长的,“你-要-相-信-我。”
等到门终于合上的时候,时南闭上了眼,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原牧问他怎么了,他说:“我觉得时修好像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原牧也不想猜。
看着外围的人越来越多,她看向抱着手臂的时南,说:“走?”
时南点头,拿起伞就和她往外走。
石阶很长,那些守卫兵站在原地,看着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和一个莫名其妙拥有贵族地位的人在雨中走远,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追上去。
离王宫的出口还有很长的距离,原牧撑着伞,感受着越来越大的雨势,时南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暗色的长袍侧边淋了雨,原牧这才发现洇在上面的血迹面积很大,这个人站在门外的时候看上去没什么异样,看来也是强撑很久了。
作为东王的兄长,时南这里一直是一个很尴尬的存在,但他似乎很早就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活的异常的低调,平平淡淡的长大,去了亚风学院,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
如果不是时修派他去填补季穹走后留下的空缺,原牧觉得他大概会一辈子留在学院里,做一些研究,和学生聊一些琐事。
好不容易走到了王宫外,矗立在门前的守卫依旧静默无言,原牧看到大雨中只有自己的车辆独自停在那里,和来时截然不同,就忍不住心里起疑,但现在也由不得忐忑了,时南受的好像不是小伤,她只能尽快的把他带走。
把时南扔到后座的时候,她听到了从王宫里传来的声音,有人出来了,她拉着车门,站在雨中看向远方,被士兵仆人簇拥着的是一个男人,有人给他撑着一把大大的伞,在淋着雨的一行人中,显得格外瞩目。
普尔曼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但他看上去并不苍老,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绅士,但原牧一直很厌恶他,从来到王城的第一次宴会,当时还是中年看上去儒雅的男人对她就是一副恶心的嘴脸。
这样的人在朝她招手。
原牧假装没看到,她拉开车门,想尽快的带走时南。
看到她的车远远的驶去,叼着雪茄的男人做了个手势,四周看上去无人驾驶的车辆都启动了,在他的指挥下迅速的朝原牧走的方向开去。
时南趴在后座,向后看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应该回来,”原牧一边开车,她抿着唇,难得的有几分紧张,“待在第三区,他就不会对你下手。”
自从放逐者论蔓延开来后,整个东区都被笼罩在黑暗中,在原牧因为贵族的身份被召集,不得不回来后发现,时修早就被普尔曼以养病的名义囚禁了,紧接着是东西区的交流中断。
贵族之间其实有很多不得言说的污秽,原牧自从回到王宫就被老东王授予了位置,却一直听从松洛老师的,和其他贵族保持着距离,去亚风学院上学,进入科研院,一直到今天。
骤然发生的变故像是一个惊雷,在手足无措之后她只能选择面对。
但没想到她回来的第二天时修也来了。
作为众所周知的私生子,时南活的很低调,他里里外外都是绵软的模样,对时修很好,却也保持着距离,本应该是由东区的导师独自授课长大,却义无反顾的去了亚风学院,毕业后也留在学院做一名老师。
但因为血脉的缘故,他依旧被众多目光所注视着,这些目光里有厌恶有讽刺也有艳羡和瞧不起。
似乎是在他被时修派到科研院之后到达了顶峰。
彻彻底底的成为了眼中钉。
也是对于现在的普尔曼来说的肉中刺。
如果没有时南,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举办贵族之间的投票,轻而易举的坐上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