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你知道我们刚才上的是谁的课么?”萧曼突然问这么一句。
管你什么课,反正你课堂被搅浑了又不是我害的。余妙音不为所动。
“是马教授的课。”
余妙音愣了,虽然她不是建筑系的,可马教授的名头她从来也没少听,全院出了名的严厉,但凡在他课上胆敢迟到一次就得小心自己期末考试的补考问题了,萧曼这么当堂跑出来,恐怕得一直被他穿小鞋穿到大五毕业去。
“看来这学期这门课我是重修定了。”萧曼苦笑。
“咪呜……”余妙音主动走过来,蹭了蹭余妙音依然对自己张开的手掌。重修这两个字在余妙音的成绩单上没什么,可学姐那么优秀,这在学姐的成绩单上绝对是一个抹不掉的污点。余妙音有点内疚,如果她没有跑出来,也不会连累了学姐。
萧曼嘴边弯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一把抱起余妙音,管她脏不脏,搂在怀里站起来就往外走。
“太好了,终于把你这个小家伙骗出来了。”萧曼照着余妙音脑袋亲了一口,亲了一嘴的尘土蜘蛛网。
“喵!”余妙音被萧曼的苦肉计骗出来,气愤地在学姐怀里挣扎了一下,想挽回一点她作为猫咪的尊严,萧曼适时地挠挠她的头和肚子,余妙音立刻舒服地眯着眼在萧曼怀里扭来扭去了,把跟学姐算账这事彻底抛在一边。
“妙妙,我以后再也不把你交给任何人了。”萧曼轻声呢喃。
“喵~”余妙音伸了个懒腰。哼,算你识相。
“我们回家。”
学姐的声音很好听,一声回家暖进余妙音心坎里。
说是回家,萧曼总得再折返回教室收拾收拾自己的背包。她出来的时间有点久,再次返回教室,早已经下课多时,教室的门早就锁了,只有易彬靠在教室门口玩手机,手上还挂着萧曼的背包。
“萧曼,你……你回来啦。”易彬一见萧曼立刻收起手机站直了,干笑着把她的御宅屋递过去,“我看你下课了还没回来,先帮你拿着。”
“谢谢。”萧曼单手抱着余妙音接过御宅屋。
易彬眼尖地发现了萧曼怀里的小猫,又讪笑,“原来这是你家的猫咪,我还想着下课带它去找主人呢,这下不用到处找了。”
萧曼和易彬虽然是同班同学,不过其实并不熟,大学四年两个人讲的话不超过二十句,易彬帮自己把妙妙弄回来,萧曼理所应当得对他表示一下感谢,摸摸余妙音道:“谢谢你救了我的猫,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
“不用不用!我救它不是想让你请客的!”易彬是个老实的男生,连连拒绝,“我是看它一个人在树上太可怜了才把它救下来的,不是……不是因为知道它是你的猫……”
“我知道。”萧曼一听易彬是在树上弄回了自己的妙妙,心里对余妙音又是一阵心疼,把她搂得更紧,“易彬,妙妙对我很重要,你重新帮我找回她,我无论如何得好好感谢你。”
“那你让我摸摸它吧。”易彬憨厚地笑了一声,“我也喜欢小猫,可惜我妈妈猫毛过敏,不能养。”
萧曼把自己怀中的余妙音递过去,易彬摸了摸,和萧曼对视,红着脸羞涩地抿了抿嘴角。
喂喂喂你羞涩个毛线啊!余妙音不爽地甩着尾巴警惕起来,这气氛不大对啊,易彬怎么看起来跟暗恋了学姐很久一样?她原本在心里还把易彬当成一个有点懦弱的老好人,这会儿这个老好人在她心里的危险等级提升了十倍。
“嗷!”余妙音炸毛地拱开易彬,护着萧曼不让易彬靠近。
学姐是我的!你给我走开!喵喵喵!
“妙妙,不许没礼貌!”萧曼揉揉余妙音支棱着的小尖耳朵,佯作责备。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易彬搓搓手一连说了好几声没关系,对萧曼憨笑,脸红到了脖子根。
不许看我学姐!你走!余妙音炸毛地冲易彬挥了挥爪子以示警告。
萧曼已经拿回御宅屋,易彬和她也没什么可以聊的,摸着后脑勺道:“我还有几份图纸没画完,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回见。”
“总之今天谢谢你了,易彬。”
萧曼目送易彬离开,抱着余妙音也回家去。
路过小区门口的书店,萧曼想了想,进去挑了本绘本,在扉页写了几句感谢易彬的话,后来上课的时候送给他做礼物,就当感谢他帮自己找回妙妙了。
易彬收到那本书,受宠若惊,对萧曼千恩万谢,倒弄得萧曼挺不自在。
萧曼带余妙音重新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余妙音洗澡,换了好几盆水,搓下来一层黑泥,余妙音原来雪白雪白的白毛算是洗不干净了,洗了五遍还是黑的。
萧曼没办法,抱着余妙音去了宠物店,问店员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你放心,猫咪会自己换毛,过一段时间就会变白的。”店员道。
萧曼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于是余妙音重新过上了吃饭睡觉以及在学姐身上打滚的好日子,每天乐呵呵地黏着萧曼,萧曼觉得自己的学习效率直线降低。
☆、第11章陪伴
元旦过后,最大的节日就是春节。春节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最特别的一个节日,这一天被赋予了太多象征意,亲情、团圆、一团和气……遇到的所有问题都可以用一句“大过年的”来一语带过,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长达半月有余的日子里,没有任何事是用一句“大过年的”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句。
这是余妙音变成猫的第一个春节,远比她想象的冷清得多。
大年三十这天,余妙音趴在沙发上无聊地扫尾巴。萧曼趴在书桌前埋头写字,不知道写什么,余妙音不敢打扰,趴了一个上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历,挂历上的某个日子被画了一个圈,红色原子笔痕迹,触目惊心的红色。
那个日期底下有两个小到看不见的汉字:除夕。
过年了啊,余妙音想,也不知自己的爸妈怎么样了。余妙音已经慢慢对自己出意外那天的事有了些印象,她模糊地记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失去意识,大概就是那一下把自己砸死了,谁知命不该绝没死成,灵魂投胎成了一只猫。
事到如今,余妙音对自己还能变成人已经没有太多的奢望,毕竟她的肉身已经死了那么久,大概早就已经火化了。尸骨无存,世界上再也没有余妙音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没有遇见萧曼,如果萧曼没有恰好把自己带回家,余妙音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未可知,所以她的生命里再没有了从前的亲人朋友,只剩一个萧曼。
大年三十,余妙音以为萧曼会回家过年,谁知萧曼在书桌前忙忙碌碌,一直到了下午四点也没有走出小出租屋回家过年的打算。余妙音无聊地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又醒了过来,萧曼还在忙活。
学姐神神秘秘在忙什么呢?余妙音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纵身一跃跳下沙发,悄摸着走近萧曼的书桌,她现在越来越适应做一只猫,跳跃走路专业得很,有模有样跟个真猫似的。
“喵~”余妙音扒拉着桌边跳上书桌,在萧曼眼前走了两个来回,发现原来萧曼在画一幅画。
那是一幅黑白的人物素描肖像,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九十,一个满面沧桑的中年男人形象跃然纸上,包括眼角的每一道皱纹和鬓角的每一根白发,一丝不苟,连眼底的浑浊都格外真实,好像这个男人真的活生生站在眼前。
萧曼画这幅画时手边没有放任何参照物,似乎她笔下男人的面貌她早已了然于心,铅笔时轻时重地落在纸面,和纸面摩擦碰撞,留下深浅不一的轮廓阴影。
余妙音本身就是学美术的,有些功底,一眼就看穿了萧曼手上的功夫,暗叹她每年的奖学金不是白拿的,一个建筑生,这一手素描功夫连余妙音这个“专业人士”都自愧不如。这得画了多少年才能完全对画中人的样貌了然于胸,以至于她甚至不用一张照片作为比照,全凭心里记忆,那人的样貌就已经如此活灵活现。
萧曼的两只手都沾着铅笔灰,黑灰色的笔芯沾染进萧曼的虎口指头的纹理,余妙音用尾巴扫过她的笔尖,萧曼被余妙音打断,停了笔,抬头,发现自己养的那只小猫咪正站在自己桌前,尾巴一扫一扫,于是放下笔想去摸她,手伸到一半,再看看一手的铅笔灰,又缩了回来。
“妙妙饿了么?”萧曼问。
“喵。”余妙音摇摇头,绕开萧曼快完成的作品,前爪扑进萧曼怀里,从爪子肉垫里伸出修剪整齐的指甲勾住她的衣领,后爪支撑着桌面,小脑袋努力抬起来,舔了舔萧曼的下颚。
萧曼被她舔得痒痒,心底的阴郁消失一些,哈哈笑着站起来,“妙妙别闹,我去洗个手。”自从萧曼上次把余妙音捡回来,她的毛一直是灰蒙蒙的,明明是只小白猫,雪白可爱漂亮得很,却一夜之间成了只小灰猫,萧曼自责得不行,养了快两个月才把余妙音一身白毛给养回来,她可不想再在妙妙漂亮的毛皮上染了什么脏东西。
萧曼移开凳子起身去洗手,余妙音也赶紧跳下桌子跟了上去,虽然学姐什么也没说,余妙音能感觉到,她心情不好。在这么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心情不好,想必是真的戳痛了学姐的伤心事,余妙音没法替学姐分担,只好陪着萧曼,让她别那么难过。
洗了手,萧曼抱着余妙音坐在沙发里一语不发。天黑得早,客厅没开灯,虽然冬天暖气开得很足,学姐的怀抱也很温暖,余妙音却觉得冷。
“过年了。”萧曼双目呆滞地对着墙上的挂钟,眼神游离。
到了下午四点半,出租屋从来没人敲过的大门被人敲响了,萧曼充耳未闻。
门又被敲了几次,萧曼依旧像没听到一样。
最后门被粗暴地捶得砰砰砰响了几下,屋外敲门的人高声道:“阿曼!开门!”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强忍怒火。
萧曼终于动了。她放下手里抱着的猫,站起来给那个神秘女人开门。她深吸一口气,扭动门把手,门终于开了。
那是一个保养得当的妇人,一身黑色过膝呢大衣,围了条白色羊毛围巾,头上斜带着一顶贝雷帽,表情严肃,丝毫没有过年的喜气洋洋。
“让你回去过年,为什么不回去?”妇人高贵地站在屋里扫了一圈,重点落在缩在角落的余妙音身上,就那么瞟了一眼,余妙音浑身炸毛地打了个寒颤。她赶快站起来抖抖毛,顺带着卸去一身不安。
这女人真可怕。余妙音躲在萧曼脚边,企图躲开妇人的视线。
“你养了只猫?”女人又问,看向萧曼的眼神中有一种余妙音读不懂的东西。
“和你无关。”萧曼道,余妙音又打了个抖。
余妙音一直知道萧曼这个人性格冷得很,没什么朋友,除非必要时候绝不出门,典型的阿宅,她又和别的宅不一样,虽然不爱出门,却作息规律,把家里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好像一段既定程序,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洗衣服打扫卫生,什么时候学习。
时间长了,余妙音为了找点新鲜感,故意打坏个碗,故意踩了花盆里的泥土带进客厅,故意给萧曼找点麻烦,萧曼总能最迅速地处理好一切,又回到她那个固有的既定程序。
这不像宅,更像一种自闭。
是的,自闭,萧曼生活在自己设置的死循环里,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余妙音胡思乱想,妇人又说话了,“阿曼,别倔了,跟妈妈回家过年吧。”上一秒还能冻死个人的女人这一会儿语调春风和煦,跟精分了似的,余妙音都快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原来这个女人是学姐的妈妈。余妙音这样想着,更加夹紧了尾巴,生怕给学姐妈妈留下什么惹人厌烦的坏印象。
“回家?”萧曼冷笑,“我爸他也想回家,他想回家都想了十几年了。”
余妙音回头看了眼书桌的方向,想想学姐画了一整天的那副画,说不定那个就是她的父亲。
萧阿姨叹气,“阿曼,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好歹是你母亲,血浓于水,你不能这么对我。”
萧曼连嘴角边的冷笑都消失了,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一语不发。
萧阿姨苦口婆心地劝她:“阿曼,你已经年没回去了,你的弟弟妹妹今年已经9岁了,她们老问我,姐姐在哪,什么时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