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停下拿皮鞭的手,诧异看着他。月白色的衣袍,还有腰间的玉坠,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当然,他不会知道这身衣袍是出自集境的布料,在那边这些布料用于浴衣的剪裁,贴身好用。
“是打人了,怎么?”
“不能打人。”香独秀一字一顿,认真地回答。围观的众男孩呆愣了片刻,然后哄堂大笑,显然被这小屁孩滑稽的话语乐到了。香公子最爱就是济世救人,来回看也已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必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到了一个拐卖儿童的地方,且全是男的。
他又怎会知道,如平常那般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地瞥上几眼,在大家眼里就是握着小拳头,扁着嘴好一副委屈。
对方又挥鞭抽了他一下,然后笑道:“我已经打了。”
“不能这样做。”香独秀坚持己见,“首先,吾如此美貌,与你这鼠目獐头、神态丑陋的人站在一块实在不符。再者,我的真实年纪比你大,你应叫我一声前辈。吾虽不喜正道第一人那样叫我,但由你这个龙套说出来,并无大碍。”
龙套挑了挑眉,放下鞭子,朝香独秀走来。他蹲下身,朝香独秀伸出手,笑嘻嘻道:“如果你跟我走,我就放了他们。”
闻言,香独秀歪着头眨着眼睛。那意思就好像在说“跟你去哪里”?咧嘴阴笑的人满是想法,对这孩子愈发地感兴趣。然而香独秀想的是,怎么无法将不群之芳变出来。莫非生怕这副小身体,会被不群之芳压坏?
他尝试退后几步,但龙套岂容他这么做,手一伸就拉住了他。这真像是自投罗网……男孩们都躲在远处,怯生生又担忧地望着。
香独秀低垂着头。
龙套显然不习惯剧情发展,霹雳里一般都不是这样的:“怎地不哭?”
香独秀笑道:“若世上有人遭殃,善良的我一定随叫随到。或许你们马上就要遭殃,但我渴了,饿了,实在是不想动了。”
四周的空气流动开始变得诡异。
龙套感觉手里的人儿正在抗拒,虽然有点奇怪,但他还是用双手制住他。说时迟那时快,围观的男孩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这位才出场一会儿的龙套倒在了地上。纷纷抬头,门那边红光闪烁,透明的白穿光而入,宛若祸世的火焰,带着烫人的危险和妖魅。
一切消散后,当中负手而立的男人拈起肩前的发把玩,周围的气氛又恢复了正常。
香独秀趴在地上,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活见鬼了。踏出门槛,一阵微风,拂在他身上,像一道光,明媚得让人想靠近。男孩们见他没有拒绝,一个个喜不自胜,争相追了过去……越过他,穿过层层浓雾。
继续趴着的香独秀抖动着小短腿,翘起乐呵呵地左右观望。“看我都瞧见了什么。拐卖儿童,我在不知不觉间就捣毁了毒窝,在不久后,我的事迹将传遍公开亭,从此之后跟随者数以百计……”
只因算定了吞佛童子会来,他才无所顾忌。变不出不群之芳他也不指望就凭这一双肉乎乎的手能挥出什么降龙十八掌来。只是……小小的芜园楼主站起,把手摊平抵住额头围着吞佛转了个圈,“哎呀,你怎么比我高。”
同样是雾中穿行,蝶儿花儿一个都没进来,吞佛童子却是简单简单就过来了。这没入眼的小孩子一个接一个,到拿着鞭子的人倒下后,争先恐后离开,没有丝毫留恋。倒是香独秀一直赖着不走,显然对那副身形很不满意。
退隐许久,吞佛童子早已不知玩笑为何物。但此时此刻,是惬意的。苦境自然地大物博,一步莲华也曾以人性和善性渡他心之一角。但魔从来都不是无情的,只是如人非圣贤,魔有他的立场,又有哪里是他的罪过。
吞佛童子弯下腰,将仰头看着他的小团子抱起。毫无悬念的重量,坐在他有力的臂弯上,晃荡着双腿,不亦乐乎。香独秀向来不拒绝自己的贪乐喜好,欲拒还迎地抗议了一下,这就哼起了小调。
他道:“好友,去找个温泉洗个澡罢,我浑身都是鞭子痕迹,为免给别人造成这是虐童的错觉,我必须接受热水的洗礼。”
吞佛童子勾起嘴角道:“哈!你不为变小而懊恼,不寻求解决之道。吾确定你非但不是没有心思,而是可惜吾之身形一直未变。”
香独秀伸出手举向天空:“人生得意须尽欢,好友异于常人,我也便代友受过,也是乐趣,乐趣。”
☆、【香独秀/吞佛童子】
香独秀走在路上引起了非常大的关注。在几日后,坊间还出现了一道奇怪的传闻。据说从集境出来一个奇葩,来的时候单独一人,赖在薄情馆硬是不走。走的时候竟被孩童环绕,而众星拱月般的他,竟也是小儿模样!
是时代在进步,还是人们在退步?大家纷纷大吃一惊,点点头表示理解。只有小部分的听后呆呆站立着,嘴里不确定地嗫嚅道:“那个,难道不是吞佛童子吗?”
“什么?!”
然后再过几天时间,芜园楼主好男色的大消息便不径而走。
为此香独秀还捧腹大笑了很久,不过他再怎么笑也没有威慑力,其一,他正坐在吞佛旁边,为免坐在长凳上的小短腿不要因为瞎蹦跶摔下地,他肥嘟嘟的小手只好偷偷地攥紧吞佛的衣角。
能将八卦速度广而告知,究竟何许人也?除了秦假仙和业途灵还有谁?他们欣然接受了这种奇怪的设定,但是就算他们再怎样贿赂编剧,编剧也不会给他们安排这类线路。他们正坐在旁桌,易装后躲躲闪闪,眼里却目露精光。
吞佛童子啊,那可是随时可会起肖的人物。对他们而言,自然不存在怎样怎样了解吞佛的出发点,魔神仔的本质就是危险的,那是以杀止杀,到哪都放火纵火的家伙。总之对于脆弱的他们来说,就是俩字——可怕。
可怕的男人一口一口啜着茶,因为动作而吞咽的喉咙在侧面勾勒着性感的弧线。一边看着喉结的上下滑动,一边听着细微的“咕噜”声,围观的也会跟着做着同样的反应。说实在的,这人的一头红发太过显眼了。他往那一坐,整间客栈哪还有埋头饮酒吃饭之人呢?
“大仔,我们要看到什么时候?”业途灵大口大口解决着温饱。
秦假仙道:“魔神仔就是有心机!”
业途灵不解了:“他都没跟你说话,你怎么知道他有心机了?还有,大仔,他年年都榜上有名,且名次皆比你高。”
“闭嘴!”秦假仙恨不得将他脑袋按到碗里,“这种事完全没必要说出来!”
“好好。”
“说不定他的名次也是靠心机……”脸一扭,“魔神仔为什么到处惹事?统治苦境?不,愁没人跟自己做朋友,如今有人自动送上门来,果真是恰到好处。”
业途灵摇头晃脑,“说不定他是真心的。”
“哈!魔是没有心的!”
不得不说,吞佛童子的名言名句影响力不是一点点。秦假仙说着他的不是,用的还是他的原话。当事人将这些收进耳里,没有动作,只是微微挑眉,嘴角抿了抿,没有向上弯,亦没有向下降,只是自然地整合成含着一片茶叶的形状。
杯里突兀的存在,难得受到了礼遇,随着巧慧之星生怕没人听到的大嗓门,上下抖动,过了唇瓣,沾上了湿意。
香独秀抬起头,印入眼帘的就是这幅画面。秦假仙的一番话没听到?不,怎么可能。只是再和自己有关,也不关香独秀什么事。一介跨境游客,是用不着为别境琐事烦忧的。纵使主角似乎不管哪方面都与他有关,但说不理就是不理。
毕竟你看,吞佛童子也全然没搭理。
“怎么了?”郁卒至极的是小二。
他从始至终被斜过来的眼神盯着,而盯他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孩,他疑惑着,有些担忧。这是他第一天上工,可千万不能搞砸了。谁知小孩淡淡地看了他好几眼,便起身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敢问小二,有泡澡的地方么?”
小二惶恐道:“这个必是有的,客栈间间房都有。”
小孩又道:“吾说的是泡澡之地,非洗澡之地。”
小二瞪眼:“有哪里不一样吗?”
香独秀已换上一身浴袍,随身携带的衣衫为何会随着身形变小?这是连道友都不知道的问题。衬着他那副严肃的表情,也甚是滑稽。意识到小二想说什么,他一脸认真道:“吾没病,吾很好。”
镜头拉向秦假山,他们早惊讶地下巴落地。
此刻他与业途灵大眼瞪小眼,发觉自己的智商有在倒着走的嫌疑。原因不是香独秀的泡澡嗜好,这点他们早见惯不惯。而是吞佛童子,那个鼎鼎大名的魔神仔,手一伸,原本他们都心照不宣以为要着手揍香独秀一顿了,结果当空一转,捏了捏那张脸蛋。
小小的圆蛋,被捏成了团子形状,似乎手感不错,那指尖还按了按,停留不动。
吞佛好像心情好,径自向小二解释道:“他要泡澡的温泉,吾想你不必再听第三遍。”
同样是男人,吞佛童子给人的感觉不是满面春风,而是扑脸的火焰,烧得人胆战心惊。小二汗流浃背,想着即使在这样的俊颜下直接跪倒也会被一把火烧掉,于是只好连连道:“有的,有的。”就算没有也可以直接凿一处吧!
香独秀听了哈哈一笑:“苦境人民就是热情,吾深感荣幸。好友今天也变开朗了,如此甚好。”
吞佛童子提醒他道:“你可要让吾洗遍全身了。”
香独秀语塞,一时瞠目。
☆、【香独秀/吞佛童子】
香独秀坐在温泉里。
温泉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只能感叹小二做事之迅速,如此负责任的服务态度,集境的大伙儿是远不能及的。
不过,小池塘这般大的地儿,却只有他自己。
方才小二问他:“客官,你的兄长将你放下就走了,我担心你的安全。”
“嗯,你说了什么?”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字眼,“算了,泡澡,人生诸多不如意,不如一块来泡澡。”
连他都不急了,小二还急什么呢。香独秀吟完两句有打油诗意味的句子,这就拿起毛巾擦起背来。
再看另一边,吞佛童子正与几个人对峙。他也并不是没有履行承诺,魔是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玩把戏的。说好要给香独秀洗澡,虽然这种“说好”怎样都无所谓,但他是真准备实行。
只是,才将香独秀放进水里,转个身欲找掌柜要件符合自身尺寸的浴衣,这就被拦截了下来。看模样打扮,和拐卖一干孩童的些许相似。吞佛童子对他们没兴趣,然而他们不打算放过他。
这就好比因果关系,谁会放任别人招呼到自己头上?阻碍了去路,那可由不得他们了。吞佛手一扬,朱厌都懒得变出来,火焰绕过周围,化成嚣张的杀意,将十来个人撂倒在地。
烈火灼身,烧不尽,甫出客栈,不管是人还是草木皆被一视同仁。而站在火焰中央的,一双凤目斜飞入鬓,同色的长发肆意飞扬,红白相间的衣袍轻甲缀着披风,在走路间带起了阵阵令人战栗的气息。
是个想要靠近都须斟酌的危险人物。
此时有好心人在他们耳边说起对方是谁,而一说道吞佛童子,当然就带上了整个异度魔界。
虽是发生在过往,但传说是不会终止的,那些让人心有余悸的种种场面历历在目,而那个赫赫有名的战神,现在俨然就在他们面前,负着手,居高临下瞥着他们,无喜无怒。
于是异常的生理反应开始了,腹中扭曲,胃部不适,总觉得坐在地上会迎来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后来在这样的目光下实在坚持不下去,倒退了几步,连滚带爬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