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原著跑偏十万里

原著跑偏十万里_分节阅读_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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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娉婷用温热的清水将细棉布帕沾湿,就好像是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又帮耿芝擦了一遍脸。

    眼下她们正身处昆仑山脚下的某个村庄里,正是不久前唐娉婷拿出一掷千金的壕气为还是个小团子的耿芝置办衣物时的那个地方,唐娉婷带着昏迷不醒的耿芝好容易走过来,刚想找地方借宿的时候,可赶巧那个絮絮叨叨的老大娘干完农活从地里回来,对唐娉婷这个少数愿意听她说话的姑娘印象颇为清楚,眼看着唐娉婷身上的耿芝脸色愈发苍白了,便盛情邀请她去自己家里暂作休憩,好给这位昏过去的姑娘请大夫。

    当唐娉婷将耿芝脸上的血污的尘泥都擦去之后,一直在细细端详着耿芝的大娘突然作了恍然大悟状道:“哎呀这闺女看着真眼熟,和你之前带着的那囡囡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唐娉婷干笑着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这个、这个是她姐姐,我们路上遇到歹人了,幸好我会点功夫把他们打跑了,结果阿芝她被偷袭的时候我回护不及,就这样伤着了……”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火气大,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要不得要不得。”老大娘一边不赞同地絮叨着,一边麻利地翻出了几件干净的旧衣服,刷刷刷几剪子下去,就拆了好多干净布条出来,让唐娉婷能给耿芝包一下伤口:“我去请大夫,你们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跑!”

    唐娉婷苦笑着感受了一下丹田里一点儿也不剩了的灵气,觉得自己现在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算是想乱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只得坐在耿芝床边,好守着她醒过来,结果刚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睛。

    那双眼实在是过于明亮与清澈,以至于只要是个人跟她对视,就肯定会有心虚的感觉。唐娉婷垂下眼斟酌着言语,还没想好说什么呢,就听到耿芝用十成十困惑的语气问道:

    “我们这是在哪里啊,娉婷?”

    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的,芥蒂的意思,就好像刚刚在万丈高空的玉阶上互表了身份的不是她们一样,就好像那段算得上是她们少有的、共同的记忆……

    唐娉婷瞬间白了一张脸,一边在意识里狂暴地敲打着系统,一边柔声道:“你尘缘未断,再加上一个碰巧上了昆仑,尘缘浓重的我,将昆仑天梯都压得晃了,师兄听说我有法子,就让我下来带你去断尘缘。”

    ……被外力生生抹去了一样!

    耿芝笑道:“那就麻烦娉婷了。”

    唐娉婷偷觑着她的脸色,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似的,而外面大娘的声音又絮絮叨叨地回来了,心头一阵发痛又一阵急,便没话找话地想试探一下她到底还能记得多少东西:“哎,阿芝啊,师兄还没给我改名呢,可把我心里痒得不行,他当时给你改名的时候都说什么了呀?”

    耿芝回忆了一下:“说的是‘人间富贵荣华尽,膝下芝兰玉树齐’,所以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连带着连字都有了,顺手就取了‘兰’,耿兰卿。”

    “好名字!”唐娉婷忙夸道:“一看就是十分用心地给你起了个名儿,而且你看巧不巧啊,咱们的名字念起来押韵的很!”

    结果耿芝脸上的表情突然就空白了一瞬,她慢慢地转过头,骨节都好似在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一样,声音里都是慢慢的恐慌与茫然:

    “唐姐姐……”

    “我记不得你叫什么了,怎么办?”

    ☆、第24章 金门廿四

    恰天边一声惊雷响,将唐娉婷瞬间惨白的脸映得愈发雪亮,然而她生生抑制住了蓦然袭上心头的恐慌之情,放缓了声音问道:“阿芝,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耿芝皱着眉头很痛苦地翻了一下脑子里的记忆:“我记得不久前我从梨香橼被姚师兄带走,跟你一起上了昆仑修行,然后姽婳剑法传承之下我将姚婉兮打下天梯……怎么我就偏偏忘了你的名字呢?”

    唐娉婷在心里呼出一口气,想道,傻孩子,那是因为“我”,不应该存在于这里啊。

    不管是在《何处可采薇》中,还是在眼下已经跑偏的不要不要了的剧情里,都不该有唐娉婷这么个人,而身为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的存在,类似于“创世神”的角色的她,自然也在篡改剧情的时候遭到了来自原著世界的强烈反扑。

    虽然它无法对根本上来说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唐娉婷做些什么,然而它故意生成的异象可真是实实在在地误导了卫景他们,连带着将耿芝从前的记忆一同抹去,本以为这样就能让唐娉婷陷入自怨自艾、孤苦伶仃的境地……

    可是唐娉婷是谁啊?她素来有句名言,要脸有什么用,能吃吗,在发现耿芝原来只是丢了与现世有关的一切记忆之后,她顿时生出澎湃的信心与勇气,一把抓住耿芝的手,笑道:

    “不记得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耿芝还没来得及客气一下呢,唐娉婷紧接着就发挥了厚脸皮的优势,自顾自热情似火地打蛇随棍上了: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阿芝你可记好了,我叫唐娉婷,‘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的娉婷,怎么样,是不是一听就跟你的名字十成十地搭?”

    老大娘带着大夫推门进来:“您帮忙看看这孩子——哟,咋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唐娉婷笑道:“托您的福,阿芝刚醒过来不久,我寻思着还是找大夫给她把把脉,开个方子调理一下的比较妥当,您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她边说着边走上前来开了二重门,结果这位大夫瞅见唐娉婷之后瞬间就走不动路了,也难怪,平日里跟他打交道的人要么是乡野农夫,要么是一身市侩气的商贾,什么时候见过像唐娉婷这样容色妍丽的女子呢,更别提那一头霜雪也似的长发更为她平添了几分出尘的清冷气质了,便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位、这位姑娘,少白头其实很好治的,黑芝麻和大米一起煮粥服用……”

    唐娉婷耐心地等他的话告一段落之后才道:“辛苦您了,不过今日求医的可不是我,我付您两倍出诊费,您帮忙看看阿芝吧。”

    结果大夫的手刚一搭上耿芝的手腕,就皱起了眉:“这……姑娘,这不好办啊。”

    唐娉婷问道:“阿芝这是怎么了?”

    “思虑过甚,气血有亏,再不好好养着就要伤到底子啦。”大夫说着话呢,笔下动作分毫不停,列了张长长的单子出来:“当归,白芍,川芎,熟地黄,人参,白术,茯苓各三钱,甘草五钱,三碗水煎成一碗送服即可。”

    唐娉婷拿了方子,从怀里掏出点碎银递给大夫,笑得又亲切又温柔:“那您看着是再没有别的什么病症了吗,就只是……气血有亏而已?”

    大夫听着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就好像在质疑他的医术一样,脸色瞬间就落下来了,不仅是出于医术被怀疑的气愤,更是觉得这么好看的人竟然一上来就怀疑自己,破受打击:“小姑娘家家的你懂什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呢!”

    唐娉婷废了好大劲儿才把那句吐槽“那您这口也挺重的有齁着吗”给憋了回去,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耿芝,心里深深觉得要是只是气血有亏,她也不至于这么一副乌云盖顶的霉相,可是这种完全脱离了人们认知的东西她又不好跟这些普通人挑明……

    唐娉婷将大夫送到了门口,回头就看见那位大娘正在细细端详着耿芝苍白的脸,咕哝道:“奇了怪了,怎么就这么像啊?”

    唐娉婷心头一震,笑道:“您说什么呀,我家阿芝跟谁像?”

    这位老妇人年纪有些大了,脑袋不太灵光,又自顾自咕哝了好一阵子才一巴掌拍在床头上,醍醐灌顶似的大声道:“嘿,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哇,这眉眼,这鼻子,跟以前路过我们这儿的一个戏班子里的武生样样的!”

    唐娉婷赶忙追问道:“那个戏班子是不是叫梨香橼?他们是在这里行演过吗?”

    “诶哟这你可问错人了。”大娘赶忙摆摆手,言语间便陡然多了几分愤慨:“我们这些粗人大字不识一个,唱的那些什么月亮啊花啊也听不懂,他们演给谁看?更何况那些小姑娘都个个涂脂抹粉,描眉戴花的,一看就不是正经唱戏的班子……”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就好像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对唐娉婷眉飞色舞地说:

    “要我看啊,他们怕是什么暗寮子!”

    唐娉婷皱了皱眉,觉得她的精神似乎有点亢奋过头了,但是还是秉持了良好的修养温声道:“这倒也不至于吧,小姑娘家家的,谁不喜欢个花儿粉儿的呢?”

    “有什么不好的?”皱纹满面的老妇人抬高了声音,自觉十二万分的有理,两只手往腰上一叉,摆起气势来就开始教训起了唐娉婷:“她们敢做就要敢当——”

    “大娘啊。”唐娉婷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明明她是在笑着的,温柔而熨帖的样子从来没有变过,然而乌沉沉的眼睛里却透露出薄薄的怒色来。让人看着看着就会有些不由自主的心虚:

    “您空口白牙地就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她乌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妪的双眼,一瞬间白发满头、面色枯槁的那张面容便在她眼里飞速变得年轻了起来,从鸡皮鹤发的老人家到红唇白齿的二八少女,一瞬间她的眼里便倒映了这老人的一生,将她从耳顺之年倒溯回了豆蔻年华——

    玄清太虚眸。

    观尽人事,以听天命。

    她虽然没有进过混沌洞,也没有拜在四殿的任何一门下进行修行,然而她却因为身负的“系统”,和这个世界的造物主的身份,已经将四星城中较为粗浅的法术都学会了,而这一双能观尽世间不平事的眼,便与已经修了“观”之一道的青龙星君尤炳是一样的。

    她将葱白的手指虚虚点在老大娘眉间,轻声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醒醒吧,你恨的人……早就死了。”

    在修行“观”之一道的人眼里,世界上没有什么秘密可言——除非是他们目力不能及之处,而这种地方多是妖修鬼修聚集之地,不看也罢。

    唐娉婷看见的,是多少年前的一桩旧事。

    台上唱的是游园惊梦,唱的是良辰美景奈何天,台下路过的少女听不懂词却也红了脸,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跟母亲大吵一架之后,包袱款款地跟戏班子里的武生私奔了。

    作为母亲的女子守着日渐荒芜的田地等啊等,等啊等,等白了头,哭花了眼,也哭伤了心,终于盼来一纸信,她喜极而泣,乐颠颠地去找村里秀才给自己读,秀才却眼含悲悯地看了她一眼,婉言道,生死天定,您女儿死在南归了……节哀顺便罢。

    从此她的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逢人就念叨着看人一定要看清,女儿一定要好生将养着,千万不能为一点蝇头小利就被骗走,说着那么多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却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大家的笑柄了:

    “燕娘啊,你家女儿养的怎么样了?”

    “——要娇养!”

    “燕娘啊,今天听戏不听戏?有个戏班子要去前面拜码头啦!”

    “不听不听,唱戏的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

    唐娉婷这满含清气的手指一点之下,将老妪脑中萦绕了不知多少年的迷雾一瞬间拨开,她的眼神慢慢由浑浊变得清明了,就好像大梦初醒般跌坐在地,发出了一声窒息一样的哭音。

    唐娉婷头也不回地进了里间,刚想挂起笑对着耿芝说什么呢,突然就被耿芝抓住了手:

    “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刚刚外面那是怎么回事?”

    唐娉婷怔了怔,决定还是不要把这些烦心事告诉耿芝的好,免得她身体更虚,便轻描淡写打算一笔带过:“没什么,都是小事。阿芝你觉得好点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客栈投宿?”

    耿芝定了定神,道:“不必了,我们快些走的好——”

    “仙子!”老妪跌跌撞撞扑进门,抓住唐娉婷衣角,声嘶力竭地哭求道:

    “仙子,求您帮帮忙,发发善心,把我女儿的骨灰从南归带回来好不好?南归那么乱,多瘴气,又湿又冷……我家姑娘九泉之下都睡得不安生啊!”

    唐娉婷下意识地看了眼耿芝,打算让耿芝做决定,耿芝想了想,问道:“敢问令媛闺名是……?”

    “燕明月,明月!”

    “那好。”耿芝微微点了点头:“我若去南归,便帮您留意这些。”

    说完,她便撑起身子,慢条斯理下了床,一点点扯平衣服上的褶子,用粗糙的木梳沾着清水把乱发抿好,才从容地转过头来,对唐娉婷轻笑:

    “娉婷,我们走吧。”

    唐娉婷跟在耿芝身后迈出门槛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等下?不是该我带着你去断尘缘吗?你自己知道去哪里吗?”

    耿芝道:“还能有哪里?我只能回一趟梨香橼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