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恋人

第十一章 小声地哭泣着那样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第十一章小声地哭泣着那样

    在不知不觉中,h子的私人物品一点一点地在小芷与我的租屋处出现。

    当我有所警觉,总体数量已经很夸张,就像是田间的福寿螺那样。我还因此在玩wii的时候被绊了一跤。

    我为此找上h子,希望她能给个说法。h子有些心虚,怯怯地问:「会让你感到不方便吗?我那边东西太多实在放不下,所以才请小芷让我暂放。」

    我想,既然先问过小芷,我自然得认帐。我说:「妳想放东西当然随妳高兴,只是能不能整理一下,别让那些东西暗算到我。」

    h子噗哧笑了出来,语气自然许多,说:「整理当然没问题。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挺会作家事的。」

    我想起某些家事达人的节目,有些狐疑,说:「收纳不是包含在家事里边?真要会整理哪还需要借放?」

    h子听我这幺说,脸上有了些痛楚,说:「你哪知道!?我快开学了才想到要找房子,结果只租到大家捡剩的,住的地方才三坪多,要想收下那些东西光会作家事哪够,会变魔术说不定还有些搞头。」

    我听着很是吃惊,难以置信,说:「才三坪?」

    h子撇我一眼,模样很有些幽怨,说:「是阿。哪像你和小芷一人一间,还有个小客厅可以玩wii。我那边不过三坪,要玩的话顶多是密室监禁凌辱什幺。」

    同情的情绪莫名冷了下来。

    我想着自己和小芷本也该住十坪以下,幸亏我存钱存了许多年,有了些家底,这才能贴钱住二房一厅。h子这幺一说,肉痛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我脸颊微微抽搐,想来是面目狰狞。

    我说:「好了,够了。大家都知道妳是色情狂,别再若无其事地爆自己的性癖了。」

    h子所寄放的物品绝大多数都是书,各式各样的书。

    整理工作飞快地进行着,以一种极度匪夷所思的方式。我难以想像克鲁泡特金的「告青年」会和陈森的「品花宝鉴」打包在同一个袋子里,可是h子就是做到了。这令我突然怀念起了余秋雨,愤慨之余只想千年一叹。

    h子瞧见我的神色,淡淡地说:「施主,文学没有高低。你会觉得看不惯,那便是着相了。」

    我说:「着妳个屁。内容姑且不论,二本书光是尺寸就不一样,妳这种叠法分明就是懒。」

    h子摇摇头,说:「此言谬哉。尺寸只是世俗人的观点,苍海沙砾俱是佛国,施主这幺说那便又着相了。」

    我想佛法实在博大精深,很有些滴水不透的味道,要想辩赢大概只能以力克巧。我望了望脚边像块砖头似的「约翰克里斯朵夫」,想说要让自己不着相的话,大概只能选择让h子破相,可又哪里捨得,只能望砖兴叹。

    在h子整理完后,一座座半人高的书塔集中到了客厅的边边角角,还有少部分去了小芷房间。我发现除了文学名着外,时下流行的轻小说夹在书塔里也很是不少。我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想说h子买起书来还真是不挑,估计摸着是张纸就买得下手。

    我对轻小说的鄙视由来已久,打从刚问世就很不顺眼。总觉得出版商走的是旁门左道,尽靠图画来吸引读者的目光与买气。要是整本上下全没了图片,销售数字起码拦腰折半。

    在开始的几个礼拜,我对客厅里的轻小说始终嗤之以鼻。再后来,心境逐渐有所转变,觉得书封上的少女愈看愈是可爱,勾起我尘封已久的妹控魂。

    再过一个多月,每当我走进客厅,总觉得有无数妹妹向我招手。

    我很是痛苦,想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酒肉穿肠过我佛留心头的道理,硬是偷夹了一本带回房间,未料就此成瘾。

    小芷对这件事很是惊讶,不能理解我已经对书商手段想得这幺明白,怎幺还是着了道。我一脸羞愧,珊珊辩解:「佛洛伊德说抽菸是男人对母亲奶头的依恋,可他还不是抽菸抽了一辈子。心理学大师犹是如此,何况我只是凡人…」

    h子寄放的轻小说大约有六十几本,不少小说册数不全,看完之后很是意犹未尽。乘着某次h子跑来找小芷玩,我厚着脸皮向她讨后续,原以为h子会拿之前文学没有高低的事来刁我二下,却没料到她答应的很是豪爽。

    h子说:「借轻小说有什幺问题,我家里少说还有二百本,下次回家我请朋友开车载过来。」

    我大吃一惊,说:「还有二百本?妳买这幺多干嘛?」

    h子有些害羞,说:「轻小说是我创作的起点,最早不是很会写的时候,都是揣摩看过的轻小说,想着该如何下笔…」

    h子说:「轻小说教我很多很多,像是什幺样的主角能讨读者喜爱,什幺样的情节能够吸引人,有笑点的梗要怎幺埋,怎幺用文字铺陈表达紧张刺激或是吊人胃口…轻小说教我很多很多。」

    h子倾诉的神情很羞很甜,像是分享蜂蜜的小熊。话声才断,小芷从h子的身后环腰而抱,动作轻柔,像是爱护也像引以为傲。

    我想着h子所写的小说,觉得怎幺也和轻小说搭不上边,觉得肯定是演化的过程遭受到严重核子汙染。我有些迟疑,说:「妳现在写的东西实在不像轻小说。」

    h子望向我,神情变得有些异样。

    她说:「你觉得轻小说的本质是什幺?」

    「青春、热血和满满的梗?」

    我回想自己所看过的每一本轻小说,对答案有些肯定却又不大确定。

    h子没回答我。

    她静静地想了很久,说:「我看轻小说看了很久,一本、二本、十本、五十本、一百本…。我一直在想为什幺轻小说这幺有趣。校园生活、异世界、男女主角偶然得到的能力、旅途所邂逅的人与物…我一直在想着一切的一切为什幺总是这幺有趣。」

    h子说:「到了后来,我终于有所领悟。轻小说所追求的有趣,来自于真实世界的无趣与平凡。轻小说作者愈强调欢乐,愈反应出这个世代的空虚。我想,大家其实都很寂寞,不管是写书的人们或是看书的人们…」

    「文学没有高低,都只是表达某些追求,轻小说和任何小说没有不同。书中所嚮往的,必然在现实生活有所欠缺。正向来说叫憧憬,反过来说都是控诉。我很久没觉得轻小说有趣了,总觉得这些作品像是夏末的微弱萤光,像是许多许多人小声地哭泣着那样…」

    h子的声音有些呜咽,我想她可能快哭了。她低着头说:「我是个很贪心很贪心的人。我想着总有一天自己要写下一本书,刻划一整个时代。我要写下那个时代的人在哀伤着什幺、在相信着什幺…。我要站上诺贝尔奖的舞台,告诉所有的人轻小说是我的原点,我热爱所有的文字,哪怕只是一张相约翘课的小字条…」

    在六坪大小的房间,我和小芷目不转睛地望着哭泣的h子。

    就像是她已经得到了诺贝尔文学奖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