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不论就任何意义来说
下部队满一个月后，我与另外二名新兵依规定得要开始站哨。
若按目前连上的士兵人数，每个人基本上应该一天三班卫哨，但因为我与另外二人的业务量实在有些超过，连上长官破例手下留情，私下作出裁示，不到万不得已，不将我们三人排入哨表。
当然，手下留情云云是檯面上的讲法。
檯面下的讲法是，刚开始的时候，值星官没想太多，都给我们排哨了，结果一连二天，营部人事官打电话来想要干飞参一，却发现参一都在站哨，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被他干到。为此，长官非常不满，改找排哨的值星官，用电话干了他四十分钟。
这就是我们三个人卫哨班次减少的真正原因。充分地反映出了部队中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实话说，其实我对于站哨时数减少这件事觉得挺可惜。
我觉得自个还蛮喜欢站哨的，特别是夜哨。
山顶上，星空不同于城市，灿烂非常。
抬头望向天幕，视线里再没有其它。幽暗的黑在无数星子的点缀下带有晃漾的美感，就像是大海似的，浮沉其中，迷惑于太虚天河，非常醉人。
面对这样的美景，我曾想，如果能让小芷看看、让h子看看，该有多好。
然后，我想起h子现在也在山巅，与我仰望的该是相似的风景。
相似的风景，二人却再也站不到一处。
这让我加倍地思念起h子。
比思念小芷还要思念。
几个月过去。
随着对业务的日渐熟悉，我被营部长官臭骂的情况一天天好转。
我想，自己虽说是身兼三职，但其实苍天有眼，所处理的业务大多是属于极相似的概念。
好比说作假资料，作假资料，和作假资料。
我想这实在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我知道呈上去的是假的、上级长官也知道缴上来的是假的，可是一切却是如此地有意义，甚至是我工作价值的核心。
我怀疑着这是不是就是服兵役的真谛？
就像是在宣告说
『他妈的！你已经髒了！不再是乾乾净净的大学生了！你看你！还学会了伪造文书！』
『…伪造文书就算了。你看你！还他妈的伪造这幺多！都可以叠到台北101的了望台鸟瞰大台北盆地了！你当文书兵干嘛！？乾脆去当工兵算了！去为国家一展建设长才…』
我钻牛角尖，将一切想的罪恶。
大我六梯的预财士察觉到我心底的抗拒，温柔地开解我，充分尽了一名资深学长的责任。
他说：「学弟。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只要别人挑不到毛病、看不出破绽，那幺它就是真的。」
这是我在部队听过最有深度的一句话，出自一名国立大学经济系学生之口。
我当时想，学长体认的这幺深，入了社会后一定是栋樑。
后来过几个月，我也有了学弟，也告诉了学弟同样一句话。我在说完后灵光一闪，这才惊觉学长可能不是这句话的原创。
我想，原创者可能是几十年前的一名神之业务士。
他在留下这句话和足以填平翡翠水库的假资料后退隐江湖，令其后无数代的业务士追随着他、朝神之境界迈进，立志作出完美无缺的假资料。
我把想法告诉小芷和h子。
h子没有跑来托梦说什幺，小芷倒是听得满脸斜线。
小芷说：「你海贼王是不是看多了？」
部队里没有海贼王。
业务士的几台电脑里倒是有星海争霸、世纪帝国和满坑满谷的色情图片。
前二者还好，我熬夜作业务时常玩，后者却实在令我感到噁心，觉得滑鼠和键盘使用起来有些黏黏的。
每到吃饭前，我离开连办公室，总要去洗洗手再準备用餐，唯恐一个不小心蛋白质摄取量超过国民健康局建议标準。
部队里的伙食挺不错，不再有新训时人狗不分的情形。
每天除了主菜之外，另有二荤二素，汤分热汤、甜汤，餐后还有甜点。
伙房是我和参一的同梯弟兄，想要吃什幺都可以跟他说，就像是自家厨房似的，既可以点餐，又可以要求调整口味。辣一点、甜一点都没问题，连我神经这幺大条的人都觉得日子似乎过的太过惬意。
唯一，在饮食上有点小小的不满是蛋类料理太多了。
这问题严格来说其实不能怪伙房，毕竟一天想出十几样菜色的难度实在太高，使用鸡蛋百搭，无论混上什幺都当成一道菜的话确实很方便。
伙房便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干的。
蒸蛋、滷蛋、荷包蛋、菜脯蛋、茶叶蛋、牛肉滑蛋、番茄炒蛋、嫩葱炒蛋、韭黄炒蛋、丝瓜炒蛋、苦瓜炒蛋、豆腐滑蛋、波菜炒蛋、玉米炒蛋、洋葱炒蛋、萝蔔丝炒蛋…
我仔仔细细算过，平均一天大约要吃下五到七颗鸡蛋。
虽说鸡蛋不是什幺大补之物，顶多是滋润，可这种滋润法实在也有些夸张了，甚至让我喷了几次鼻血。想说儘管洗了手，蛋白质的摄取量却还是过头。
h子离世满一週年的前几个月。
我乘着作业务，偷偷写了首新诗寄去军中刊物，希望能刊登出来，最后却是没消没息，连退稿也没有，令我有些失望。
我在写诗的时候写得很认真，得到这样的结果只能说自己确实是没有才能，不像h子那般才气洋溢。
我是这样想的，参一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在我写新诗的当下帮我把风，平时帮我黑假，是很有义气的兄弟。
他说：「光看标题就知道不会入选，内容好坏有个屁差！」
我困惑不解，问：「此言何解？」
他哼了一声，说：「哪有人这样取标题的！拿『h子』当标题鬼才看得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当兵当久了，慾求不满，想h想疯了…」
我仔细想想，发现说的确实很有道里。
自己的确是想h想疯了。
不论就任何意义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