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恋人

第三十章 请学长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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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请学长指教

    h子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总是带着盈盈微笑。

    无论那抹笑意是阳光灿烂,亦或是带着孩子气的狡诈,都很有h子的风格,也都令我深深想念。

    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思考着我与h子之间的缘分。

    我想,即便像是「爱在瘟疫蔓延时」那般,五十年后方才聚首;或是如「半生缘」书中,十四载黯然惆怅,人海之中偶然回眸,都该算是有缘分的。

    所谓的无缘,该是种不可逆的乍然终结。

    是种希望能够延续,却又无力回天的幻灭。

    即便是时间也无力改变什幺。

    即便是活着也无法改变什幺。

    没有重逢、没有偶遇、没有话叙、没有其它,一切都无可期待。

    我想这才是无缘,就像是我与h子这样,就像是许许多多的天人永隔那样。

    我想,悲欢离合无可惧,因为只是过程。

    惟有天人永隔间才有大恐怖。

    h子死后,我逃避大恐怖逃了很久。

    怎样都无法接受生平唯二所爱的女孩与自己如此无缘。

    我想,如果h子地下有知,肯定也无法接受自己最后爱上的男性与自己如此无缘。

    我想我逃得有理,我想我还会逃很久。

    但一切却戛然而止,就在我写下了名为「h子」的小诗之后。

    小诗是我亲手所写。

    在山雾瀰漫、清冷的山头,我亲手写下了遗韵空留,承认失去后的难以追及。

    在那之后,我对h子的情感慢慢地改变了。

    就像是玲珑细緻的水晶饰品摆脱了工艺、摆脱了束缚,回归为最原始的纯粹。

    就像是珍惜、憧憬、投契、怜爱、友谊、性慾、占有…诸多情感融为爱情,再层层过滤蒸馏,仅取那最初的、剔透的纯净。

    这样的心境很大幅度地影响了我在军中的日常生活。我变得愈来愈稳定,也愈来愈从容,从容到最后甚至隐隐带着悠闲。

    退伍前三个月,某日,承继我参三之名的学弟一脸複杂地望着我。

    他说:「学长,我跟着你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始终不明白你该是全连最忙的几个人,可为什幺看上去总是那幺悠闲?」

    我想了想,觉得实在想不出不悠闲的理由。斟酌一番后,我说:「学弟,你要知道,部队是个很单纯的环境…」

    「该唱军歌的时候就是唱军歌,该作业务的时候就是作业务,该体能训练的时候就是体能训练。绝对不会有要求你一边拉单槓,一边看营区外打野砲的正妹,一边吹口哨,一边勃起这样的情形…」

    我说:「既然一切是如此单纯,生活于其中又怎幺可能不悠闲呢?」

    学弟想了想我的话,摇摇头,说:「学长,你说的我懂。可是太高调了,能够理解,但是很难体认。」

    我有些羞恼,觉得之前的斟酌都白费了。

    我说:「学弟,为什幺非逼我把话说开呢?」

    学弟对我的不悦有些迷惘,继续追问:「说开如何?没说开又如何?」

    我叹口气,说:「我之前所谓『部队是个很单纯的环境』就是『部队是个很愚蠢的地方』的意思。」

    学弟闻言大惊,慌忙环顾四週,确认有无军士官在侧。

    我说:「你别忙活,我已经确认过了。」

    学弟鬆一口气,回头望我,神情转为肃然,说:「请学长指教。」

    我说:「部队的愚蠢之处在于充满黑色幽默。一花一天堂,一树一世界,处处留心皆学问。你要学着找到愚蠢的大门,进而达到调剂身心、娱乐自己的效果。」

    学弟木然,说:「学长,这与你之前所表达的意思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而且还是太高调,我仍然听不懂。」

    我说:「好吧。我先解答你第一个疑惑。」

    我说:「其实在最早那段话中,我提到『单纯』提到了二次,也就是说,我强调『愚蠢』强调了二次。虽然你觉得我前后描述有落差,可我只觉得是你悟性不够。」

    学弟神情更木,说:「算了,先别管第一个疑惑了。请问学长何为黑色幽默?有没有实例?」

    我说:「实例实在太多。你记不记得弹药库旁边有贴一张白底红字、超大字体的『严禁烟火』。」

    学弟说:「当然记得。每天进库清点弹药都会看到。」

    我说:「那你记不记得每天清点弹药时,连长必然会做的一件事?」

    学弟想了想,脸色一绿,说:「抽菸。」

    我点点头,有些满意。觉得学弟虽然悟性不足,记性却是不错,仍是可堪造就的人才。

    我想着是不是该称讚学弟几句,然而学弟却是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猛瞧。

    学弟瞧了好一会儿,方才颤声说:「学长,我实在不能明白这件事黑色幽默在哪里!?毕竟每天都是我们陪连长进库清点,万一爆炸的话,我们也会被炸飞…」

    我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觉得这是旁观者与被害人角度不同所引发的不同观点,应该算是另一个层次的问题…」

    学弟脸颊抽了一下,说:「学长,你能不能举其它例子?」

    其实我还想细细往下分说,但学弟此刻气色看起来明显不大好。

    我又想了想,说:「好吧。那你对弹药库另一则标语有什幺想法?」

    学弟再次迷惘,说:「另一则标语?哪一则标语?」

    我说:「『盗卖军火,最重可处死刑』这则标语。」

    学弟不解:「这则标语与黑色幽默有什幺关係?」

    我说:「假设你是黑社会,你会想买我们部队的军械吗?」

    学弟说:「学长,你偏题了。黑社会和黑色幽默搭不到一块。」

    我说:「你才偏题了。先回答我的问题。」

    学弟沉默很久,然后若有所悟。

    他说:「我不会买。」

    我微微一笑,「为什幺不买?」

    学弟说:「因为太容易卡弹了。之前打靶的时候,许多枪枝打没几发就会卡弹出状况,感觉很麻烦也很危险。」

    「你终于懂了。」我感到由衷欣慰。

    我说:「打靶卡弹事小,只要不膛炸就好,但黑道火拼却是另外一回事。打靶的时候卡弹,人还是人,靶还是靶,没什幺大不了的;但如果是火拼当下卡弹,人立时就成了靶,想也知道前途堪忧…」

    我说:「试着从现实面看待部队这处带有超现实风格的地方,你自然能从中找到乐趣。」

    学弟摇摇头,说:「我实在不懂。」

    我大惊:「怎幺又不懂了呢!?刚刚不是已经有所领悟了吗!?」

    学弟神情转为歉然,似乎觉得很对不起我。

    他说:「我刚刚想的是,部队里这幺多步枪卡弹,代表我们平时的枪枝保养做的很不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