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落在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上,那里存着他刚知道的秦越的电话号码。心想着,打个电话应当没什么不合适的,于是拨通了秦越的电话。
秦越很快就接了,还跟他开了个玩笑:“您不会是怕我给您假号码吧?”“不,”江岭却显得有些紧张:“刚好看到有件东西挺适合你的,就买了。两次碰见你过生日了,总要送点什么吧。”
“这么客气……”秦越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多看了他几眼却得到这种礼遇,有些出乎意外地高兴,忙应承了他的好意:“那就多谢您了。随便您什么时候方便,或者,您没空的话,我可以……”江岭淡淡地说:“不过就是送样东西而已,我有空。明天一起吃饭吧,聊点什么。你不是也是……”
他没有说出那个词,在大多数人眼里那个侮辱的词。秦越当然懂得他的意思,马上就答应了,他也希望去问问别人,在向自己父母坦白时究竟该如何表现,不被打死就算可以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江岭说:“快睡吧。明天我去你们单位接你。”然后挂了电话。秦越看着被挂掉的通话界面,不禁失笑,他这是被撩了吗?说得这么贴心。
☆、一起度过生日
然后是二妹的电话,问他有没有确定是几时回来。秦越为了安稳地过几天,答应了母亲十一放假就会回来,票也早就已经买好了。
对二妹说过后,二妹劝解他说:“妈妈总觉得三十而立该成婚了,你只要敷衍她说有了对象已经在准备,然后再找理由说女朋友家里怎么怎么样不就行了?干嘛每次都这么坦白,爸妈知道你一直也没个喜欢的人,没有过女朋友,不着急才怪。”
“我这次回去就会跟爸妈解释,”秦越顿了一下接着说:“二妹,恐怕我以后都不可能会有女朋友的。”“干嘛说得这么……”秦越打断了她的话:“天不早了,赶紧睡吧,别老熬夜。每次回去都觉得你憔悴了。”
“行,你也是。
秦愉答应后便挂了电话,秦越也暂且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已经洗过澡靠在床头准备睡了,把手机随手一放,被子一蒙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秦越对着电脑忙了一天,时间到了,便准备下班。鬼知道他从来都立志要做科研,并且从来都是理科学霸的人,怎么会混到专门靠剪辑、p图生活的。在假期里偶然去学的一点ps和剪辑竟然成为了他这么多年谋生的手段。
他提起那个沾了点灰尘的黑色电脑包往外走,一边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的脊椎都僵硬了,谁说坐办公室就舒服,这样下去真的会折寿。顺手拍拍了那点灰尘,没办法黑色就是容易沾灰。
出了公司门,就看见江岭正斜靠着他的深蓝色宝马在抽烟,随意地弹着烟灰,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看他过来便对他招了招手。秦越微笑着走过去说:“没想到您这么早过来。”“没到多久,”江岭走了几步,把烟扔进垃圾桶对他说:“你们公司还不错,不常加班。”
秦越坐进车里:“我这还不是年轻时候加班加出来的福利。”江岭发动了汽车对他说:“没想过换个工作?”秦越想了想:“开始也就打算先在这儿混着,过几年再找份合适的,后来也就懒得再找了。何况朋友圈啊,住房的事情也都稳定下来了,再去改变就太麻烦了。”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男朋友?”江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觉得秦越无论从性格上还是长相上算讨人喜欢的,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
浓眉大眼,又挺和气爱笑。
秦越愣了一下,接着摸着下巴开始思考,该说他是懒呢,还是太宅了?好像也不是,不如说是因为他只要想到自己和一个男人正儿八经的谈个恋爱,感觉迟早也会分手的也没什么劲。大概也能有过可能走到一起的人,也被他犹犹豫豫地给耽误了。
“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吧。”秦越这样回答道,像是客气又像是试探地问他:“那么,您呢?”“分了,”江岭说完对他解释:“他还有很多人要喜欢。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难看。”秦越对他宽慰地一笑:“总之以后也不会更糟了。”
江岭听了这句话,心里有了点开朗的感觉,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的确很能感染人。
是啊,当初被公司里的人那样看着,被合作伙伴那样明讽暗刺的日子都过来了,即使对现在还些有影响难道还能比那时更糟?本来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江岭选了家自己常去的餐厅,带着秦越走进去。这里的光线有些暗,周围也非常地安静。装修以黑白为基调,简单干净,说是餐厅,不如说是更有办公室的感觉。江岭选了个位置坐下,解释说:“这里很安静,我有时候谈事,就会选在这儿。”
“挺好,”秦越把菜单递过去:“你点吧,我生日今天我请。”
江岭也没多加客气,拿起桌上那个深棕色菜谱就开始翻:“下次我请你。”秦越看着他翻阅着菜单,突然就紧张起来,也不知道这里菜价是怎么样的,刚给了小妹两千,也不知道卡里的钱还剩多少,还够不够。
坐在他对面的江岭看了他一眼,很淡然地对说:“别补贴你妹了,养活她是我作为老板的事。”随后给了他一个略带鄙夷的眼神。那天在公司门口看见他和他妹妹,这个女孩子恰好是他招进来的,多少还有点印象,后来又通过她问了点秦越家里面的事儿。秦念也是有什么说什么,还不时吐槽、抱怨自己的姐姐,后来都让他有点烦了。
“她不是还在实习吗,”被戳穿之后,秦越有些尴尬地说:“所以钱有点不够用,我给她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听了这话,江岭眉毛一挑,捏着菜单强硬地说:“那也是她父母的事,你又不是她爸爸。她姐姐不是赚得很多吗,为什么他们都不管?”秦越轻微地叹了口气,姑且把他这种说话方式当作关心自己的善意吧,正想着,突然觉得不对。
抬抬直视着江岭的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您,去专门找我妹妹了解过这些?为什么?”
江岭咳了一声,老实交代:“我确实有这么个坏习惯。”同时脸上露出很不自在的神情,随后他又忙替自己解释说:“不是说我很爱打听别人的隐私,只是,只要是我留意到的事就想把它弄清楚。令妹也没有说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事实上简直是个话痨好吗?这句话让他似乎给自己重新找回了信心,一瞬间恢复了镇定。
秦越注意着他的神色,怎么都感觉他似乎警惕性过高了些,并且明明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同时还表现得毫不在意的样子。
江岭已经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了,看秦越还一直盯着自己,语气就有点冷冰了:“我不是都解释过了吗?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不知为何,秦越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他挤出一丝笑容说:“不,应该说是我太敏感了。您对我妹妹应当是一片好意。”江岭这才稍稍放松了点表情,点了点头,说:“好了,好了,别老说客气的话了。你又不是我的下属,何况令妹替我做事,那是在帮我,又不是欠我的。”
秦越笑笑:“那么,你也别令妹,令妹地叫她了,就叫秦念吧。待会儿令尊、令堂都要出来了。”江岭还有点不习惯和他太随便,眼神溜向旁边以做掩饰,说:“行,我们就随便一点,随便聊吧。嗯,你妈妈这么对你催婚,你怎么想的?”
江岭见他大概就是对这个好奇罢了,所以干脆问了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秦越正端着水杯喝水差点一下子喷出来,心想,这个江总问话很犀利呀,非得聊这个吗?回答他说:“我已经打算跟她们坦白了,小妹还不知道,我准备先告诉她。实话跟你说吧,她是个腐女,您也应该知道,所以我想她会支持的。”
江岭欣然点头道:“形婚确实不是个好选择。不过父母,都很难接受。或者说相当难吧。”秦越瞄了他一眼:“您的父母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江岭眼神一变,伸手就捏了一下他的肩膀,看着他不悦地强调道:“不要再用敬语了,不是你先说的吗?”
“没办法,咱也是个懂礼貌的好青年啊。”说着,秦越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带着暖意的笑容,让江岭觉得很舒服,对他的好感又升起几分好感。“我也不指望我父母能接受得了,只希望自己有可能再回来罢了。我不想留在他们身边,那样就太压抑了。”
江岭伸手拿起水杯抿了一口,眉目间含着惆怅:“我爸知道的那天,让我跪下,说我丢了家里的脸。我也就一直跪着,也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不是因为取向问题,是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事。”秦越想起妹妹说的他前男友在公司闹出的事,忙宽慰他说:“谁能一直不犯错啊。”他的目光在江岭脸上流连:“既然分开了,以后不要再想着他,不就好了。也别,那么冲动。”
似乎正想着心事的江岭并没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问道:“你回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吧?”“是啊。”江岭又问:“你的工作要辞了吗?”“大概是。”他低下头去,握住自己漾着浅蓝色液体的水杯,说:“你再找工作,我能帮上忙。”秦越眸中带笑含笑,轻松地说:“回来肯定找你帮忙,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理工生中的高材生,正愁没机会展示自己。”
江岭嫌弃地抬头望了他一眼说:“那你还这么多年不换工作?”“屌丝心态嘛,没办法。”秦越无奈地说着往后靠了一下。
自己的性格就是这样,倒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江岭又喝了口水,舔了舔沾湿的嘴唇说:“要是不能回来了,也想办法告诉我一声,知道你是什么情况。”
秦越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微湿润,眨了眨眼说:“您这样说,很容易让人感动啊。不论您是出自怎样的动机。”江岭没有说话眼神安静地凝视着她,伸手轻轻捏两下他的手,两个人都不清楚在他们之间这代表着承诺,还是安慰。
☆、回家
吃完饭后,江岭把他送到门口,才拿出那件用深灰色的精美盒子装着的礼物,貌似随手地递给他。秦越顿觉惊喜,对他道过谢便上了楼。
江岭看着他行至楼道消失的背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
待了一会儿,江岭也开车回了家。
一直以来家中的气氛都相当的冷,父亲很少再主动跟他说话,母亲因为畏于父亲的权威甚至和他私下说话都少了不少。
跟他打过招呼后,江岭正准备上楼,江霖却叫住了他,坐在沙发上很有威严地问他说:“今天就是整一年了,你还记挂着那小子?”江岭脚步一滞,回头坦白回答道:“稍微有点,不过都过去了。”
江霖看着他凝重的神色,抬头示意了一下他面前的沙发说:“有什么话就坐下来说,今天爸不跟你发脾气。”江岭依言坐下来,偏过头看他:“您不生气了?”
江霖说:“早都过去了,只是怕你心里还不痛快。怎么?没什么好说的?”
江岭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背挺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以后不会跟女人结婚,也不会找代孕,不管您生不生气,我也不会改变的。”
听了他说的话,江霖隔着点距离把一个u盘扔给他说:“这一年,我搜集了很多关于,关于像你这样的人的资料。也许不是你的错吧,但现在社会没法接受。只要你不影响到公司,不到我面前来碍眼,你做什么我也不会干涉你。”
泛着银色光芒的小小u盘蹦跳着来到他的手心,江岭紧紧地握住那个u盘,心里有点难过,如果自己喜欢的是女人就好了,现在不仅孑然一身,还和家人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你也别太难受,”江霖语气缓和了些对他说:“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人不就是要适应社会吗?谁让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我都各退一步,这事就当过去了。”江岭低垂着头说:“我明白。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他拿着u盘恍恍惚惚地站起来,知道父亲以后不会对这件事横加干涉,却也肯定不会认可他日后的爱人了。他一步一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每一步心脏都带着熟悉的疼痛。他对自己说,至少没有失去一切,就很好了,不是吗?
一回到家,秦越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在这之前他还没想过工作的事,也许他潜意识还希望是件小事吧。
什么小事啊,上刑场差不多,他一边一件一件往行李箱里装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公司的网站。这家新闻网站并不是什么知名度很大的网站,他却为它付出了整整八年的心血,到现在迫不得已要离开,看着熟悉的界面他居然还是这么舍不得。
先给公司打了电话辞职,然后又给朋友陆陆续续一个一个地打过去,说明自己家里有事,要回去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打给自己的妹妹。
这对于秦念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她虽然喜欢看那些取向为同性的人,但一点也不希望发生在自己家。这实在太容易让人指指点点了,事情已经发生,面对一向疼爱自己的大哥,秦念除了支持和安慰还能说什么呢。
最后还有深深地担忧,她呜咽着说:“哥,你回家以后跟爸妈好好说,别爸妈老打你。如果他们要送你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治疗,我肯定不让他们送你去……”
秦越没有心思和她说太多,反复嘱咐着她暂时千万别回来添乱。
而二妹秦愉那边,听明白他说了什么,立马“啪”地一声就挂了电话或者……说是扔。坐在床上,秦越也直接扔开了手机,倒在床上,手脚摊成大字趴着,现在也没有什么事要做了,就等着那一天……来了。
国庆假期的第三天,秦越登上了回家的火车,挤在许多赶着回家或者出行的人群里。他望了一圈熙熙攘攘的人们,笑笑,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他一样是赶赴一个刑场。他在一排排座位中间穿过,找到自己的,在座位上朝后靠着坐好,手搭在面前放餐盘的地方。
再从父母亲的角度想也是一样,千里迢迢回家的而已带回来的却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还不如出了意外干脆被车撞死更好。
他一直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全是苦涩。
动车开了没过多久,二妹的电话便来了,他接了,二妹用她冷淡的声音说:“妈住院了。”秦越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会?”“你告诉我的那天,妈就在旁边。”原来如此啊,秦越的手 僵直着,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秦愉干脆地挂了电话,相当冷酷无情的样子。
秦越还没把手机放回口袋,刺耳的铃声便再一次响起,恍惚间他看见有几个女生好奇地张望过来。
对了,这是他偶然用一部基番的片头曲作的铃声,难怪呢。
这时,稍显慌乱的男声打乱了他的想法:“你,没事吧?”
居然是江岭?秦越感觉更加惊讶了,这又是听秦念那个丫头说的?她嘴里怎么这么存不住话呀?“你干嘛呢?”听他久不回话,江岭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只是在想,秦念快把我们家家底都透露给你了。”
“还能开玩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