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为君之道

笔记71:情毒已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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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记71:情毒已入骨

    71

    妳找我过来,到底有什幺事情?

    凤清之站在迴廊下,精緻的红色衣袖在风中缓缓漫捲,宛如一抹坠入人间的绯红夕阳,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好看,反倒是皱着眉,有些不耐。

    女子本来恭谨有加的神情顿时一崩,唇颤抖不止,欲语还休,还是强忍着欲迸发的怒气,忍气吞声的质问道:帝江殿下怎幺如此不耐?臣等可是为了复国大业想尽办法,您怎幺就这个态度来面对臣?

    女子蓦然拔高的音调刺痛了凤清之的耳朵,但是他真的不想与她们在多加牵扯。复国那是妳们自己擅自的决定,我可不记得有拜託妳们这种事情。

    帝江殿下,您这是打算抽身而退吗?!

    不然要我跟着妳们完成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任务,然后被我的主君安上叛乱的罪名等着处斩吗?凤清之神色蓦然一暗,目光冷冽而寒凉。妳们死了这条心吧,自从我捨弃那个名字之后,帝江就算是死了,没有这个人了!

    帝江殿下,不负责任也要有个限度,您身为越国皇室的最后血脉,当然要背负起复国的责任,不然,难道您甘心臣服在苍漓的手下吗?

    女子怒其不争的模样突然让凤清之的目光猛然一沉,勾起一抹冷笑之痕。

    他缓缓抽出了藏在怀中的折扇,折扇的血红色光芒和他眼中的阴冷让女子猛然倒退了几步--她怎幺就忘记了,帝江身为嫡长皇子,在战场上出生,五岁就在战场上挽弓杀敌,处理掉一个武功不如自己的女人更不是什幺难事!

    凤清之看着她恐惧的神色,冷冷的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笑容,身为臣属,不准直呼主君之姓名,芷玥,看来我需要好好教教妳什幺才是为臣之礼!

    但芷玥却是勉强的一笑,主君?苍漓那个女人哪里算是我的主君?是她残杀越国所有的人,是她杀害了您的母皇和父君,更是所有遗民最深、最痛的疤痕,这样狠辣阴毒的女人凭什幺君临天下!

    所以妳就潜伏到她的身旁,暗中对她下手是不是!凤清之淡漠的神态崩裂了,一双细緻的手突然奔袭向了芷玥的咽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了她的颈脖,锁住了她的要害!

    芷玥似乎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对自己动手,来不及防备之下被压到了墙上,颈上传来窒息的压力更是让她疯狂大口喘息,宛如溺水之人只求一口呼吸。

    说!妳到底都动了些什幺手脚!

    没有……唔!凤清之的手虽然看起来纤细,但是握力极狠,此时又是一狠,芷玥顿时被掐的面色涨红,差点咽气。

    说!

    一片缺氧的眩晕之中,芷玥勉强迎视他,……你如此执着,到底……是为了什幺?

    不为了什幺,只是尽忠。

    忠吗……也是,不过你虽然现在是凤清之,可你还是帝江……不可否认!芷玥感觉到颈上的压力一鬆,把剩下的那句话给吐了出来,况且,我也不是唯一谋划的那一个!

    凤清之眸子一瞇,一双乾净的凤眸猛然瞇起,狂暴的气息让芷玥感受到了他的怒意与杀意,她还来不及换气,他便突然将手一抛,她的身子顿时甩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廊柱之上,骨骼碎裂的声音顿时响起!

    啊!芷玥痛的趴在地上,掐着自己的脖子疯狂的喘着气,这样的痛楚,居然……是那个温柔和顺的凤清之……

    无法起身的她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映入眼帘,一向温和淡雅的面容此时阴暗的彷彿能掐出水来,阴冷而低沉。

    看着她喘气的模样,凤清之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冷冷一笑,就看在是妳最后的遗言,我要纠正妳方才的几个谬误!

    芷玥心上一冷,抬头回望。而凤清之似乎是嫌会髒了自己的手,冷冷的用折扇板起了她的下颚,笑容冷厉而冰寒。

    妳说苍漓阴狠毒辣,笑话,是这楚国的九重宫阙逼的她不得不狠辣,若是心软,只怕苍漓早已成为城外乱葬岗的白骨之一!

    而妳说是苍漓杀了我的母皇和父君,可推他们下城楼的,不是苍漓,而是齐国的军队,若妳想说此计为她所出,我能清楚的告诉妳,那时征战之时,苍漓正在养病,根本不可能出此计谋!

    什幺?!怎幺可能,可是……

    苍漓那时被瑶妃下毒,在帐篷中除了喝药养病之外什幺也没做,顶多就是被围困之时出点计策协助友军脱困。凤清之的眸子犀利深邃,好似一汪泓潭,深不见底。妳这样,还有脸说一切都是苍漓的错误吗?

    芷玥无法置信的看着他,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事实。凤清之冷冷的一笑,我一开始的确恨她恨的要死,恨她毁了我的全部,但是我更恨的,是我保护不了我最重要的人。

    芷玥听着他凄碎的语气,无力的趴在地上,无法自拔的颤抖着。

    而如今对我来说,我已经不再是帝江,而是凤清之,就不能再被过去所牵绊,我已经失去了一次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再失去她!凤清之放过了她的下颚,站了起来。

    芷玥突然全身一悚,她想起了那夜云阙和凤清之的异状,难不成……

    帝江殿下,您该不会,喜欢上了苍漓吧?!

    与妳无干。凤清之背过了身子,温醇的嗓音前所未有的冰冷。妳不准再插手苍漓之事,我会去向她稟报妳暴毙死亡,妳就回去吧,归隐山林、泛舟五湖,什幺都好,就是不准再踏入楚国宫阙!

    你居然打算让我消失?

    不这幺做,妳早晚有一天会自己暴露。凤清之的脸沐浴在月华之中,如此冷峻与莫测。我不会背叛苍漓,更不会因为妳们的计画而伤害她一分一毫,她是我的主君,妳是我的子民,要两个都不受伤害,这是最好的选择。

    芷玥全身颤抖,无法置信,你这是打算让我放弃计画?

    凤清之的面色淡然,却是不可否认的确认。是。就是如此。

    我伪装了这幺多年、付出了这幺多的心血,凭什幺?!芷玥僵硬的把身子扯了起来,宛如分筋剥骨的痛楚更是让她的嗓音不由自主的拔高,我只不过,想要回到过去而已啊!

    回到过去,妳也改变不了他已经死了的事实。凤清之冷冷一笑,妳自认是在替他报仇,替他复仇,临江却再也回不来了,因为妳们!

    她全身一悚,一股凄凉的感觉漫上心头,低头不语了。

    凤清之看着她颤抖的手,有些讽刺的一笑,临江在妳们灌输他复仇概念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现在只是一心复仇的舞尘,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临江了!

    芷玥的手疯狂颤抖,所以,你当初所说出的誓言,全是假的吗?对着你姑母许下的誓言,全部都是假的吗?

    国仇家恨,不共戴天,帝江以己之身发誓,向负此罪孽之人所报,若不能报,将以双目为代价,眼瞎目盲,一世残心!芷玥冷冷一笑,嘴角缓缓流出了鲜血,你难不成……忘记了你自己的誓言?

    凤清之缓缓的握紧了手,我不曾忘记,但是,我也不会背叛我自己的主君,无论生死,无论她是谁。哪怕就是碧落黄泉的地狱之路,我也会生死相随!

    你!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幺可说的了。凤清之缓缓的勾起一抹疏离的笑意,淡漠温雅,宛如翩翩公子一般优雅俊逸,然而,他手上缓缓展开的扇子却是狠狠划下!

    噗噗噗噗的四声,芷玥惊愕的看着自己身上的四个重要的筋脉,竟是全被划断!习武之人若是筋脉被挑断,便是与废人无异了啊!

    你怎幺会……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流出鲜血的手腕和脚踝,能感觉的到本来游走在体内的真气瞬间化为虚无。她颤抖着唇,一股无力反抗的悲凉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这就是任人宰割的感觉吗?

    你……

    这是为了保护妳和苍漓。凤清之冷冷的弹去了扇上的血渍,好自为之,早些回归江湖吧。

    芷玥绝望的眼中顿时涌上了恨意与杀意,就算脊柱被撞伤、四肢被伤,她仍是血红着双目撑起了身体,满怀着杀意与冷冽的看向了凤清之。

    帝江!!你明知这内力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你居然还……

    临江当初教妳武功,不是为了让妳去杀戮的。凤清之冷冷一笑,见她已经没有了力量去刺杀苍漓,放了心,随即拂袖而去。

    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九重迴廊之中,芷玥的心里一股说不出的痛楚与心碎的恨意--如今她不可能去杀了凤清之,更不可能杀了苍漓!

    更可恨的是,她唯一还能有所慰藉的,是他留下来的内力,但如今……芷玥的五指曲成爪,在泥地上狠狠扒抓出五道深沟,下唇咬的已经出了血丝,眼中盈满恨意。

    凤清之,算你狠!

    竹影摇,一片竹海涛声。芷玥慢慢感觉到自己内力疯狂的流失,凝聚在丹田的真气已经化为乌有--她不再是身怀武功的人,只是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啊!!

    而看着芷玥的疯狂,一个妖媚的女子缓缓自黑暗中踱出,一张噬血的妖艳脸孔没有艳丽妩媚之感,只有一个阴冷深沉的寒意。

    ……大人,要不要我去杀了苍漓报仇呢?

    芷玥愕然的抬头一看,眼前的女子背后挎着一把长剑,剑穗在风中飘荡,宛如降临世间的妖魔,邪魅、狂肆、噬血,然而,如魔降临的她。右袖管却是空蕩蕩的,在寒风中一阵飘摇着。

    芷玥艰难的撑起身子,朝着女子冷冷一笑,我要如何相信,妳不是苍漓派来试探的人?

    女子却像是被碰触到了什幺伤口,突然阴狠一笑道:她夺走我的右手,又夺走我的男人,又害我被赵国朝廷赶出暗卫队,害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我要报仇,非报不可!

    芷玥的眸子微微瞇起,那很好,我刚好失去了武功,这份仇,就由妳的手来报吧。

    女子爽快的点了头,芷玥则是虚弱的看向月华穿过阴云,在眼前妖媚的女子身上洒下一身阴凉的光芒,冷冽而噬血的一笑。

    拜托妳了,牡丹。

    烛影随着夜风缓缓摇曳,两个修长的人影坐在凉亭之中,亭旁栽满了重瓣的秋牡丹,石桌上一壶清酒,几碟小菜。气氛相当和谐。

    而亭中的男子一黑一白,一个邪魅狂肆霸气,一个温柔清雅绝华,两种不同的风姿,却是一样的动人心弦。

    墨清河静静的坐在石桌一方,看着熟悉的小菜,翠镶腌菜、白玉瓜、豆腐小鱼、这些曾经熟悉万分的燕国小菜,竟让她有些鼻酸的冲动。

    白衣男子看着他熟悉怀念又带着几分怅惘的眼神,有些心疼的拿起了酒壶,替两人的杯子斟满,微微一笑,满是温柔如水的暖意。

    吃吧,我吩咐厨子随意做的些小菜,不是什幺山珍海味,别介意。

    多谢棠大人。墨清河感激的看着他,随即便拿起了乌木银筷,我要开动了。

    请吧。棠莲舟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将白玉瓜放进嘴里珍惜的品嚐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捨的嚥了下去,惹的他忍不住发笑了。你可以放开了的吃,我可没有小气到连几盘小菜也要扣下来。

    唔!墨清河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急忙放下筷子饮了一杯酒做掩饰,有些着急羞赧的摇摇手,咳咳咳,我没这个意思,只是……

    棠莲舟却只是宠溺一笑,那笑容里满是笑意与温暖,还有着怜惜与心疼。我知道,你已经有十三年没吃到这些小菜了,怀念是应该的。

    十三年的背井离乡,对于一个七岁就被迫捲入夺位之争的孩子来说,代价未免太大了。

    墨清河的筷子也是一顿,神色顿时有些苦涩的意味。

    他轻轻放下了筷子,一股酸麻的疼一抽一抽的在他的心头上肆虐,好像一个小小的刺,在已经结痂的伤痕又狠狠的扎了几下。

    他不禁微微苦笑--原来早已麻木的心,居然还能感觉到疼。

    吶……莲舟哥我问你,这几年燕国的情况怎幺样?皇姊她,没事吧?

    不算是没事,不过你也知道你皇姊的个性,那幺骄傲的女子,不可能会向其他人示弱的。棠莲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眉目间隐隐的染了几分愁绪和疼惜。

    你们姊弟俩我算是从小看到大的,没想到最后居然变成这样的结局……

    墨清河默然不语--燕国的剧变让他们的生活彻底天翻地覆,平静安好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

    原本,他可以逍遥自在的在边关戍守到老,时候到了,就找个心爱的女子嫁了,生几个孩子,找一处世外桃源搭个小院落,过着云舒云捲的平静日子,然而身处在楚国权力巅峰的朝堂,身居在丞相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他很清楚,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过上这种日子了。

    可是,这仅止于还没遇到苍漓以前。

    这个名字浮现的时候,墨清河讶异的发现心头那片阴霾突然散去,小刺好像也被拔了出来,那股沉重感已经消失无蹤,只剩下一股温暖甜蜜的感觉,瞬间抚平了方才那片血淋淋的伤疤。

    墨清河想起了那抹轻盈温柔的绯色身影,明明不是多幺厚实的肩膀,却能扛起楚国所有苍生黎民的希望,明明不是多幺坚强的人,却始终没有在人前掉过眼泪……而就是这样温暖如春的女子,给了他希望,给了他为自己而活的力量。

    ……其实这样的结局,也不算太坏就是了。

    苍漓的笑颜,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击倒,而只要想起她,他也会觉得,其实人生最痛苦的地方都挨过去了,为什幺接下来的人生他不能为了自己好好再活一遍?

    棠莲舟讶异的看着墨清河突然绽放的笑颜,好似沐浴在灿烂的艳阳下,如此发自内心的快乐笑着,和那时从悬崖上摔下去前的万念俱灰,简直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清河,我瞧你的气色好了不少。

    有吗?墨清河疑惑的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好奇的看向他。

    棠莲舟却只是微微一笑--看来,清河已经自己走出来了,不用再特地挂心于他,他也会继续好好活下去的。

    清河,你虽然已经不属于燕国,但是你依然属于自己。既然你已经是墨清河了,就让墨清河好好的活的肆意随心吧。

    啊,这是当然的,毕竟现在我要负担的,已经不止是一个军队的人,是一整个国家的人民,我可不能先抛下他们了。墨清河微微一笑,满是温柔灿烂。

    棠莲舟宠溺无奈的一笑,却眼尖的发现凝聚在墨清河左手指尖上的黑气,眸光转为痛惜。清河,你的蛊毒……还有办法解吗?

    没办法,我也不想解了。墨清河静静的看着那一抹逐渐蔓延到手腕的黑气,知道黑气到达心脏之时,就会是他的毙命之期。我没办法和一个令人作呕的女人做那般苟且之事。

    棠莲舟不答,却是静静的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清河……你有心上人吧?

    有啊,但你问这个干嘛?墨清河突然被说中心事,心猛的一突,顿时有些无言--天啊,他怎幺连这也知道?

    棠莲舟却是一脸的忧心忡忡,你有心上人是好事,但是,你的蛊毒不解,只怕你的心上人会有危险啊。

    什幺?

    因为陌已经查出来了,你当初中的蛊毒是传说中的连心蛊,一旦你不爱下蛊的那个人,蛊虫不止会吸收并腐烂你的身体,只怕你的心上人也会跟着衰弱下去啊!

    墨清河手里的酒杯喀的一声摔落地面,精緻的白瓷酒杯瞬间摔成了碎片。

    --难道苍漓近来莫名的衰弱,就是因为蛊毒的关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