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88:璃碎凤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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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的一声，不像那个使者死的悽惨，两人的身体依然是完好的，面容安祥的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有身下逐渐开出了鲜红的艳色，衬着两人倾城的容颜，像一幅凄美而壮烈的工笔画。
全场人俱是呆愣住了，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反应过来。
不！！城下众人还在呆愣方才发生了什麽，在秦国王队旁的军士看到她们一向最冷静睿智的陛下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苏沐秋毫不顾忌形象的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向着那两道绯色的身影伸出双手，神色从未有过的悲痛欲绝！
齐之春亦是一脸震惊：居然……居然这麽烈性……
而城楼上的众人也是被这惊天剧变给震呆了，太史令和皇上就这幺摔了下去，在他们的眼前……
那个男子微微勾起一抹笑容，五指缓缓放鬆，而云阙回神之际，便是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失，像是做梦一般，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里只有刚刚的场景在一遍遍回放，好像回到了多年前，自己还是那个稚龄的少年，那道柔美的身影以同样的方式消失在自己眼前……
众人怔愣之际，韩国后方压阵的军士却是尖叫了起来：那是，赵国和燕国的军队吗？！
所有人大吃一惊，黄色的八爪鸿雁旗、蓝色的五爪麒麟旗……不是赵、燕两国的王师是什幺？！
而此时此刻，率领着大队人马刚刚抵达城下的洛容雨正好看到那道绯色的单薄身影从自己面前降落，仿佛一个慢镜头在自己眼前一帧一帧的回放，恍惚间他甚至看到了那时她脸上的表情，那麽安静，却苍茫一片，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抱希望。
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他忽然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胸口一下子变空，耳边只听到凤清之最后的吟唱与苏沐秋的嘶吼。
燕陌与墨清河策马到了前头，尚且不知方才发生什幺事情，墨清河却是认了出来，一瞬间肝胆俱裂：那是皇上！
那是皇上，是他的皇上，是他的偷偷守护了那幺久的漓……墨清河的三魂七魄好似一瞬间被抽乾，怔怔的想，可如今，她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和凤清之躺在那里，而自己却什麽也不曾为她做过。
手瞬间掐紧了缰绳，燕陌隐隐感觉到这是墨清河爆发的前兆，顿时有些不安。
果不其然的，墨清河暴喝了一声：余三乐，我命妳从后面包抄，看到我的手势后便立刻开始退敌！
余三乐沉沉应了声是，她曾是追随墨清河的一员，此时重归旧主所令，更是如鱼得水。不过，她随后问道：殿下，那幺您要去做什麽？
我……去接皇上……他低低的说，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麽陌生，却含着从未有过的悲痛与艰涩。
城墙之上的众人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人一把跪在地上开始痛哭，却不知是因为后悔还是因为害怕接下来的命运。
云阙何等聪明，稍微一想，便知道了这异状从何而起。但是他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让她的身体落入那群家伙手里，她肯定不能忍受。这样想着，他的脚开始向前动，只是身体忽然被一只手给拦住。
墨，墨相……雪长风看到仿佛从天而降的高大人影，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霜子瑾和海若也跟着跪下，面如土色。
齐之春因为震惊太大，缓缓看向了身旁的男子：怎幺办，苍漓死了，还要她的尸体吗？
不用了，就留给苍漓吧，我去接我弟弟。男子轻巧的一拱手，齐王殿下，我们的契约与约定到此为止，谢谢您让我得报大仇。
不谢……齐之春突然发现全场陷入一阵的静默，而方才发出那声悲鸣的苏沐秋突然霍的一下起身，抽出了腰间的利剑指向了苍漓所在，怒目圆睁。
全军听令，毫髮无伤、完整夺回楚皇与凤太史尸体者，赏明珠千斛、黄金万两，加封百里侯！
众人愕然，然而秦军却是瞬间暴动，呼啦的宛如潮水一般向两人冲去，那两道嫣红的身影顿时被一片黑压压的身影给取代！
永王亦是无情的大吼：来人，给我把那个废帝尸体抢回来，我非得要把她鞭尸三千，挂在市场口百日！
护住楚皇遗体，动作快！燕陌手一挥，而她身旁一个妖娆艳丽的身影和冷峻淡漠的身影俱是策马持枪而出！
皇姊，我来接妳了！
皇上！
然而，终究还是苏沐秋快了一步，两人的身体都已经被堆放在王室马车上，苏沐秋钻进了马车内，深深的看了两人紧扣的双手一眼，随即抱起了苍漓轻盈的身体，想替她换个舒服一点的位子。
马车里点了暖炉，温暖至极，但是怀里的人儿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浓密的睫毛安静的覆在眼睛上，晶莹剔透的肌肤泛着健康的粉红色，脑袋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口，仿佛陷入了沉睡。
可，他依然感受不到丝毫温度，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这是就是楚皇，分明只有十七岁，放在任何一个大户人家，还是天真烂漫的待嫁年纪，她却过早的承担了一切，过早了看尽了世事的苍凉，过早的献出了她年轻的生命。
苏沐秋越发用力的将她揽在怀里，她的鲜血顺着他的袍角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里。
他沉默的抬头，漆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掠过，却不曾聚焦。
放下她……放下她！一道疯狂尖利的声音忽然自背后响起。
苏沐秋淡淡的掀起布帘，洛容雨居然自己一人连盔甲都没穿，策马闯入了秦军的阵营，手里只持着一把剑，目光怔怔的落在他怀里那道单薄的身影上，眼里散发着心碎甚至是疯狂的色彩：她是我的，漓，她是我的，给我放下！我才是她的男人！
可是你从来没有保护过她，就算是今日，唯一敢跟着她跳下城楼的，也只有那个姓凤的，你什幺都来迟一步，但是这幺迟一步，她就死了！苏沐秋冷冷的觑着他。你不配和她并肩，你甚至没有任何资格称她姓名！
洛容雨神情剧震，颓然的垂下头，那表情陷入了迷茫，随即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似是疯狂，似是痛楚，他长长的咆哮一声，痛苦的用双手捂住眼睛，如疯似癫：漓，是我，说又害了你……
是我害了你……其实从一开始的相识就错了对不对……都错了，都错了！
燕陌见他状况非常不妙，急忙策马上前一掌劈在他的后颈，把人给劈昏了带走了。
而齐之春看着眼前的变故，尤其是在见了洛容雨状如疯癫的模样，心中便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她有些不安的看向苏沐秋，她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苏沐秋跟着她们的联军前来，不像是为了楚国，倒像是……为了苍漓？
秦帝，你到底还要不要攻城？这郢都无人作主了，此时此刻杀进去才是唯一的路径……
苏沐秋的动作忽然顿住，睁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看着齐之春，看的她心头发毛。
喂，你想干嘛，逼死她的人又不是我！是你自己轻举妄动，不知道提出什麽也的条件才逼得人从那麽高的地方跳下来……齐之春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手里握着剑，有些害怕这样的他。
你想知道孤提出了什麽条件吗？他淡淡一笑，笑的古怪：孤说，只要她愿意跟孤走，朕就帮着大楚对付妳们。
齐之春登时大怒：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小人！
哼……苏沐秋低低的笑了一声，忽然从马车上翻身下来，又是一跃跳上了马匹，手一指联军的方向，扬声道：众将听令，今日在这里，孤命妳们把齐国人杀的片甲不留！
说罢，他率先上前，凭着心中一股仇恨与悲凉，抑或是想替他报仇之念，苏沐秋以一种自杀一般的方式挥剑便砍！身后的将士见状，咬咬牙想起这一路上齐国人尽将她们当炮灰使，一时怒上心头，毫不犹豫的跟上！
一时间，城墙之外三十万的人马竟然开始厮杀，血流满地！楚国御林军本是听命于皇帝，此时见这情形早已怒极，一万菁英策马出城，苍湘和商竹、燕陌一见这情形，恨是这群家伙逼死苍漓，也是抽剑策马而出，与她们厮杀在了一起！
而苍月抬起手示意自己的军队沉默已对，想坐收渔利。韩羽靖则是对自家的军队和魏国的军队沉默的做了手势，微微一笑对身后的众将说：这是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们就回去吧！
马声嘶鸣，人声吵杂，今天一战，最后的结果，便是齐国五万大军全军覆没，齐之春狼狈率四十骑突围，但是实力大伤，而韩魏两国虽然有所损伤，但毕竟没有伤到元气。
最后是秦国，她们剩下的人马依然不少，除掉齐国人后便打道回府，楚国御林军不愿与这支刚刚得胜杀红了眼睛的队伍发生冲突，便任她们离开，让禁卫军与啸水军清理战场，接着城门大开，十万菁英军队重新驻扎在京城，成为京城一道坚固的防线。
而城墙之内，众人也被这个变故给惊呆了，所有人看着着宛如戏剧性的变化皆是呆愣，穀也趁乱将载着两人尸体的马车往部队后彻，回到城墙上的墨清河怔怔的望着那个身影消失在千军万马中，仿佛已经被夺去了七魂六魄。
而苍湘也回到了城楼之上，手上握着犹淌鲜血的长剑，狠戾的目光落在了雪长风等人的身上，刚才苏沐秋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听的清清楚楚，因此对于事情的始末心里已有数。
妳们生生逼死了本王的皇姊、楚国的皇上，自己说吧，打算怎麽办？眼前妖娆少女的平静声音却隐隐含着摄人的压迫感。
几个人跪在地上频频磕头：恭王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臣等……也只是为了大楚的江山考虑……
为了大楚？她的嘴角勾勒起一道讽刺的弧度，妳们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吧。陆梓可在？
臣在。这几日为了避永王的追杀，这三人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方才在旁目睹了自家姪女不长进的模样，又看着其他人卖主求荣的模样，恨不得将几人杀之后快的她，早在苍湘出现的时候就带着人候在城下。
将这三个人带下去，传本王的命令，诛九族，雪氏，海氏，霜氏，所有在朝任职的男子一个不留！
恭王殿下！雪长风抬头，目光森然：单单我雪氏上下便有几千条人命，我母亲还是帝师，殿下当真不怕……
怕什麽？怕没了妳们朝中无法运转，还是怕妳们豢养的上万私兵？苍湘含笑截断他的话，以家族利益至上，妳们眼中便无国亦无君，本王留着这样的人有何用？
且慢！
突然，有人截断了她的话。苍湘幽幽抬头，盈满恨意的目光瞪向了策马前来的苍月--她现在真的恨透了眼前的女子。
皇姊还有何事情吗？
苍月饶负兴致的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官员，看见了她们眼中的期待与不甘--互相利用的人，总是会对对方有着莫名的期待，尤其是这些家伙在选择逼死苍漓投向她之时，她们便肯定她不会杀了她们。
不过，可能要让她们失望了。苍月悠悠的辇起髮丝，其实也没什幺其他事情。这些卖主求荣的家伙，本王也看不惯，湘妹妹处置的好啊。
苍月！妳允诺会救我们的！雪长风怒目而视，心中逐渐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妳说过，只要我们……
只要妳们做什幺？笑话，妳们自以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吗？苍漓就算是昏君，也轮不到妳们来下手！
苍月冷冷一笑，却早已有此打算--这些世家大族该是时候处理乾净了，不论是势力还是听话的程度，每一个都会是她的拦路石，她自然会彻底清除乾净的！
况且只要把世家清理乾净，她们庞大的支持势力就会变成她的，简直就是一举两得。苍月冷眼看着三人不敢置信的眼睛，挑起了唇：就依湘妹妹说的办，霜氏除了霜太傅与他的嫡系之外，其余之族全部扑杀，霜氏在朝任职之人全部卸职，而雪氏、海氏，叛乱贼子，全部押入诏狱等待处置！
苍月！三人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眸，看着苍月冷冷一笑--她完全没有要保下她们的意思，不对，她从头到尾，不过都只是在利用她们而已！
苍湘愕然的看着异常配合的苍月，也是神色複杂的下令了。依照永王所说，全数拔官卸职，氏族内所有任官职者押入大牢！
说罢一挥手，不再看她们，陆梓立刻带人上前将几个人捆绑起来，送到了诏狱，而其余的大臣见状更是吓得瑟瑟发抖，面如土色。
妳们也是一群废物。苍湘淡淡的说，都走吧，以后再也不许出现在本王的面前。
众人哪里还敢说话，跌跌撞撞的走下城墙，打算收拾东西离开京城，她们清楚的知道，经此一事，自己的这辈子算是完了。可惜刚刚走到城墙之下，便有几个御林军的人沉默的走到她们面前，乾脆俐落的结束了她们的生命。
苍湘缓缓的转身，看向了神色不明的苍月，心中亦是有一股诡异的感觉--苍月方才是真的想要逼死苍漓，但是她如今却安分异常，其中一定有问题，而且还是彻头彻尾的大问题！
感受到苍湘的视线，苍月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各位都辛苦了，都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不是吗？
……臣妹告退。苍湘虽然恨死了她，但是碍于身份关係她没办法正面反抗于她，只得先匆匆回去，去看望苍遥与霜子华的情况。
楚国这场史无前例的灾难，最后在皇帝壮烈的举动下，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结束，四国联军算的上是溃败，但是在苍漓自尽换得一口喘息机会、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楚国，却没有想到，随着永王带着禁卫军入城，本就诡谲波澜的朝堂即将陷入夺位的自相残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