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隆城风云

隆城风云_分节阅读_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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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觉翻白眼,没理他。周游自嘲地笑:“我也没资格说你,你看我,出去这么多年,还不是一样要回来。你说,人怎么就这么犯贱?”

    “你自己犯贱别扯上我。”

    “你不找我,你觉得我会回来?”

    费觉斩钉截铁:“会。”

    周游问他:“你是不是怕去了美国,你男朋友始乱终弃啊?”

    “你有病吧,半夜三更和我说这个?”费觉骂道,“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你查出不治之症,活不过三个月了。”

    周游抱着胳膊笑,费觉没绷住,也笑了,他大口吃雪糕,嘴里粗话还讲个不停,骂痛快了就问周游:“你有地方去吗?”

    周游说:“之前没有,不过刚才找到了。“

    费觉把勺子扔在挖空的雪糕罐里,说:“我是怕死了,一出隆城我就见光死,你满意了吧?”

    说到这儿,莫正楠从屋里出来了,皱着眉头招呼费觉回去睡觉:“有什么事你们明天再说吧。”

    周游来劲了,撵着费觉起哄:“快走啦,你男朋友来催啦,走啦走啦。”

    费觉踹他一脚,问他:“你真有地方住啊?”

    莫正楠插上来抢了费觉手里的烟,说:“行了,我给他找间酒店,你穿双鞋行不行啊?别抽了,多少根了今天……”

    费觉辩也不辩一句就溜开了,周游道:“太子爷,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可得小心着点,别被他现在老老实实的样子给骗了。”

    莫正楠系好睡袍的腰带,一指下楼的楼梯,问他:“你们聊什么呢?”

    周游提着还没吃完的半盒雪糕,跟着莫正楠往楼下走,说:“他说你年轻有为,英俊潇洒,他人老珠黄,除了混社会,说瞎话,杀人放火,被人砍,什么都不会,他怕你甩了他。”

    莫正楠一呛,烟从他鼻子里喷出来喷成了朵花,周游看到,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第16章

    莫正楠顶着大太阳进了仓库,仓库入门处放了两架电风扇,吱嘎嘎地晃着圆脑袋四处吹风,吹出来的净是热风。离风扇不远的地方斜放了张长桌子,桌子后头有个简易的更衣柜,上面挂了个榔头那么大的挂锁。两个黑衣人正站在柜子前拿报纸扇风,另有两个躺在墙边的简易床上睡觉,醒着的那两个见到莫正楠,动了动下巴,招呼了声:“太子爷。”

    莫正楠往身后看,示意跟着他进来的红虾和可乐仔过去。

    红虾往长桌的方向走,微笑说:“跟着太子爷来凑数的,没带什么啦。”

    那两个黑衣人丢开报纸,一个较年长的也笑,说:“红虾哥,规矩啦。”

    “明白,明白。”红虾点点头,展开双臂,任那两个黑衣人将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遍。除了一串钥匙和一只手机,他们没找到其他东西。

    红虾放下了手,黑衣人却没将手机和钥匙还给他。红虾糊涂了,问年长的那个:“老五,手机也不能带进去啊?”

    被唤作老五的黑衣人毛发旺盛,一头浓密卷发,两撮鼻毛长到了鼻孔外头,国字脸,刀疤眉,说话时倒温吞和气,一拍红虾,把手机和钥匙递给另外那个年轻的黑衣人,由年轻人将它们锁进了更衣柜里。

    “不好意思啦,大家商量出来的决定,我们也是听指示做事。”

    莫正楠上前说:“明白,明白。”

    他自觉交出手机,老五问他:“太子爷没开车?”

    “我是车夫。”红虾道。

    老五笑着:“冒犯了啊太子爷。”

    说罢,他给那年轻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别给莫正楠和可乐仔搜了身,没收了莫正楠的打火机和可乐仔裤兜里仅有的两枚硬币。

    老五把搜出来的钱包还给莫正楠时,莫正楠还调侃了句:“钱包你们不锁?信用卡都能用来杀人啊。”

    红虾接道:“有钱能使磨推鬼。”

    大家都笑了,一片欢声笑语里,红虾和可乐仔给莫正楠开路,三人走进了仓库最深处的一间大房间。

    木头建筑的仓库里没有装空调,顶是玻璃天窗顶,阳光倾泻,屋里的人根本无处躲避,屋中四角置有电风扇,每台风扇前都放了两桶冰块,莫正楠踏进门,一打量门附近那台风扇前的冰桶,里头大半桶都是水,冰块像冰山似的冒出一个尖在水面上。风过时,撩起涟漪,莫正楠抬眼往屋里看。房间正中央摆了张八边形的桌子,四男一女分别占了五个方位,女的上了岁数了,烫了个蓬松的发髻,穿套装短裙,脚上是双运动鞋,正翘着二郎腿拿镜子补妆,那四个男人中既有老人也有青年人,有的在往杯里斟茶,有的擦拭自己的拐杖,有的在剥花生米,吃瓜子,嘴巴吧唧吧唧,动静很大。他们各忙各的,偶尔接着别人的话聊上几句,每人身后都站着一个或两个神情紧绷,身材健硕的马仔,没人往莫正楠这里看。

    莫正楠笑着迎上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堵车,让各位叔叔伯伯久等了。”他和大家一一握手致歉,“欣姐好,竹叔,庄伯,高爷爷,言叔,实在不好意思了。”

    言叔最客气,握紧莫正楠的手上下摇晃:“没事没事,九爷也还没到,坐啊,阿楠。”

    他给莫正楠倒了杯热茶,莫正楠做躬打揖很是过意不去,不等茶水放凉,拿起茶杯就喝。言叔满脸愧疚,轻抚他后背:“慢慢啦慢慢,又不是罚你喝三杯酒,这么爽快,小心烫啊。”

    欣姐啪嗒合上化妆镜,轻飘飘飞来句:“算一算坐在这里的人都不止一个银行户头,有的开户还开到了欧洲去,说要装空调说了七八年了,我那份钱我早就预备好了,你们再拖啊,地皮都要被条子收走了,到时候改造成警员俱乐部,想给你们怀旧都怀不成。”

    莫正楠坐下了,脱下外套给红虾拿着,说:“是有些热,装个中央空调不费多少钱吧?明天我就叫人过来看看,估个价。”

    欣姐伸出只玉手,往桌上又指又点:“听一听,听一听,钱是省出来的吗?是花出来的嘛,花了钱才有动力赚更多钱啊,高爷爷你说是不是?”

    满桌的人只有言叔陪着听,陪着笑,高爷爷一看腕表,和身边坐着的壮汉说:“老九怎么还没到啊?阿庄,你不是和他一起从龙宫出来的吗?”

    庄伯在烟灰缸里抖抖粗雪茄烟,抬起下巴说:“他说要回趟家,乒乓,让老五打个电话去问问。”

    他身后站着的马仔听令走了出去。

    “我看快到了。”席上那留着两撇山羊胡的瘦男子说道,他来回抚摸自己的胡须,一看莫正楠,道:“太子爷,算你一票。”

    莫正楠傻了眼,张口结舌问:“竹叔,这,这怎么说?”

    “老言和老九,两个候选人,我们四个人,持平怎么办?算你一票啊。”竹叔说,一双下垂眼眯缝了起来。

    “不是啊,我这没资历没辈分的,不能吧……没其他人了吗?这是选龙头,不能儿戏吧?”莫正楠急着推脱,看着桌子中央一只长长的木盒子,慌乱道,“我还以为就是找我走个过场,早知道还得投票,我就不来了,我真不行。”

    欣姐挥挥手:“随便啦,到时候倒数三二一,还不是大家都投九爷。”

    莫正楠还是尴尬,言叔附和欣姐说:“我本来的意见是这个过场都不用走,龙头棍直接送到九爷家里去,一来快捷方便,也是众望所归,二来,还不怕条子突然来查身份证,结果你们说还是要拜一拜关公,烧三柱香。”

    竹叔向后仰,背靠椅子悠闲道:“现在这个社会太多事情和传统脱节了,不中不洋,搞得很难看,我们混黑社会秉持一下传统,也算是发扬光大中华文化啊。”

    欣姐轻笑:“算了吧,你们进社团的时候哪个人还过五关斩六将?哪个还挂过蓝灯笼啊?”

    莫正楠怯生生问了句:“那我们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大家都笑了,笑得没有声音,屋里迎来了阵缄默,空气凝滞,只是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过了会儿,庄伯开了腔,语气里不无担忧:“听说兴联里面有二五仔。”

    莫正楠奇道:“二五仔?卧底?警察派来的??”

    庄伯点了点头,看竹叔:“九爷和你说了吧?他被条子抓就是二五仔搞的鬼。”

    欣姐从桌上放着的盒火柴盒里抽出根火柴点烟,喷出云雾,眼神转到了莫正楠身上:“可能就只有太子爷还不清楚吧?”

    莫正楠在裤子上擦手,懵懂道:“我倒是真糊涂了。”

    “有人把六爷公司的账本给了条子,条子拿里面的条目和九爷讲数。”庄伯说道,亦向莫正楠投来两道如炬的视线。

    莫正楠忙举高双手:“不关我事啊。”

    众人无言,莫正楠急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好了:“我要害九爷干什么?我根本没想过啊,我想都没想混黑社会,我爸留了间公司给我,我……”

    言叔见状,起身安抚他,拍着他道:“没人怀疑你啦阿楠,坐啊坐啊,账本这事实在蹊跷,不过据我们了解,账本是最后才到你手里的,财务做好了交给蒋律师,在他那里存了好一阵,因为正好遇到六爷出事嘛,后来还转手给费觉过,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错。”

    “你们去问过会计,也问过蒋律师了?会不会是有人偷了账本?蒋律师楼里应该有监控啊,查过了吗?”莫正楠咕嘟咕嘟喝水,扯开了领子最上头的纽扣,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言叔还要说什么,只听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足音,是九爷带着小刀出现了。一片乌云也在这时挡住了太阳,欣姐拍手欢呼:“九爷一到就有福享了,再晒下去,我们这几把老骨头都得晒成人干了!”

    莫正楠擦汗,站起来和九爷欠了欠身,竹叔和庄伯也都站了起来,接连喊道:“九爷。”

    言叔热情,撑着拐杖走过去迎接九爷,两人互相搀扶,互相笑,九爷道:“你脚不方便就别起来啦。”

    “我是来催你快点走过去,快点结束,我好回家吹空调啊!”言叔说。

    乌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屋里时而敞亮光明,时而又暗得看不清人脸。

    九爷笑呵呵地到了桌前,高爷爷稍稍颔下巴,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道:“那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莫正楠本在喝水,一看身边,屁股也赶紧离开了座位。

    高爷爷拉长了音调朗声讲话:“兴联龙头大选,两位候选人,阿九,阿言……”他说到这里声音卡住了,在茶杯里清出口浓痰才得以继续,“选阿九的就请举手……”

    高爷爷带头先举了手,欣姐接着举手,她左看右看,左等右等,在她之后却再没人有任何动作。欣姐眉心一跳,望向九爷。九爷一言不发,面上云淡风轻,那高爷爷张了张嘴巴,不等他开口,庄伯抢白道:“选言叔的算我一个。”

    庄伯声音洪亮,话音落地,竹叔便高高举起了右手。高爷爷举着的右手不知怎么晃了晃,胳膊肘比先前放低了些。他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说:“那现在……阿楠啊……”

    数道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莫正楠身上。莫正楠看了看言叔,他笑笑地倚靠着拐杖,半边身体歪在桌上,庄伯和竹叔站在他这一侧,趾高气昂,胸有成竹。他又看了看九爷,他的笑容绷得很紧,硕大的黄色镜片让他的脸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欣姐似乎想说什么,九爷一抬手,她屏住了。

    莫正楠低下头咳嗽起来,两方人马,他谁也不看了。九爷这时问他:“咦,费觉没来啊?”

    费觉坐在餐桌边抽烟,抽两口就要看一看桌上的车钥匙,墙上的时钟。正是日头最高的时候,可屋里很暗,费觉也没开灯,他后来也不动手动嘴抽烟了,手臂搁在桌上,置身于对面高楼投下的阴影中,和他坐着的椅子,靠着的桌子仿佛浑然一体,一样的静止着,一样的漆黑,唯有他伸长的右脚脚踝上紧贴着一块长方形的白光,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费觉猛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扔掉了手里的烟。香烟烧过头了,烫到了他的手指。

    费觉看着烟灰缸站了会儿,重新点了根烟,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总是不忘看时间。他找到手机想给红虾打电话,看着联系人却没能按下通话键,反复好几次,他终于下了决心拨了电话,红虾的手机却处于关机的状态。他给可乐仔打电话,可乐仔也是关机,直到他打给周游,费觉才算听到了真人的声音。他张嘴便问:“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