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入目的戒尺让云歌有些错愕地又看了身后之人一眼,他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上前而来的尹溯染一手压上了云歌的腰,另一手摩挲着云歌那腰臀间的胎记,长叹了一声,幽幽道:“我是你父亲。”
不想云歌微怔,忽然一下子便冲到了尹溯染身后,他反手抄起一件披肩,转瞬就给了冲进来的某位刺客一个致命的杀招,一抬一放间那人脖颈处的鲜血便是喷溅而出,泉涌般地污了好大一块地方。
恍惚间,尹溯染突然觉得背后一凉,他直觉便是将身子往前扑,这虽是避开了身后之人主要的攻击,不想却是将那些凶神恶煞之人引到了云歌的身边,堪堪想起他便急急出声提醒,也幸好云歌身手不错,一个旋身便也躲过了那些致命的杀招,着实凶险。
“君上!”只见云歌眼波微动,同时回手就劈向了那人的脑袋!只听“咔嚓”一声,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就这么滚落到了尹溯染的脚下,远远地拖出一道好长的血痕……
尹溯染只觉得耳边全是那一道又一道异常清脆的碎裂之声,眼前嗜血罗刹一般的云歌让他很陌生,甚至此刻紧紧攥在手中的戒尺也显得分外讽刺。
瞬息间,又一群墨色幽灵般的人忽然出现在了大殿之中,他们朝着尹溯染齐齐跪倒,“君上!”
尹溯染看得甚是分明,有那么一瞬,云歌挡在了他的身前,有那么一瞬,云歌愿以一人微薄之力护他周全?
那一刻,尹溯染的心彻底化了,他望向云歌的眼神也变得格外温和,纵然云歌与他想象中期许的那个孩子相差甚远,可这个孩子就是他一生最珍贵的财富,万里河山,百里春风,换不得。
被逼入死境的杀手们仍是不死心,他们在一大片墨色之中负隅顽抗着,大有纵使拼尽所有也要搏取一击致命的那一瞬!
“杀!”寒光一闪,眼见着有一个杀手即将冲向尹溯染,众暗卫分外焦灼地喊了一声:“君上!”
云歌闻声,侧目望去,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尹溯染的身前,他迅雷一般地挥出了一道指风,眼眸之中闪过的是尹溯染从未料到的愤怒——待暗卫们再次齐齐跪倒之时,尹溯染还是没有从他的世界之中挣脱出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云歌因何而怒,怎么也不能相信有朝一日云歌会为他如此“折磨”人……
☆、不同
“求…求…杀了…杀…吧。”那个杀手在血泊之中痛苦地蜷曲着手指,他身上那一个又一个大穴以极其惨裂的方式接连崩裂开来,狰狞的面容又苍白了几分。
尹溯染皱了皱眉,朝着那人挥了挥手,暗卫之中立马有人上前补上了致命一击,那人也终于在感念之中合上了眼。
尹溯染再度挥了挥手,众暗卫顿时消失不见,此刻强撑了许久的他也终于瘫软了下来,他望着此刻浑身浴血的云歌,心情有些复杂地招了招手,云歌会意,也是毫不犹豫地取下披肩,同样心情复杂地重又趴回了榻上。
此刻偌大的朝圣殿中只余下了父子二人,沉默良久,云歌终是怯怯地开了口:“君上适才说什么?”
尹溯染有些诧异地看了云歌一眼,“早些休息吧,你听错了。”
云歌慢慢转过头来,他那漆黑的眸子里充满了质疑,面对这样一个令他琢磨不透的人,云歌第一次有了一种难言的挫败感……
“听错了?”云歌喃喃着,“也许吧,但这并不妨碍云歌将你放在心里,不觉间我竟是爱上了你。”
——久久地注视着那一双温柔的眼睛,分明是这样近在咫尺啊,可是为何君上整个人更是像一座冰雕一样僵住不动?君上待云歌又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云歌猜不透。
眼见着云歌沉静地守在此处,尹溯染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他忽然有些不愿看到云歌身上正流着鲜血的伤口,纵然他知道有些话如今不说或许日后再也说不出口了,可他还是不愿伤了这个孩子,只是不知久违的泪水为何会以这样一种可笑的方式滴滴落下……
“云歌,你又要我拿你怎么办?”尹溯染缓缓地移上了自己的腰臂之间,另一手抄起了乖巧的儿子,只是有些话有心人听来实在是明晃晃的试探,偏偏还是这般惹人误解。
“怎么办?”云歌缩着身子,有些怯怯地抬头看向了君上,此刻的他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期许?
“云歌,于你而言,孤王又到底算是什么呢?”尹溯染温柔地望着云歌,他轻轻抚过云歌墨色的长发,心底一片微凉。
“君上!”云歌有些焦灼地望向了君上,奈何尹溯染却是轻轻抵住了云歌的唇,他什么都不想听,自云歌身后胎记展现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不想顾及其他了,若是云歌想要的那便全部取走吧!
“云歌,什么都不要说。”尹溯染的心底忽然闪过了一丝的离愁,曾经多少次暗暗许下的誓言此刻也终于全部化作了无声的凝望。
云歌推了推唇上的手指,满目深情道:“君上,此生云歌定会生死相随。”这一刻,云歌清澈的眼眸中却是全然没了半点狠戾之色。
“孤不要你的生死相随,无论如何,云歌都要好好活着。”尹溯染见人不动,忍不住挥手打向了云歌,像极了乡野间教训顽童的寻常父亲。
那一刻,云歌怔住了,不知怎地,这样的感觉莫名熟悉。
“听到了没有!”尹溯染有些气恼地作势又要挥下,可此刻无边的沉寂却是让他猛然惊醒!看着云歌身后略带粉红的一小片,尹溯染这才有些不知所措地背过了身来,“抱歉,孤王不该……”
云歌一怔,他竟听到了君上的道歉?可是君上又何错之有呢?原来君上真的待他有些不同。
“记下了。”云歌浅浅地开了口,喉头的哽咽却是终究没能瞒过君上,正当云歌有些手足无措之时却听君上淡淡说了一句:“云歌,跟我来。”
☆、心知
“去哪儿?”云歌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可是真的说完之后又是那样追悔莫及。
不想尹溯染却是玩味一笑,看怔了云歌,以致君上亲自为他穿衣也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君上笑着贴到了云歌的耳边,“一个只有你我的地方,带你去看褪下这层面具的我。”
“我”?!云歌有些震惊地看向了君上,他一再安慰自己君上只是想要一个身手矫健的护卫罢了,可君上身边分明有那样多的高手,为何偏偏会是他?
“嗯?”尹溯染揉了揉云歌的发,玩味地笑看着云歌,似是在等一个肯定了的答案。
“愿随君往。”云歌一本正经道,尹溯染的笑容却在这一刻僵了下来,终究是君啊……
不过很快尹溯染便提溜着一坛子佳酿,领着云歌来到皇宫中一处隐秘的花苑,“云歌,这里曾经住着的是我此生最爱的那人。”
云歌再次被人震惊到了,君上为何对他说出这些话?君上为何要不停地喝着酒?君上待他又到底生了怎样的心思?
云歌呆呆地立在自己身后,尹溯染却是任那酒水袭击眼睛,辣出一行行眼泪,放纵着打了个酒嗝,这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道密函,“他们给你的。”
云歌犹疑地打开了密函,函上的字却是让他猛然惊醒,他再度震惊地望向了君上,却听人浅浅笑道:“争了一辈子总有些累了,埋骨此处也不失为人生一大畅快事!云歌,别忘了答应过孤王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云歌有些艰难地挤出了一句“为什么?”尹溯染却是淡然地执起了酒盏,“亏欠了一个人太多,如今还给你吧。”
云歌的心忽然痛了一下,可他终究是选择了公子——纵然君上待他很好,可他不愿辜负公子,纵然他也闪过了一丝犹豫,可他从未忘记,他是一个影卫……
云歌四处张望了一下,此处果然没有旁人,君上待他真好,真好。
“云歌可会吹箫?”尹溯染又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翠绿竹笛,云歌看来有些眼熟,他浑然不知地接过,脑中莫名闪过了些许音律,他吹得很好,尽管他也不记得是自己何时学会的。
庭院之中清风送爽,良久仍是箫音萦绕,尹溯染看着云歌,忽然极是温和地笑了,云歌似曾相识,莫名心慌。
尹溯染含泪地笑着,又是良久,终于极是不舍地说道:“动手吧。”
云歌轻轻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痛苦。”然后面无表情地出招,仍是影卫惯用的一击致命。
云歌抱着尹溯染,从未有过的歉疚此刻竟化作了一把把利刃,刺得他心口好痛好痛——可这是他永远也不会改变的选择!无论君上待他到底是一份怎样的心情,他都不会背叛公子!尽管他很忧伤,不明所以的忧伤。
云歌抱着尹溯染抱了很久,直到月色渐渐深沉,他才提起尹溯染的首级,面无表情地来到了约定的地方。
“公子。”云歌单膝跪地,冷漠地奉上了首级。
“辛苦了。”尹云璃拍了拍云歌的肩,“可曾受伤?”
“心伤!”尹离渠缓缓走向了云歌和苍月,他眸中的得意与玩味让尹云璃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再看向云歌,果然有了些许异样!
“云歌,到底怎么了!”尹云璃冲向了云歌,“告诉我真相!”
“云歌,其实本该姓尹。”尹离渠玩味地拨弄着手指间的珠宝,“真相便是,云歌杀了他的亲身父亲。”
“什么?!”尹云璃震惊地连退了两步,“不可能!”
怎么会是这样?那一瞬,尹云璃才发现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云歌居然彻底崩溃了!
“噗!”云歌重重地吐出了一口鲜血,他捂着心口咳嗽不止,滚滚的泪水滴落在了他的领口,那个地方分明还有君上指尖的温度……
☆、追念
云歌有些自嘲地笑了,他望向尹云璃的目光里全然没有恨意,有的只是一种极为讽刺的痛——他居然爱上了他的弟弟?他居然杀了一个那么爱他的父亲!
曾几何时,云歌也曾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一点一点揭开了公子面上的假面,夜风吹开了公子额前的碎发,那长开了的眉眼甚有王爷年少之时的旧影,那一刻,云歌便已经知道……
“媚眼如丝”大抵便是这个意思吧?云歌只觉得整颗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着一样,阵阵紧缩——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公子,他忍不住用手压住了自己的胸口,帝都之人因为公子一直将“倾世之貌”当作个谣传,毕竟公子实在担不起尹氏家族倾世容貌的名号,可是他们又何尝见到了公子的真容?
隔着清冷的微风,云歌一次次偷偷瞥见了公子的“盛世美貌”,修眉如剑,鼻梁英挺,狭长的双目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公子,浓密长睫如扇,双唇殷红如春日枝头初绽的樱花瓣,透着一种极致的纯美诱惑。
……
“噗!”云歌又是重重地咳出了一口污血,他有些脱力地倒在了地上,脑袋砸中的那一刻,脑海里想到的居然全都是君上,全都是他的父亲!
云歌无言地哭泣着,事到如今方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地自私啊!其实父亲早就知道?其实父亲一直都知道……
“君上……”云歌喃喃着,眼前似是出现了父亲眉眼俱笑的模样,父亲似是伸手来牵他了?云歌勾了勾嘴角,终于唤出了一声“父亲”。
曾经,为了公子,云歌甚至想好了怎样用他曾经最厌恶的姿态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哪怕云歌会就此粉身碎骨亦无所惧!
奈何世事终难料,这一次,云歌从未想过他陷入的是天家最无情的樊笼!
还记得那一夜云歌一个不经意撞到了父亲的背上,云歌跪下请罪道:“君上饶命!”不成想父亲就那么似笑非笑地回眸扫了云歌一眼,然后甩了甩衣袖,不甚在意地将人扶了起来,他勾了勾嘴角,笑得极是动人。
云歌让人扫得心头一慌,见人扶过已然转身,他便也是赶紧回过神来,起身,脚下加快了步子,看到父亲腿脚有些不大灵便便头脑一热,不忍地提议道:“君上,属下背你吧!”
父亲一怔,云歌说完也觉得失言,刚想再次跪下请罪,不想父亲却已经侧身让开了一条道,他似乎很愿意让云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