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些事情都讲给郑与听。我往往会在饭桌上讲这些事,郑与举着筷子,乐不可支。
“这就是人间的烟火气。”她说。
“诶?烟火?去年冬天在天上放的那个吗?”
“我说的烟火才不是那个。”
其实我多少知道烟火气是什么的,有时我会装傻,只是因为我想看见郑与笑。
而且我知道她不忍心对犯傻的我做什么,往往会借此占她一点便宜,比如轻轻地亲一下她的脸颊,比如偷偷地从后面揽住她的腰。
我回想着和郑与的事,嘴角勾起一丝笑来。这时宋牧若有所思地道:“你是妖怪。”
“那么依你看,我是什么妖怪呢?兔子精还是狐妖?”
她一时回答不出来了。
我也不忍心再为难这孩子,让她乱猜了。我再次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钟。
快要到时间了,我得在11点时离开。
我本想着我还可以来得及把关东煮带回去给郑与吃的,在她睡下以后,我会悄悄地离开。
可是她出了门,那件事在我离开前发生了。
我低下头去摆弄了一下桌上的巧克力,接着我听见电视里又在播报新闻:
“最新消息,一名伤者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不幸身亡。”
宋牧看着这条消息,感叹道:“简直和电视剧一样。”
这时我听见我的手机响了。我接了电话,很平静地对那边说:“对,我是,我知道了,会马上过去的。”
是医院打来的。
我挂掉电话,静静地看着宋牧。
宋牧回我以询问的眼神。
“几年以前,我和你那手机原本的主人一样,是一个神灵。”
但是我和死神遭遇了相同的事,在一次庙会上,本来我要去享用供品,但意外地碰到了一个小乞丐。
那乞丐的身上充满着悲伤。
紧接着,事情出了差错,乞丐的灵魂挤走了我的灵魂。她成为了新的神灵,而我会变成人类的样子,暂且活上几年。
很久后我才知道我会回去的,以往有过这样的例子,我可以回去的。
不过我遇到了郑与,我被她给捡了回去。事情的发展开始不受我的控制,我想要与她一直一直走下去。
不过,我知道我必须回到我原本的位子上去。就在我有些难过的时候,我知道了另一件事。
郑与会在今晚去世,死因是车祸。
于是我便想着去见见死神,拜托她多照顾一下郑与。我以前并没有见过死神,只是听说过她的镰刀的事情。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死神小姐似乎和我一样,被人抢走了身体。而且,那个叫宋牧的人迷迷糊糊的,看样子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履行怎样的职责。
这样我就不能很放心地离开。
“让你来带走我家郑与,我很不放心。”我对她说道,“看样子命运打算让你正式履行神的职责,所以才让你出现在我眼前,让我来教导你。”
“你现在不是应该乞求我吗?”宋牧突然说道。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和我解释道:“你不想让她活下来吗?”
我当然是想的。我完全可以不在这里上班,去让郑与留在家里不要出门。
可是在神灵之上,有着更为强大的,掌控着一切的命运。
命运是很难违背的,如果想违背,有时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此刻快要到十一点钟了,死神必须尽快履行她的职责。我开始告诉宋牧该怎么做,我不得不这么做。
“看在我教导你的份上,请把她带到天堂去。”
我看着宋牧,说:“你看,我是要乞求你的,我希望你能办成这一件事。”
宋牧应允着,在临走前,她问我:“原本的死神会回来吗?她回来以后,我会去哪里?”
“你会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宋牧笑了一下:“那么,听上去还不错。对了,我得给方律把电话打回去,告诉她我不能和她见面。”
我点点头,然后撤掉结界——在发现她是死神以后,我便设下了阻止人类进入这里的结界。
十一点钟的时候,我和别人交了班,走出店门。我路过一家卖关东煮的小摊,我听见那个小贩说:“今天怎么不见杨烟过来?”
这时他们已看不见我。
而我也无法再看见人间的烟火。
☆、方律(1)
那个人已经病入膏肓了。
晚上,当我睡着的时候,我忽然感到有人在摇着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结果正对上一张被手机屏幕的光照得惨白惨白的脸。
我在惊惧之余辨认出这是云亭。
云亭见我醒了,用一只手指着窗户那里的方向。她的表情有些扭曲,像恐怖片里尖叫的主角。
我勉强地坐起来往那边看。因为外面有路灯,我姑且能看清窗子那边的情况。
我看到有个人正蹲在窗台上。
这晚,除了我和云亭以外,只有小高还在宿舍。而现在,小高蹲在窗台上,不知要干什么。
从两个月前开始,小高慢慢地变得有些异常。
有天,她突然拿起我的水壶喝水,连个招呼都没有跟我打。我叫住她,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她惨然一笑:“对不起,我能喝你的水吗?有人给我的水里下了毒。”
我以为她在和我开玩笑,就没有多问,还觉得她很有趣。
后来某天,她提着买好的饭菜进了宿舍。她径直走向厕所,出来时,两手已是空空。
云亭不解地看着她,而她回答说:“我把它扔了,食堂阿姨给我的饭下了毒。”
云亭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她这是怎么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高是个憨憨的女孩子,有种可爱之感。据我们所知,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和她结怨。我们宿舍里的人虽然也算是分裂成几个小团体,但没有到针锋相对,抱团排斥谁的地步,最多就是谁和谁关系比较好,那两个人就常常在一起玩,不太叫上别人而已。
我们猜她应该只是压力太大,心情不好。
我们几个人在她走后便聚在一起,商量着要和她谈谈心。舍长还自告奋勇地说她要帮小高去心理咨询处那里预约。
“想要去看的话,到时候说一声就好了啊,用得着预约吗?”有人提出了疑问。
“嗨,你知道吗,隔壁宿舍的组团去了,都说那里特别好,聊完天以后心里什么事都没了。现在排队的人很多,得预约。”
我不禁无语凝噎。以前我听说过有人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觉得丢人的,头一次听说觉得去看心理医生是在玩耍放松的。
“啊,那我们也组团去吧。”云亭道,“你让小高一个人去,小高会很尴尬的。不如我们一起去,这样她也不会很排斥。”
我立刻往后缩了缩。
我知道自己的病症,我绝不想去看什么心理医生。
然而我还是跟着她们去了。
小高在那天里一会儿说她发烧了,一会儿说她有事要做,而我连借口都不能找,得做出副很乐意去的样子。最终大家哄着小高,一起去了学生中心。
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我让她们先回去,说我可能会聊很久。
其实我并不打算聊很久,我让她们先回去,是怕她们看到我出来后失魂落魄的模样。
接待我的是一个四十岁的女医生,说话的声音柔柔的,很快让我放松下来。
我坐下后,她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你有话想和我讲。”
“我没有。”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她微笑着,“你的眼里现在很湿润,像是要哭出来。你有藏在心里的事情,难以启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