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2
经过公布栏，上面写着离高考还剩四十五天。
考完试，就有闲暇时间，不用上学，能去学跆拳道。一填完志愿，她就要离开曦城去妈妈那里。不过，她在精品店看到一个杯子，走之前得买下送给郑易，让他多喝水。
那天放学，陈念又去精品店看，来了新款的杯子，品质更好，价格也更贵。陈念思索一番，郑易对她的照顾不是一个杯子能报答的，但她能给的也只有一个杯子，再贵就不行了。
走出精品店，意外发现郑易已经在校门口的阶梯上等她，陈念赶紧跑去，他背对她，守望着校园涌出的学生。陈念犹豫片刻，戳了戳他的背。
他回头见着她，瞬间便笑了。
陈念微拧着眉，眼神带了疑问。
他看懂了，解释：「今天正常下班。」
两人往回走。
郑易问：「难得有时间，妳晚上想吃什幺？」
陈念不想他破费，道：「家里有……有麵条。」她想想，补充一句，「我……我们……吃，麵条吧。」
她以她的方式在邀请，在回报。
郑易愣了愣，揉揉脑袋，半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也可以。」
到了家附近，陈念心想要不要去买点菜，不能光吃麵吧，不像待客的样子。郑易手机却响了，接起来听一会儿，人就皱了眉，说：「我马上过来。」
出了一起很恶劣的案子，他得立刻赶去。
陈念说：「你忙，我明后……天放假。」
郑易走了，陈念就不打算买菜了。
离家还有两条街，陈念突然看见了魏莱。这些天有郑易护送，但她的警惕从未放鬆，在见到魏莱的一瞬间，陈念转头就跑。
猫鼠游戏在青石巷里展开。
自行车，行人，车辆，路边摊，鸡飞狗跳。没人知道跑在前边的女孩在躲什幺，也不会深思追在她身后的一群女学生想干什幺。
她们像风一样刮过，不留痕迹。
陈念跑出青石巷，冲过主干道，差点儿被疾驰的车辆撞飞。司机急刹车摇下车窗大骂：「找死啊妳！」
陈念回头，魏莱她们追到路边，还没放弃。
她爬起来仓皇逃跑，跑进一个老旧的社区，到最后，竟发现后门锁上了！
她愕然望着，大口大口地喘气，汗如雨下，她冲上去猛摇铁门，却始终推不开。
垃圾堆里蚊蝇飞舞，楼房后传来魏莱她们的声音，陈念想也没想，本能地钻进垃圾箱。
臭气熏天，她捂住口鼻，炎热的夏天，汗水湿透衣衫。
刚才只顾跑，忘了害怕。现在好了，得还帐了，恐惧像虫子一样钻进她的毛孔，啃咬着她的身体。
「操他妈的，那婊子呢？」
「是不是跑到那栋楼后边去了？」
「贱人！妈的，别让我找到她！」
几只老鼠从垃圾堆里翻出来吱吱叫，那漆黑如豆的眼珠盯着她，窜到她脚下。陈念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捂死了嘴巴不出声。
汗水像下雨，从她紧蹙的眉心流下，迷了眼睛。
汗湿的腿黏在一起，蚊子苍蝇叮在上边吸血。
她想起了胡小蝶。她和所有人一样对她的遭遇漠视，如今，她落得同样的下场。没有人看得见她，没有人会为她做什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边没有任何声音，陈念才从垃圾箱里爬出。她全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上来。
她行走在巷子里，如行尸走肉。她不敢回家，不敢再走熟悉的路。
熟悉的麵包香让她回过神，她抬头，看见坑坑洼洼的矮院墙，生锈的消防楼梯，还有少年翻过的那扇西晒的窗子。夕阳斜在上边，一半明媚一半深渊。
麵包的香味让她饿了。
她费力爬上院墙，爬上只有两双鞋宽的水泥板，拉那扇窗，锁着。
她筋疲力尽，坐在狭窄的水泥板上，稍微歪一下身，就能摔下去。但那有什幺用呢，能断一条腿，死不了人。
晚风风乾她的汗，变成白花花的盐巴。夕阳照着她髒兮兮的脸，她想起郑易说过的话。
「我希望妳不要失望于社会，不要失望于人类。」
她木然张了张口，良久，发出一个音节：「你……」
太阳落山，天渐渐黑了，铺子里的灯泡次第亮起，哢擦，哢擦。麵包香飘过一阵又一阵，北野家里的灯始终没亮。
陈念像一只挂在窗外的孤魂野鬼。
她轻声发着音节，练习那句话：「你……」
夏夜蚊虫很多，咬她的脸颊脖子手脚，她仍在练习那句话：「你……」
夜深了，电闪雷鸣。终于，她听见捲帘门哗啦打开，很快，灯光朦胧亮起。
她抬头望，盯着那扇窗。
屋子里各种声响，拉椅子，开电扇，踢厕所门，尿尿，沖马桶……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少年单薄的身影出现在窗帘上，幕布拉开，金黄色的光芒破天洒下。
北野瞪着她，张开口，不发声。
陈念没有结巴，没有停顿，对他说：「你保护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