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雪中燃灯

雪中燃灯_分节阅读_16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这让他很惊讶,但又有些替宫季扬感到高兴。宫季扬生人勿近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有个亲近些的人,他多少有些自家弟弟长大了的感觉,至于柳易,多看着点便是了。

    “所以我们明天一早就启程?”吃是吃饱了,可宫季扬才懒得去收拾碗筷,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旁看柳易把碗摞起来,懒洋洋地问。

    “嗯,早去早回,还要查那个付少洋的事,我看入冬前都不一定能回得来。”柳易道,“江南现在正是贴秋膘的时候,到了那边能吃得你扶墙走。”

    “那我就期待你带我好好吃了。”

    眼看柳易端着碗进了厨房,齐深才小声提醒道:“将军,余墨白那边……”

    “不急。”宫季扬笑了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有几斤几两我知道,没这么快。”

    齐深见他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样子,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该对自己的人有点信心?毕竟是沈懋言的徒弟,他不会是什么窝囊废。”

    “他是有几分真本事,可惜太无趣了。”宫季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没这么快,我的兵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服人的。”

    齐深还想说什么,柳易却已经放好碗出来端其他锅碗瓢盆了,他看了宫季扬一眼,接收到后者警告的眼神,只好闭嘴去帮忙。

    宫季扬坐在原地,目光追逐着忙前忙后的柳易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第15章 江南

    柳易才出洛阳城便收到了传来的新消息,说是三王爷已经进了京,皇帝仓皇出逃,皇位已经是三王爷的囊中之物了。他把信鸽送来的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关于燕翎九的其他消息,只好找了个偏僻地方皱着眉烧掉了。

    他给五师兄写了封信,悄悄放了信鸽,然后随便买了包点心回去。宫季扬在马车里睡够了,这会儿正是闲着没事瞎闹腾的时候,拆了他带的点心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还不忘问他干什么去了。

    “这家铺子的桂花糕好吃,就买给你尝尝。”柳易道。

    “是挺好吃的,”宫季扬满意地点头,又拿了一块递到他嘴边,“你也吃。”

    柳易从他手上拿下那块桂花糕,默默道:“我自己来就好。”

    宫季扬便单手撑着脑袋,就那么侧倚在一旁看他吃,盯得柳易浑身不自在,忍不住伸手挡住他的视线。

    “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你的眼睛真好看,”宫季扬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也不去拨开他的手,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笑道,“我总忍不住去想你上了戏妆的模样,和现在一定很不一样。”

    柳易面无表情地把手移开,眼珠子上翻朝他做了个死鱼眼:“你是说这样好看?”

    宫季扬哈哈大笑:“这样也不错,都好看。”

    柳易嫌他无聊,转身摆弄起自己和点心一起带回来的九连环。那环环相扣的小玩意亮晶晶的,拿在手里带点凉意,倒是很能打发时间。他没玩过这个,摆弄一会儿才找到了些门道,正打算开始拆,身边伸出了另一双手,把着他的手灵活地上下翻飞,没几下就全拆开了。

    他扭头去看始作俑者,宫季扬朝他眨了眨眼:“我小时候一个人无聊,常玩这个解闷。”

    “我也想靠这个解闷的。”柳易把那几个亮晶晶的圆环拢到一堆,用指尖把它们拨弄得叮当作响,“可你把我解闷的小玩意儿全部解掉了。”

    他话里多少有些埋怨,宫季扬也感受到了,可他脸皮厚,全不当做一回事,笑着将那几个圆环一个个垒起来,道:“那你可以拿我解闷呀,是不是?”

    “谁要拿你解闷,你有什么好玩的。”柳易毫不留情地回绝道,用一根指头把他垒成一摞的圆环推倒,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翻身起来拉开车门,“我去替一下齐深,让他进来歇会儿。”

    宫季扬故作哀怨地瞧他一眼,“就这么不爱跟我待在一块儿?我都让你拿我解闷了。”

    “我要在这继续跟你耗着,那就指不定是谁拿谁解闷了。”

    柳易算是看透了这位爷的秉性,摇摇头,推门出去了。

    齐深坐在外头赶车,被突然钻出来的他吓了一跳:“柳先生,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

    柳易摆摆手,盘腿在他身边坐下,“我出来看看风景,你进去歇一会儿呗。”

    他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可齐深显然并不买账,反而看起来有些感动,也跟着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他身边道:“赶车本来就是我该干的,进去将军还不知道要怎么挖苦我呢。”

    见他一副要大吐苦水的模样,柳易忍不住笑了笑,“有这么可怕?”

    “我家将军什么脾气我还不了解吗,自然不会骗你。”齐深把马鞭塞在一旁,接过他递过来的糕点,道了声谢后往嘴里塞了一块,边嚼边道,“不过他最近温和多了,没怎么发过火,多半是你的功劳。”

    见他不像在说假话,柳易挑了挑眉:“我可没那么神,说不定你谢错人了呢。”

    他要是有这么神通广大,早就把几个混世魔王师弟教育得服服帖帖了,还用得着被指着到处跑?

    “你有所不知,将军府之所以这么冷清,就是因为将军喜怒无常,发起火来又吓人,把很多下人都吓跑了。”齐深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抹黑自家主子,说得平淡又自然,“他先前提审被抓到的蛮人密探,在地牢里生生把人打死了,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难想象?”

    他语气平淡,也不怕招人反感,柳易皱起眉头,没有接话。

    “在想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齐深扭头看他一眼,“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也许没意识到将军很看重你,他头一回对别人这么好,别辜负他这份难得的信任。”

    “你这是私下替他当说客来了?”柳易也看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齐深,你家将军知道你恨不得当爹又当妈,日日夜夜地替他操着心吗?”

    在他看来,宫季扬会变成齐深描述的那个样子,和齐深只知道跟在身后替他收拾烂摊子,操心没操在对的地方上不无关系。

    “他每天只管随性而为,又不知遭遇了什么打击,一天比一天阴沉,越发喜怒无常,你不去开导他,只知道背地里告诉别人他有多好多难得……宫季扬会知道吗?他知道了,又会谢你吗?”他嗤笑一声,“他多半只会笑你傻,你说是不是?”

    齐深沉默片刻,没有反驳他的话,只道:“这是我身为下人的本分。”

    “我觉得你该去问问宫季扬,问他把你当成什么人。”柳易觉得这主仆二人都有点莫名其妙的死脑筋。宫季扬是常常不知在想什么,认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齐深则是认死理的主,两个人什么锅配什么盖,怪不得将军府就这俩人能成天待在一块儿。

    而在他这个局外人看来,宫季扬是把齐深当半个兄弟看的,有时上心得都令他有些吃惊,齐深居然只把自己当普通下人,真不知是不信宫季扬还是不信自己。

    他伸手拍了拍齐深的肩膀,反过来提点他道:“你才是不该辜负他的信任,宫季扬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为什么把自己看得这么低?你把他当什么人了?”

    宫季扬由始至终都不知道柳易和齐深有过这么一场对话,两日后马车进了江南地界,他便把心都放在了风土人情和吃喝玩乐上,当真做起了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柳易也乐得他不搞幺蛾子,带着他一路吃吃喝喝,很快便到了江陵。

    大将军难得主动伸手开了窗,趴在车厢窗口懒洋洋地往外面瞧,柳易正用小炭炉替他煮茶,见他一脸新鲜样,问:“头一回来?”

    “嗯。”宫季扬应了一声,道,“江陵的树叶还是绿的,北疆的树一年四季里有叶子的时候可不多。”

    他像是头一回出这样的远门,柳易看着他像个要面子的孩子,想掩饰自己的好奇,又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往外瞄,忍不住笑出声来,替他推开了马车车厢的门:“来,到这儿来看。”

    门外坐着赶车的齐深被他吓了一跳,然后见宫季扬拢拢衣袖在柳易身边坐下,点头应和道:“是比窗口开阔,不错。”

    “将军,外头下着雨呢,寒气重。”

    虽然远不及北疆寒冷,可江南的深秋湿气重,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寒气入体可不是好事。齐深想劝他回车厢里去,可宫季扬显然不会听他的,他劝说无果,只好扭头去看柳易。

    柳易扬眉与他对视一眼,伸手扯了扯宫季扬的衣袖,道:“你再不回去添件衣服,你家齐深怕是要在这儿哭起来了。”

    “什……”齐深被他这颠倒黑白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刚想说别乱讲,却见宫季扬看了看他,真钻回马车里头去披衣服了。

    他目瞪口呆地去望柳易,后者露出“瞧我说什么吧”的得意表情,朝他笑了笑。

    片刻后宫季扬披了件长斗篷出来,手里还抱着沉甸甸的两团深色布料,展开一看也是同样的斗篷。他先塞给身边的柳易一件,又将最后一件递给齐深:“来,拿着。”

    齐深下意识从他手里接过斗篷,人却像没睡醒似的,难得露出一脸傻乎乎的呆滞模样,木木地看着他。见他没有动作,宫季扬挑起一边眉毛,调侃道:“难道还要我替你披上?”

    柳易在一旁起哄:“要么你就好人做到底,替他披上又如何嘛,哈哈哈。”

    宫季扬当真作势要替他披,齐深这才回过神来,抢先一步接过了那件还带着宫季扬体温的斗篷,“谢谢将军,我自己来。”

    宫季扬这才满意地坐下,还推了推笑倒在门边的柳易:“长明,我要坐不下了。”

    柳易笑得东倒西歪,好容易给他腾了点位置,想到方才齐深的表情,又趴在他肩上笑了一通。

    “有这么好笑吗?”齐深一脸郁闷地瞧他。

    “没有,就是……”柳易笑得上气接不上下气,边平息呼吸边断断续续道,“你傻乎乎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跟你主子特别像,哈哈,真的……”

    宫季扬也扭头去看他,见他还笑得停不下来,忍不住道:“我有过这么傻的时候?”

    齐深的表情立刻变得更郁闷了,柳易看他一眼,扭头又笑得说不出话,更别提回答宫季扬的问题了。

    他们来得不巧,江陵城不知为何热闹得很,连客栈空房都难找,连问几家都没有三间空房,最后他们在只剩两间空房的一家客栈门口停下,大眼瞪小眼。

    “怎么办?”齐深问,“问遍全城的客栈,就这儿还有房间了。”

    “我无所谓,住哪都行。”柳易头一个表态,“反正也没更好的地方了,我和你住一个房间呗,只要你不介意。”

    齐深也点头,正想继续说下去,宫季扬却一脸莫名其妙地插嘴道:“长明,为什么是你们俩住一个房间?”

    “不然呢?”柳易更莫名其妙,“难道我要去睡屋顶?”

    深秋的夜晚睡屋顶,就算他想,柳易也不干。他默默地想,而且……宫季扬不至于这么无情吧?

    “想什么呢。”宫季扬无奈地看他一眼,忽然伸长手臂搂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我是说,我们俩住一间。”

    他说得理直气壮,然而柳易和齐深闻言都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他。宫季扬无辜地眨眨眼,搭着柳易的肩,亲亲热热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行?”

    “一个房间就一张床,我去你房里打地铺?”柳易挑了挑眉,“万一你起夜踩到我怎么办,谁也睡不好。”

    齐深显然也觉得不妥,也加入了劝说他的队伍:“我把床让给柳先生,自己打地铺就是,怎么能让他……”

    “哎,我都没说什么,你们急着抢什么抢。”宫季扬打断了他的话,哥俩好地揽着柳易往客栈里走,“不是有一间上房嘛,床那么大,怎么睡不下两个人?”

    他兴致勃勃得让人无端有些不安,柳易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