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一言不合就补魔(修改版)

一言不合就补魔(修改版)_分节阅读_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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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3继承

    和深渊的对抗耗尽了你所有额外得来和原本就有的力量,而深渊的反击让你瞬间和身体里另一半来自那里的血脉割裂,能量的流失使你无法呼吸——说起来你本就是个死婴,在送入深渊的时刻就失去了人类的身份、感官与生命,依靠着深渊的怜悯苟且偷生。照这样下去没一会儿你就该默默死在巴别塔最深的楼层。对此你也早有估计。你早就暗自觉得就算你做了十五年的心理建设,也还是抵不过你老师的一个求肯,也还是会完成他的无论是什么的愿望,哪怕是要你和血脉的来源为敌,哪怕是要你用生命做代价。你甚至想好了遗体的去处:在哪里都行,只要别留在这带给你无尽痛苦的塔里。你猜想雅兰应该能做到这个——如果他稍微恢复点基础的冷静的话。

    第一个感应到深渊力量退却的是原本瘫在传送阵区域的前圣职者雅兰,他挣扎着赶到你身边却只能目睹你濒临死亡,一瞬间忘记了几十分钟前在你们面前发生过的难堪的生死抉择,只想让你醒过来。他也不会用别的办法,只知道要给你补魔,割开了手腕一口口将自己的血哺给你,居然生生拉回了你已经见底的血线。

    传送阵已失去能源无法再启用,但是屏蔽传送、构建稳固空间的磁场也同样失去了作用,你们最终用短途传送水晶回到了塔外。

    回头看去,萦绕在巴别塔外的死亡气氛渐渐消散了。

    雅兰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他对刚才还在向自己下死手的凶手半恶魔做了什么。你看着他一脸痛苦的迷惘,花了仅剩的气力拉过他的手亲吻那伤口,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和我补魔吧,阿兰,不然我真要死啦。”

    就像你没法拒绝你老师的要求一样,你知道他也没法拒绝你的。

    你努力地抬头地看他解开自己的衣服,解开你的衣服,对着你的身子痛苦地自渎,直到许久以后那性器高高的翘起来,直到他一点点进入你的身体,脸上除了对自己的怒其不争还带上满满的情欲的色彩,你才有多余的力气抬手,继续你的思绪。

    你想到老师留给你的记忆里,有一个最为珍惜的片段。

    十七岁的少年胸怀壮志,胆大包天,刚刚用自创的理论在巴别塔争得一席之地,但觉这世上没有他做不成的事,一心想要挑战最难的项目,去那塔中最神秘的地方。

    但在这之前,他还念念不忘回到故乡,去和亲友打好招呼,做一个长期的告别。来得匆匆,不见自己的青梅竹马,旁人说他还在营地训练。他等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的时候不得不带着遗憾启程回返,小镇通往都市的传送阵一天只开一次,正午的时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就在他要离开之前,栗子色头发的少年出现在街角。他用半年的杂役换来三天的假期,骑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已经长得必须要仰望,可仍是腼腆,揪着将要远行的那人的衣角只顾红着脸,话也说不出。

    记忆的主人公打发了妹妹,把青梅竹马推进屋后的草垛里,按耐不住满心的柔软欢喜与酸涩离愁开始吻他,问他什么时候十六岁。秋日的阳光从草垛缝隙不要钱地洒下来。

    “还、还还有一周……”

    “啊呀,那真是太可惜了,小孩子只能有半个礼物。”

    “阿兰那么笨,以后被我骗惨了,可怎么办呀,只好提前给你安安心。”

    “等我五年以后回来变成大大大——大法师,再给你另外半个呦。”

    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也是最后的一次。壮志雄心的法术学徒炫耀只有他一人知晓的最新成果,许下五年的约定,然后就再没有回来。

    只有他秘密的情人守着唯一的一次亲吻绝望地等完了一个,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五年,直到传承了他全部衣钵的学生阴差阳错,霸占了他的空缺。

    如今这回忆是你的了,恰好他也是你的。

    你从那张不再年轻的脸庞上寻找旧日的踪迹,回忆中的样子和现实里的逐渐叠加。

    你本来没有人类的知觉,此时却感受到属于人的情感。

    你让他保持着在你身体里的姿势将你扶起来,靠在他身上,摸着他的脸颊柔声问:“10月19是什么日子?”

    直到他现出甜蜜又辛酸的怔忪的神情,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你知道他想起来了。

    “其实老师提过你。那一天他请我吃栗子,那是我吃过的第一种人类的食物。一点也不好吃。”

    可是老师那份记忆里,那天的栗子这么甜、这么温暖,又带点酸、带点涩。

    你才知道原来人类的味觉是这样的丰富,人的情感是这样的复杂。

    于是你用记忆里的方式去吻他。一模一样的顺序,眼梢、眉头、鬓角、颈侧,回环往复,直到他受不了过去与现实交叠的刺激射出来,直到你心里也充满了和回忆一般的、漫溢着的承诺的冲动。

    二十二岁的夏尔?修伊把记忆留给了二十二岁的夏尔。你想,这大概就是要你继续写下去的意思了。反正你已经被命运作弄着,替他完成了横跨四个五年的未竟的约定。

    “阿兰那么笨,以后被我骗惨了,可怎么办呀。”

    “只好罚我以后都跟着你啦。”

    上卷终

    下半卷

    chapter 24 人生就是一场苦刑

    人生就是一场苦刑。你的心要像石头一样。

    在你小的时候,收养你的嬷嬷这样跟你说。那时候你还不能理解,只好暗中将它记下。

    修道院的生活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早上五点起床,收拾床铺,做晨课,然后是简陋的早餐:一碗很稀很薄的冷粥。上午是学习的时间,你们用树枝在石板上反复抄写经书。午餐——干面包和水——前后,是诵经的时间,需要在规定的时间诵读午前经,午时经与午后经。之后是劳作的时间,修道院位于阿卡契小镇正北方的郊外,后院围入了一小片田地,种着几丛南瓜与豌豆,这些东西如果打理得好,丰收节时你也许能跟着喝上一小碗热汤。除此之外,石制的、历史悠久的祈祷室、课室与礼拜堂也每天都需要有人一丝不苟地打扫。

    如果能按时完成劳作,在晚餐前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自由活动,在高高砌起的石头围墙内。之后是晚祷、晚饭——冷汤与面饼,象征牺牲的血与肉——默想、夜祷与就寝的时间,在你五岁之前嬷嬷会在睡前给你讲上一小段神话故事。而如果劳作完成得不合人意,那么就连晚餐都没有了,你会在禁闭室独自呆到天明,而这经常发生。

    这里没有人哭,没有人笑,所有的谈话都是低声的,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像一丛丛人型的石头。

    和你一起修行的是五六个十岁到二十岁的修士,只有你是在襁褓中被留在了这个偏远小镇唯一的修道院的门口。嬷嬷说,这是神的意旨,你生来就属于这里,需以苦修抵生来的罪孽。后来你猜测,也许你能活下来只是由于你纯粹的人类的血统勉强有修士的资格,和一点卑微的怜悯。

    你以为你也会向那些人一样,在十岁正式受洗,继续这样的生活,直到你遇见夏尔?修伊。

    你第一次遇到他,是在一个雷雨天。你本来分配的是田园的劳作,上工后突然下起了大雨,于是你难得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你在后院围墙檐下失神看雨水瓢泼倾落,觉得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突然听到墙对面有咕噜噜的声音。

    从高墙年久失修的一道粗大缝隙,你看到那边是一个比你大一些的少年,浑身滴着水,红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成一绺绺,大概是被这大雨拦截,不得不选择在此躲避。他不知怎的感觉到你在看他,竟也从裂缝回望你,给了你一个奇怪地咧着嘴的、眼睛都不见了的表情,然后你听见他肚子又一次叫起来,才知道这声音的缘由。

    他试图和你打招呼,问你叫什么,是不是这修道院里的孩子。你看着他热情洋溢,却什么也说不出。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你说话,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最后他讪讪住了嘴,于是你们隔着破裂的高墙沉默地等待雨停。

    在他离开前,你把你怀里留着的午餐的那片面包递给他。经书上说,你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眼前的人在挨饿,那么他就是你应该帮助的。

    他接过面包却没走,打量了你一会儿,不知怎么知道了这恐怕也是你仅剩的食物,撕下一半后把另一半还给了你,认真的说:“谢谢。”

    “我叫夏尔,夏尔?修伊,记住呀!我下次还会来找你的!”

    那天晚上你还是觉得饿了,但是你并不关注那个,而是忍不住总要回想你们神秘的、突然的、史无前例的相遇。后来你意识到,那是你第一次看到“笑容”。

    再后来他的确信守诺言,经常来这偏远的小镇的偏远的角落找你,渐渐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日常,也告诉你他的生活,和你没见过的、小镇其它部分的样子。

    有一天你们谈到以后要做什么,他说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施法者,而你说你将会在明年年初受洗,正式成为一名修士。

    ——那你难道不想出来看看吗?做点别的什么,或者学点东西?

    你告诉他你生来被遗弃在此,如今也无别处可去。

    他沉默了很久,有些忐忑地说:“你知道,我家很小,还有一个讨人嫌的四岁小鬼要照顾,也没什么钱,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但是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你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邀请。

    你用尽生平全部的勇气向嬷嬷提出不想受洗成为正式的修士。你年迈缄默的收养人沉静地看了你许久,这样说:“你去吧。但你还会回来的。”

    “你生来属于这里。”

    你一无所有,加入了夏尔和爱娜的家庭。你们总是挨饿,但并不怎么受冻,屋内常年是欢声笑语,就连你的表情也生动起来。

    夏尔总是劝你多吃一点,他说你和他差不多大,怎么能和爱娜同一个个头,想方设法让你吞下各种各样奇怪的动植物——你们没有钱买更好的了。再后来,他不知从哪儿打听到隔壁的市镇在招收民兵队员,连哄带骗逼你去报了名,又不晓得走了什么门路让你凑上了最后的名录:“虽然训练时间长,可午饭管饱!”于是你不知不觉在体力锻炼和良好的伙食中窜上了个子,没多久竟然赶上了他,甚至还有继续发展的趋势,也许是以前压抑了太久的缘故。

    你渐渐知道他在镇上有多大的“威望”——也许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印象——反正他才华横溢又诡计多端,无论老师、邻居、旅客、商人……都对他又爱又恨。

    他经常在酒馆打零工,对那些跟法术有关的传闻一个也不放过,自学成才地会了基础的法术。你并不知道这是多么天才的行为,但你知道他有多聪明,尽管他只比你大一岁多。

    他告诉你天上的星星和太阳都是发热的石头,春天和冬天来自地脉的转动,混合矿石碎屑能生出花火,草木的汁水里可以凝出结晶。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做,永远有办法。

    以至于当你有一天醒过来,在满身狼狈中意识到你当晚想的全是他,是他火焰一样灼烧的长卷发,是他白皙得像大理石的肌肤,是他鼻尖脸颊上星星点点的小雀斑,是他罕见的、黄绿色猫儿一般的眼睛和菱形的瞳孔……你也毫不意外。

    你并不打算告诉他这个事。但你总疑心他知道这个——这世上有他不知道的事么——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和你开玩笑,而是用一种沉默的、忧郁的、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你了。

    你深信他总有一天会让世界瞩目。他也的确按着这轨迹发展了,以刚过十六岁的年纪弄到了巴别塔的实习证书。他兴奋地拥抱街上遇到的每一个人,在爱娜欣喜又嫌弃的眼神中把她举得高高的转圈,差点因此扭伤了胳膊。

    最后他站到你面前了,却并没有直接来抱你,而是灼灼看着你,好一会儿才突然地笑起来。他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你,靠在你耳边说:“我都知道啦,等我回来啊,阿兰。”

    那话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你耳边。

    然后他就走了,和你保持书信的联系。他告诉你他一切都好,正在抓紧赶上来,而你告诉他你被选入骑兵队,往后不光会有一份小工资,还能往部队升迁,就是训练的地方比较偏远。书信之外,你心里铆着劲儿,想着总得更优秀一点,才能站在他身边。

    你清楚的记得,在你十六岁生日——就是你出现在修道院的日子——前一周的时候,一向严肃板着脸的骑兵队的马丁队长在晚饭前突然出现,大声喊道:“雅兰——雅兰?维森特!在哪里?出列!”

    你呆愣愣地站出来,在同僚们隐晦的同情眼光里,手足无措。

    却听到队长捏着嗓子说:“‘我回来了,想见你。’没有署名。啧啧,法阵加急远途传信,不便宜呦!”

    正在晚餐的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可以啊雅兰!”

    “就是,平时不声不响,动作这么快!厉害!”

    你在大家善意的调侃中腾的红了脸,觉得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眼前金星乱窜,拔腿就要往营地外跑,刚走一步才想起来忘了什么,转回头对着队长意味深长的审视眼光说不出话来,急的鼻头和手心都密密出了汗。

    过了你自以为的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队长笑着喊道:“得啦,别这样看着我,怪可怜的。回来补半年杂役,给你三天假,不准迟到!”

    又有平日里总跟你作对的“小矮个儿”查理把缰绳递到你手里,笑骂道:“我的‘小豌豆’借你骑,可不准把她累坏了!”

    你浑浑噩噩上马挥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可别迟了,可别迟了,一直跑到天色黑沉,不得不生了火。当晚你一点也没睡着,脑子里一团乱麻,也忘了吃东西,只知道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机械地继续匆匆往回赶。

    直到你看见他,整颗心都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