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何和是个什么样的人,孙丁再清楚不过。
即使他们彼此都有难以言说的秘密,可无论对方做出什么瞎了眼的事儿,彼此都不会惊讶。何和就是个连看电影都要提前百度结局的人,他不怕片烂,只是怕主人公彼此说再见,说分手,甚至都来不及。
所以这个傻透腔的笨蛋分了手跑出来,还订了一周的房间,也不难以理解。
是在期盼着什么吧。
何和一回头,看到孙丁就是这样的表情,隐忍,坚定,难过,还有和他自身气质完全不相符的“责任感”。他也能体察到孙丁所处的情况并不一定比他乐观,可是自己这样子,本身就证明了他不可能给孙丁更为有力的安慰。况且对于孙小四而言,最好的安慰就是当作没看出来。
何和站起来,问:“办好了?”
“奴才办事,老佛爷您放心。”孙丁扬了扬手里的钱,一点头:“只多不少。”
何和一把拿过来,还点了点,数到最后,惊讶得挑眉:“你自己往里贴了吧。”
“哼,把你压这我也不会倒搭。跟上。”
何和瞅着手里的钱,倒是也没多少,孙丁也不像是差这点钱的人。
但是想到饭桌上他掰着手指头道歉的样子,何和还是忍不住快赶几步追上去,清了清嗓子:“我和他的事儿,你知道得最清楚不过了,可也不算真的清楚。无论你是不是真的帮了倒忙,分手这件事,都跟你没什么关系。其实是我昨晚上一冲动……”
孙小四冷不丁地抽走了何和手里的钱:“还是拿钱堵住你的嘴吧。”
“唉,明明是我失恋了。怎么你今天变脸变得比余沧海还快。”
“……来姨妈了。”
何和来过孙丁家两三回,每次顶多坐坐就走。刚开始还想问孙丁怎么凿了个一通到底的格局,后来合计合计,他面前的孙小四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说的话也摆在脸上,明明白白告诉你。远不是一个弯弯绕的人。
但今天一进门,何和就有点尴尬了。
“忘了你家就一张床。咱俩……”何和比划了一下,没往下说。
“你想多了,”孙丁脱着鞋还不忘翻个白眼,“受受恋是没有好结果的。不脱外衣别上床啊,听到没。”
——受受恋是没有好结果的。
——龌龊!你脑子被猪拱了吧!脑洞这么大怎么不去写书!
孙丁往心里那个歪头坏笑的小人脑门上贴了张大大的“滚出去”符。
从收纳柜里拿了套粉色的睡衣给何和,何和硬是没接。
“就这一套新的了,”见何和难以置信地要开口,孙丁又说:“三八妇女节的奖品。我们单位就是这么特立独行,妇女们放假,妇男们有奖竞猜。不穿我放回去了。”
“但我刚才看到边上还有一套深蓝色的,也是睡衣吧。”
“啊,那套啊。那一套,那套之前穿了——穿了没洗。要不……”孙丁上下打量何和地身材,索然无味地说,“你不穿我也不介意。”
粉睡衣到底也没放回去,何和也没说要穿。只脱了外套坐沙发上看电视,孙丁切了火龙果过来,“败火的。”
这个红心的,这个名字,还有这产地,怎么都没感觉出来败火吧!
“还抗衰老。”说完,孙丁看了看何和的脸,啧啧两声,“这摧残的啊。”
最后舍不得地捧着那个大到乞讨能吃三年的巨型玻璃碗,推进何和怀里,“唉,可怜见的,都给你吃吧。”然后把一把牙签戳到果肉上,红不红、紫不紫的汁水顺着牙签挤出来,有点目不忍视。
本来打算看看昨天晚上有什么比赛,但是电视盒子怎么都连不上网。孙丁突然脸一红,走到电视前装模作样地踢了两脚那小盒,小声嘀咕:“不是接触不严吧。”说完,一脚踢到电视柜底下,只留了截绳子在外面,像只头插土里的鸵鸟。
两个人一商量,那就看碟吧。翻来翻去,意见始终达不成一致。互呛了快一个小时,最后看到一张什么记号都没有的刻录盘,问孙丁是啥,孙丁摇头说记不清了,只能保证不是爱情动作片。
抱着赌徒的心态,开始读碟了。
但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看到奥美国际的时候俩人心头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等到主演的名字打上来,真是想直接死,不挣扎了。
蓝宇。
即便没有那些生死相别的唏嘘,光是在每个人身上找自己的影子就够哭手里捧着这么大玻璃碗的了。可是从头到尾,两个人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流。
“真是无情啊。”
孙丁感叹完了,也不问何和意见,换了张《霸王别姬》。刚读到片头,何和忍不住踢了孙丁一脚:“换一张吧。就你说的那个,《满汉全席》。”
看着看着看饿了,外卖来的时候,正好演到钟镇涛练跑步机差点摔成半身不遂。
其实何和什么都没看进去,他猜孙丁也是一样,阿生那张脸,再怎样喜庆都会变成程蝶衣和何宝荣。想想结局,又感觉不怎么饿了。
百无聊赖地摊在沙发上,孙丁问:“两个受,应该干点什么呢?”
何和心不在焉地接话:“我也是第一次啊,没经验啊。”
孙丁又问:“那洗澡和睡觉的经验总有吧?快滚进去洗澡,都是麻辣香锅的味儿。”
何和看了看床上粉色的睡衣,欲言又止。拆了包新的内裤,当作没看见粉睡衣就进去了。
见人进了浴室,孙丁才放松地瘫进沙发里。手机在手指拨动下一圈圈转着,偶尔滑亮屏幕,点戳几下,又锁上。然后又举棋不定地解锁上锁。一直到何和洗完在浴室里喊他问哪条毛巾可以用,他也没弄出个所以然。
换成孙丁在里面洗,何和在外面擦头发。这回没有电影、闲聊转移注意力,还有点担心自己一个人会胡思乱想。结果听着孙丁浴室ktv清唱,既尴尬又新鲜。虽然没坦诚相见,但是还真是……不见外啊。
想起刚才洗的内裤忘在里面,何和鬼点子上来,敲了敲浴室的门。里面还在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压根没听见他敲门。
知道里面还有一层浴帘挡在浴缸外头,何和就拉门进了,还一边喊:“我拿下内裤。”
“迎着好运兴旺发……拿吧……发达通四海!”
何和拿完了内裤,悄悄把手伸向了浴帘一侧,不怀好意地说:“来来来让老佛爷拍一下小小四的大小。”
正要假装拉帘子吓唬孙丁,只听孙丁大喊了声“不要”,然后紧紧抓住何和拉帘子的手。
何和被孙丁这一嗓子吓得没摔地上,“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孙丁略一犹豫,忐忑地说:“好心当驴肝肺,我还不是怕你看了受刺激。”
“切,你能有多……”福至心灵般地,何和想到收纳柜里那套深蓝色的睡衣,“哟,当堂入室热火朝天了都啊。啧啧。小心肾虚!”
听着何和把拉门关好,孙丁长出了一口气。酝酿了半天情绪,“祝你平安~~呕呕呕黑猫警长!风吹雨打都不怕,何不潇洒走一回~~~”
何和庆幸自己出来的早,不然不知道几级伤残。
两只洗白白的小受大眼瞪小眼到最后谁都不想去睡沙发,分分爬上了床。
孙丁说:“我半夜睡觉骑人。”
何和不以为意:“克制一下,少练一晚上床上功夫不会影响你日后发挥的。”
孙丁并不还嘴,只是默默把粉睡衣摆在何和伸手能够到的位置。
快睡着的时候孙丁想,这还是头一次有别人谁在这张床上,但什么都没干。
睡着了之后孙丁果真骑了上来。可怕的是,他睡相太难入眼,睡衣堆到了胸口,袖筒裤筒也都戗戗着,皮肤贴在何和身上,实在是无福消受。这个时候何和已经不记得睡衣是粉色的了,捞过来就穿。
何和四点半就把孙丁叫醒,“起来,老佛爷请你吃早餐喽!”
孙丁本来想骂爹,睡眼朦胧中认出了人,只好耐着性子说:“宝贝儿,这个点摆摊的都没出来。”
“赶紧的,别到时候没吃饱,软脚虾似的搬不动东西。”说完一戳孙丁侧腰,孙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表情极其丰富,伸着食指点点何和,一肚子脏话飙到牙关又漂移回肚里了。
“起了就赶紧的。还等着老佛爷伺候到床上啊?”
孙丁使劲儿眨巴了亮瞎眼睛,最后冲着何和竖大拇指。心里合计,你这何娘娘果真是皇上驾崩了变老佛爷了。
☆、20
就这样被一路催催催,等孙丁把车停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才六点差一刻,街道上的路灯还没熄。何
和瞪着俩灯泡眼,直勾盯着大门。孙丁困得眼神发直,但是生怕睡着之后一时不察被噎死或者呛死。刚才五分钟战斗早餐时,被灌进喉咙里的豆浆就梗在脖子这,现在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来这么早不是没理由的,六点十分,看着邱振明开车往单位方向消失在街角,何和赶紧拍孙丁,让他开车。结果孙丁一捂嘴,另一只手冲着何和直摆,半天也不起火。
这口好不容易没呕出来,何和又怼了他一下:“你倒是赶紧的。”
“呕……”
孙丁用了毕生卖保险的劲儿才终于避免恶性事件发生。火速开到邱振明家楼下停车场,跟着何和一路奔上楼。冲进屋的速度比何和还快,直奔卫生间就去了。
何和跟过去问了句怎么样,孙丁摆摆手,插空回了句快收拾,就吐自己的了。
之所以来这么早,是他实在不想跟邱振明打上照面。早起盯梢,看人前脚走,自己后脚就潜回来卷铺盖卷。行李箱就在大立柜最外面的地方,甚至有一半的衣服一直放在箱子里没动。衣柜里有很多都是和邱振明一块买的衣服,还有两套情侣的运动服,何和都没拿。
浴室里何和收了洗漱用品和自己的毛巾,孙丁还在吐。不经意间扫到垃圾桶,看到里面有张沾血的纸巾和刮胡刀片。每次邱振明用几天电动剃须刀,就不长记性地换用刀片剃。一拿刀片就见血,见完血就能消停好一阵。看样子这回又忍不住手残作死了。